妾身由己不由天-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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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葛低眉垂首,假装偷吃一块糕点,将嘴巴撑得大大的表情扭曲。
她吞下一块糕点后收拾了表情,假装若无其事地问沈风斓,:“这个栗子糕不是很干,小姐要尝尝吗?”
喜婆不让她喝汤水,只能吃些干粮,防着一会儿行礼之时想要出恭,沈风斓只好挑些不那么干的来吃。
她摇摇头,“罢了,方才那个青团一个就饱得很了。”
窗外天光乍明,今儿是正日子,沈府沾亲带故的亲友女眷都来了,其中自然少不了陶氏和陈绾妆。
人丁单薄的沈府一场嫁礼倒是热热闹闹,唯独大门那里沈风楼没有兄弟帮衬,一个人哪里拦得住晋王的迎亲队伍?
还是陶氏有先见之明带了陈执轼来,最后以晋王背出了整整十八首诗经中的嫁娶诗篇,宣告拦门这个项目结束。
沈风楼和陈执轼二人对晋王皆心有芥蒂,一个是因为知道沈风斓有孕的内情,另一个则是……
但今日看着轩辕玦身着一袭红袍,眉目如画羞煞世人的模样,心里到底好受了些。
以貌取人的话,至少他的皮相还是配得上沈风斓的。
而沈风斓戴上凤冠盖着霞帔,两眼一抹黑地任凭喜婆搀扶着她出了闺房,随后在女眷们的恭喜声和锣鼓的喧嚣声中,上了多宝金香八人轿。
暑热她的手心不禁冒出了汗珠,而她只记得,扶着她上轿的那双男子的手修长有力,却在六月天气里冰凉透骨……
第31章 静清院
十里红妆,宝马香车,哪怕是京城之中,这般奢华的嫁礼也十分少见。
一抬抬整整齐齐的嫁妆似乎搬不完,最前头已经走出了这条街,尾巴却还没露出来。
前头那鲜衣怒马的俊美儿郎骑在白马上,身披大红,姿态闲暇,一双桃花眼所到之处便撩起一片春心。
沈风斓一个人坐在空空荡荡的八人大轿中,仿佛与外界的热闹隔离开了来,视线所及一片大红,索性闭上了眼养神。
大约是闭上眼睛后听力就会格外好,她将外头人的议论细细碎碎地听在了耳中。
“好风光的嫁礼啊,沈太师的千金又嫁做王妃,泼天的富贵……”说这话的显然是市井小民,只看得到眼前的富贵,不知内情。
然而京城是天子脚下,大大小小的官员遍地都是,很快她就听到了有些技术含量的议论,“……原是宁王正妃,如今做了晋王侧妃,这里头水深得很呦……”
沈风斓心说这水当然深,从古至今哪有个怀胎三月的女子连自己孩儿的爹啥模样都不知道的?
沈风楼倒是和她说过一些,言语间把宁王和晋王两人拿出来一褒一贬,说得那个晋王似乎就是一个空有俊美皮囊的草包。
要说俊美,那个宁王她是见过的,已是天上有地下无的俊逸,还有人能胜过他不成?
她继续侧耳倾听,果然听到有人说起了晋王,“啧啧,这世上还有这样好看的男子,哪个女子嫁给他不羞死呦……”
沈风斓眉头蹙起,暗骂一句,羞个屁!
听了一路八卦后周围渐渐冷清了下来,敲锣打鼓的乐声模糊了起来,那轿子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
沈风斓端正仪容,准备着有人来搀扶她下轿,不想须臾之后轿子复又抬起,似乎只是换了一拨抬轿的人。
定是内院的婆子把外院的轿夫换了下去,视线受阻的沈风斓心中暗想。
随后她又重复了一遍两眼一抹黑地,被人半扶半推的走路方式。推她的人力气不小,新婚女子羞涩,若是由着她慢慢走得走到天黑也走不完。
幸好扶她的人力气更大,沈风斓被这两股力量一夹击,几乎是被架着进了新房。
而后陪着她入新房的晋王府的人呼啦散去,只剩浣纱和浣葛两个替她揭了盖头,把鬓发略松了松。
“小姐累着了吧?快喝口水。”
浣纱看到新房的桌上摆着一只精美的紫砂茶壶,并一整套的茶盏,提起壶来就为沈风斓倒水。
沈风斓早就渴了,见状眼巴巴地盯着她的手,只见她的手忽然就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壶嘴空空,没有想象中清凉的茶水流出来。
沈风斓明媚的小脸垮了下来,“没水吗?”她如今怀有身孕,饮食起居上稍有不合从前之式都忍受不了,自己也嫌自己娇气。
浣纱有些尴尬,讪讪地放下了紫砂壶,“我去找这府里的下人,让她们去沏茶过来。”
这话说得容易,哪里找去?这屋里半个晋王府的人都没留下,她们又是初来乍到,哪里好乱走?
只听堂屋大门一声轻轻的吱呀,一道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慢慢靠近,走进了寝室之中。
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少女穿着碧色流苏缎面裙走了进来,手上捧着茶壶,上前来盈盈施礼。
“给侧妃娘娘请安,奴婢红妆,是拨在娘娘这静清院里的丫鬟。”
沈风斓打量她衣着神态,应是个有些体面的婢女,不是一等也够得上二等了。
她说着不必多礼,又给浣纱使了个眼色,浣纱从袖中掏了个荷包递与红妆,从善如流地跟着她的称呼,“我们娘娘请姐姐喝茶。”
说着不动声色地接过了她手中的茶壶,倒了一杯递给沈风斓。
红妆的指尖悄悄一捏那荷包,感受到里头的分量,迫不及待就要离开,“多谢娘娘赏赐,奴婢先告退了。”
看她离去的背影匆忙,就好像有鬼撵她似的。
红妆一走,沈风斓习惯性地将别在腰间的银针取出探了探那茶水,耐着性子等了好一会儿,这才轻轻地啜了一口。
这茶水可不是那么好喝的,再不当心的下人也知道在新妇进门前备好房中的茶水,这一小小的插曲,让她从一整日晕晕乎乎中清醒了过来。
那位晋王殿下,是绝不会喜欢她的。
虽说那一夜云雨是晋王之过,可晋王为此受了圣上的斥责和冷落,只怕会把罪责都怪在自己身上。
何况她原是钦定的宁王正妃,宁王就算对自己无意只怕也要恼怒,兄弟不睦,又得归罪于她这个红颜祸水。
沈风斓想得很开,她明白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叫嚣自己无罪是没有用的。
她身为女子,便是原罪。
可是这位晋王殿下亲自迎亲,过程中也没有做出什么不给面子的事情,使她忘了自己的处境。
那一座空空的紫砂茶壶,已经说明了晋王对她的厌恶。
偏又让那个红妆送了茶水来,叫人面上抓不住把柄,心里又刺挠。
静清院中半点响动也听不到,这一院的冷清,真是映照了这个院子的名字。
哪有新婚女子的院子叫这个名字的?不似新房,倒像是面壁思过的所在。
她气哼哼地将那茶水一饮而尽。
“再倒一杯来吧,”她实在渴的紧,晨起吃的那个青团黏糊在喉中,格外不适,“嗓子粘得很。”
幸而如今已过了孕吐的时期,否则她只怕在婚礼的过程中就憋不住了。
浣纱和浣葛一脸小心翼翼,觉得这院子里气氛古怪,方才进来的丫头也古怪。又不敢多说什么,怕沈风斓不悦而动了胎气。
看浣纱去倒茶,沈风斓对站在一旁的浣葛道:“把这些劳什子都脱了吧,我的脑袋都被缀疼了。”
一整幅赤金打造的凤冠,配上六把一模一样的凤钗固定得结结实实,就好比顶着一颗大西瓜走了半天那么累人。
浣葛想起了出门前喜婆的千叮万嘱,“小姐,一会子说不准会有女眷来闹新房,若是脱了一会子就来不及戴了。”
沈风斓自顾自拔起了一根小指粗的凤钗,懒懒地开口,“你放心罢,不会有人来的。”
这院子比义庄还冷清三分,会有人来才怪了。
第32章 不在
外头的蝉声闹哄哄地响了起来,沈风斓歪在榻上歇息,顺着半开的小窗看出去,这静清院外头是一片长势甚好的梧桐树。
她在沈府的桐醴院便是因院中有几株梧桐而取名的,比起晋王府的这一片,只能算是小打小闹。
梧桐是佳木,上古便有凤凰非梧桐不止,非醴泉不饮的传说。
沈风斓嘴角溢出一丝苦笑,这样一大片的树木在赫赫王府中只能种在角落之处,看来她这静清院是真的僻静。
她的视线淡淡地收回,落在那扇半开的小窗上,乌木的花结窗格细密。寻常人家用竹篾纸糊窗格,这里却换成了薄薄的蚌片,既能透光又不惧雨水,珠光璀璨。
再细看她身下的这张八宝镶嵌而成的花梨木榻,上头随意搭着的弹枕亦是簇新的鸳鸯绣薄锦制成,靠在上头肌肤微凉不生汗渍。
更不必说那张摆在当中的八角紫檀木几,并靠窗那一排同色的雕刻古典四大美人的玫瑰椅……
她微微合上了眼,不过空架子罢了。
晋王为着她沈府嫡小姐的名头不好得罪,这些动用之物样样贵重妥帖,只是她身怀有孕嗅觉格外敏感,闻得出这屋子里有人为掩盖的大修过的气味。
一处坐落在王府角落树林边的小院,为了安置她这个身份贵重的侧妃特意换了装饰。这般麻烦,晋王到底不肯给她一个靠近王府中心地带的位置。
她万分庆幸,好在有这个位高权重的便宜老爹,否则她怕是连这空架子都享受不到。
她合目思考的当儿,浣纱和浣葛两个眼神你来我往,不知打了多少个机锋。
浣纱侧耳倾听院外的动静,飞了一个眼刀给浣葛,“这晋王府好没规矩,就叫那个红妆来送个茶?把小姐一个新媳妇撂在这里算什么?”
浣葛被这眼刀吓了一跳,深知浣纱一向护着沈风斓,见不得她受半点委屈,她的眼神有些犹豫,“咱们要不要出去叫人?”
浣纱皱起了眉,“咱们是小姐的陪嫁丫鬟,要注重礼数,不能随意叫。”
浣葛略思索了一下,看向沈风斓,“要不咱们问问小姐?总不好就这样呆着,连热水吃食也没得。”
浣纱亦看向沈风斓,此时她正好睁眼,浣纱二人无声的眼神机锋结束。
“小姐,可是有什么不适吗?”
她倦怠地轻轻摇头,“有人来了。”
这一下子呼喇巴来了好多人,一个婆子和方才来过的红妆领着头,她二人的衣裳格外鲜亮,后头领着的七八个丫鬟婆子则次了一等。
这些正是这静清院的下人了,方才一个也没有,叫人尴尬了这许久才来,浣葛的心里格外不自在。
连她都看出来了这分明是故意的,自家小姐必然看出来了。
沈风斓不动声色地将身子坐直了,含着笑听那领头的婆子说话。她本就生得极为美貌,一双眸子秋水般温柔,叫人一见便生了三分好感。
那领头的婆子原是来看这新媳妇的笑话的,见她面含微笑看不出半点委屈,倒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收了一半。
“老奴是内院的管事婆子,人称一句芳姑姑。从前府中未有王妃,内院无事便由我这个老婆子瞎管着。如今侧妃娘娘进了门,日后还要辛苦娘娘。”
沈风斓听芳姑姑这称呼古怪,细瞧她通身气派,想着这晋王是宫中皇子,他的府上据说连个姨娘都没有,这样一个婆子怕是有些来历。
她初来乍到不知水深水浅,哪敢接这辛苦不辛苦的话,只笑答了一句“芳姑姑好”,又打赏了众人荷包。
浣纱把袖中一气儿八九个荷包都掏出来,袖子顿时瘪了,那些丫鬟们的腰包鼓了起来。
领头的芳姑姑自然得的是最厚的一份,她客气地颔首称谢。红妆先前已得过了,见浣纱又给了她一个,喜得合不拢嘴。
这两人倒有意思,一个度其气派像宫里的老人,一个举止轻浮比寻常人家的丫鬟还不如。
紧接着芳姑姑把带来的丫鬟婆子们和她介绍了一通,这些都是屋里做精细活计的,那些粗使的还没资格到她面前。沈风斓又让浣纱二人给芳姑姑见了礼,芳姑姑见她两个举止有礼,对沈风斓的好感又添了几分。
“红妆原是府里的大丫鬟,娘娘身边这两个孩子都很好,想来也比红妆妥帖。”
芳姑姑此话一出,红妆飞快地瞄了她一眼,丝毫没有避着沈风斓主仆的意思。
芳姑姑面色不变,只是眉头轻轻一挑,想来是看到那个眼神了,“侧妃娘娘新过门,若这些奴才有什么不好之处尽管告诉老奴罚她们。今日是娘娘新婚之夜,老奴就退下了。”
沈风斓忽见后头那些丫鬟婆子们脸色一凛,好像芳姑姑说的不是新婚之夜,而是抄家灭府似的。
她也想装作没看见,可惜太明显了。当着芳姑姑的面她不装也得装,心平气和道:“姑姑慢走。”
芳姑姑走后,剩下的人就按耐不住了,仿佛小学生参加短跑比赛,个个筋肉紧绷恨不得枪一响就跑出去。
眼前这些人素质参差实在太大,芳姑姑训练有素落落大方,可她是王府内院的管事,不是静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