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宫美人-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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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你想的那么可怕?星涟是嫁过去做王妃,说不准以后还能做角戎王后。”文轩苦笑,拍拍儿子肩头,“你以为我愿意卖女求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只是为国献出区区一个女儿?陛下能选中星涟,既是我们楚家的荣誉,也是星涟的幸运!”
“区区一个女儿?为了楚家的荣誉?那父亲为什么不送月河去呢?”他咬紧牙,猛然抬头,眼睛里胀满血丝,“若要从渊上战场为国捐躯,从渊绝无二话。可星涟的幸福不能就此断送!陛下旨意未下,事情还没有成定局,我要去求陛下收回……”
楚文轩一记耳光打在从渊脸上,满面怒容,指着他呵斥道:“你说的什么混账话?星涟是你妹妹,月河就不是吗?再者,星涟才是嫡女,又有皇室血统,选她去是陛下的意思。若是送一个庶女去,被人家知道,如何表现两国交好的诚意?另外两家分别是安远侯和乔郡王家的姑娘,人家去得,为什么星涟就去不得?”
这一巴掌力道不轻,意在让他冷静下来。从渊脸上迅速起了红印子,他神色木然,呆了一会儿,忽然冷笑道:“陛下迫使臣子骨肉至亲分离,一定对我们三家有所补偿吧?”
他们父子二人这次虽说战功赫赫,升迁在情理之中,但升得太快,他之前还觉得奇怪。现在想来,就说得通了。无非就是牺牲了一个女儿,换取楚家人的仕途。
祖父祖母再疼爱星涟,在儿孙的前程和整个楚家的利益面前,这份爱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从渊闭上眼,仿佛看见夜空的星光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第10章
星涟做噩梦了。
她梦见自己盛装华裳,装扮得像个华美的木偶,被迫要嫁到一个离家万里之遥的蛮荒之地去。
出嫁前她百般哀求祖父祖母和父亲他们,可一向最疼她的祖母唯有以泪洗面,祖父和父亲告诫她要为了楚家和大新,牺牲小我顾全大局。只有哥哥向她承诺,有朝一日打败了洛夏,他会再亲自去角戎接她回家。
梦里的丈夫好像是个异族的王子,星涟远嫁后虽然贵为王妃,却不过是他十几个妻子中的一个。角戎人普遍身形高大,他们喜欢的美女雪肤金发,丰乳肥臀,因为星涟长相不符合他们的审美,年纪小也不够风情,并不得王子宠爱。
星涟在角戎只有个王妃的名分,实际上过得连王子的一个姬妾都不如。因为语言和文化不通受尽欺凌,甚至连她的陪嫁财物和侍女也稀里糊涂的被抢走了。
后来从一年往返大新一次的使者那里,星涟得知腾王桓律在皇位的角逐中赢了靖王,果然风风光光地迎娶了月河为皇后,她真的飞上枝头变凤凰。
楚家的地位从此更加显赫,可他们像是已经忘了遥远的他乡还有她这个女儿,这么多年不但没人来看望过她,连一封慰藉的家书也不曾有过。
她在异域日夜思念家乡,始终无法融入他们,日益被人排挤虐待,没过多久竟被孤零零赶到草原上牧羊。
草原环境恶劣艰险,缺水少粮,饥寒交迫是常态,她独自一人在那里生存下去已经很困难,要想逃走,根本难如登天。
苦寒和饥饿让她染上各种疾病,没有医师,无人照顾,她只靠自己的意志拖着苟延残喘,没两年就衰弱得像个老人。牧羊的第五年,星涟终于等到了从渊,他没有失约,打败了洛夏,当上了大将军,来接她回去。
可这时候她已经油尽灯枯,身体衰竭得没办法跟他回去了。她记得自己最后是凄凄惨惨地死在了哥哥怀里,回家的半路上,享年不过二十岁出头。
星涟不曾到过草原,那些折磨人的病痛包括临死前的痛楚都是她从未体验过的。可梦里的情景就是那么真实,简直如同真正的经历,以至于她醒来时还沉浸其中,以为自己真的死了。
被所有亲人抛弃的感觉太过绝望,她吓醒以后就再也睡不着了,伤心得抱着腿呜呜哭了半夜,早上起床时两个眼睛肿得像桃子。
星涟不是爱哭的人,况且她一般都是欺负别人的那个,紫珠她们几时见过她难过成这样,吓得忙找药来给她敷眼睛。
她哪里好意思让人知道自己因为一个荒谬的梦境痛哭,眼睛消肿之前都没出过院子,连郗家姐妹邀请她出去玩也推说受了风寒,回绝了。
结果她还真是乌鸦嘴说准了,昨夜里没睡好受了凉,下午就开始头疼发热。星涟生病的消息传到秦国公夫人耳中,没过多久就请了大夫来为她诊脉瞧病,上好的药材流水似的送来。
“紫珠,我哥今天不在府里?”收到楚从渊那边送过来的补品,却没见到他人,星涟感到奇怪。
“公子不在府里怎会知道姑娘生病?还让人送了这么多东西过来,叮嘱姑娘好生养病。”
她白了眼桌子上那些昂贵的人参雪莲,蹙起眉毛郁闷道:“那他明知道我病了,都不亲自来看我,送东西有什么用?”
她想要的关心并非是这些死物。她爹和哥哥回来以后一直忙于各种应酬,要不就是入朝议事,这么多天,她也没见他们几面。就是偶尔见到了,也说不了两句话便匆匆分别。
父亲本来就不甚喜欢她,就不提了,可从渊也像是刻意躲着她一样。
从前她要是生病,祖母或者从渊一听说,肯定第一时间就来看她了,这次却没动静。虽说都送了补药,可哪比得上本人来嘘寒问暖?星涟正为那个不吉利的梦生全家人的气,现在她受了风寒,居然没有一个人来看望,更让她心里堵得受不了。
这几天星涟又是自怜又是气闷,连饭也吃不下,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反复想到梦中那些让她难过的细节。到了傍晚,居然来了一个她怎么也想不到的,也不想看到的“客人”。
月河带着丫鬟,娉婷袅袅走进来,华艳逼人,好像一轮明月掉进了星涟的星雨阁。
她脸色红润,眸光流转,与父亲没回家那会儿神采大不一样。大概现在有人撑腰有了底气,又得了腾王的承诺,自内而外散发出以前敛藏起来的锋锐与傲气。
月河来之前精心妆扮过,珠玉钗环,明月耳珰,淡扫蛾眉,口点丹朱,衬得床上披头散发一脸病容的星涟真像个小可怜。
“真稀奇,你怎么会来我这里?来看我有多失意吗?”星涟斜着眼将她从头看到脚,见她衣饰焕然一新,料想又是父亲送的,忍不住酸道,“你和你娘没少跟父亲告状诉苦吧?你们母女就会装可怜,果然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月河秀眉轻皱:“妹妹未免想得太多,做姐姐的听说你病了,来看望一二,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你有这么好心?怕是恨不得我早点死吧?”星涟呵呵一笑,“我这个人一向有什么说什么,不像有的人喜欢背地里使坏。明知道我讨厌你你讨厌我,这里就你和我,你演什么姐妹情深啊?你在别人面前怎么说我的,也别当我不知道。”
“星涟,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是真把你当妹妹的。”月河优雅地掠了下耳边散发,示意蓝玉打开一直捧着的箱子,又对她道,“其实我是听说了一件大喜事,特地来祝贺你的。你看,还记得这副牛头骨么,上次我跟你提过的。父亲千里迢迢从塞外给我带回来,我知道你一定喜欢,马上就拿来送你了。”
箱子里果然是一副风干的骨骼,它有着一双锋利漂亮的角,里面还有千万里外带来的黄沙,看起来比外祖父书房墙上挂着的还要威猛。
当月河此番是跟自己耀武扬威来了,星涟当然只会更生气。不过她在月河的话里抓住了另一个重点,暂时把这个放到一边。
“大喜事?什么大喜事要你特地来祝贺我?”星涟又纳闷了,说起来她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收到来自月河的“礼物”。
月河看看紫珠,见她面上似有担忧,一副想要阻止自己,又怕开口的神情,便知星涟自己还不知道这事儿。
“紫珠,蓝玉,你们先出去吧,我们姐妹有些体己话要说。”她笑吟吟地扫了眼两个婢女,蓝玉将盛放牛骨的箱子放在桌上,听话地到门外去了,紫珠却看着星涟没动,直到星涟点点头,才不情愿地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求……求评论
第11章
星涟身边只剩月河一个人,她抿嘴一笑,两眼弯成新月,道:“莫非妹妹还不知道么?你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对方地位尊贵,可是一国的王子呢!你嫁过去就是王妃,这可是别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儿啊!”
这野丫头在虞京是肯定没有门当户对的贵族子弟肯要的,能以公主的身份当上别国王子妃,在有些人看来的确是门好亲事。不过那也就是次一等的人家眼里的好事,月河是明白的,说得好听是两国结为姻亲,直接一点,不就是变相的和亲嘛。
自古以来,和亲后能有好结果的有几个?从此以后去国离家,身边再无亲人好友,万一遇上对自己不好的丈夫,那可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别说星涟只是个假公主,就算是真公主,和亲后下场也未必能有多好。
所以她看星涟的眼神不可避免地带上了那么点怜悯,毕竟,眼前这个也是和她有着血缘的妹妹。
尤其腾王殿下私底下告诉她,皇上已经亲口允诺了,等星涟她们出嫁以后,会赐婚给她和桓律,那时她就是正经的腾王妃了。等到那时候她和星涟的差距就不是一星半点,她已经有资格去可怜对方。
星涟呆呆地注视了她一会儿,才回味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刚做了那个梦,这消息就像一道惊雷当空劈到她头顶,将她炸得两眼发黑。月河只是说一国的王子,并未说哪国王子,她自己已经认定就是梦里面那个花心好色又暴力的角戎王子了。
“你胡说!”星涟不相信,也不敢相信,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坐起来下意识地反驳,“爷爷奶奶不会同意的!”
他们那么心疼她,怎么会舍得她远嫁?
“傻妹子,这是皇上的旨意,咱们家里人不舍得有什么办法?别看咱们是公卿之家,要是犯了抗旨的大罪,一样是要杀头的。”月河俯身贴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你也知道你没什么用,就像一个逗老人家开心的吉祥物,秦国公府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祖父祖母再疼你,也不会为了你赔上整个楚家的前程,所以,现在你到底什么处境,难道还看不清楚吗?”
风水轮流转,终于到了自己可以嘲弄星涟的一天,月河心里有一丝大仇得报的快意。这快意让她潜意识里对自己都有那么些许的不齿,因为她的娘亲从小就教导她要做一个真心良善之人。月河也想无视别人对自己的恶意,心平气和做一朵真正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可她就是忍不住想要报复。
这或许是人的矛盾之处吧。她只好用“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圣人”来说服自己,以便有些时候可以心安理得的做些小人行径。
她这一席风凉话说得太狠太准,宛如在星涟心脏上插进了一把钢针,而且根根带着倒刺,气得她头晕眼花。
“你……楚月河你给我走!我不想听你说下去,这里不欢迎你!”星涟怒极,狠狠地推了月河一把,不过她病重无力,月河轻而易举就躲开了,反而是她没收住从床上滚下地。
“呀!”月河被她吓一跳,瞪大眼睛虚扶一把,啧啧叹道,“摔疼了没?你看你,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我也没把你怎么样,不过动动嘴,你就要对我动手。你这脾气,任谁也受不了,将来出嫁了总会吃亏的。我好心劝你,最好是放聪明点,女孩子家,温柔些才能让人怜香惜玉。你娘就是性子太刚硬,仗着是郡主从不肯在爹面前低头,才不得他喜欢。你学她没好处的。”
星涟从地上爬起来,撞开月河,只穿着薄薄的寝衣,鞋子也没穿,光着脚跑出门。门外的蓝玉和紫珠没听到二人对话,也没料到星涟会就这么跑出去,一时没有拦住她。
“姑娘!你做什么去?姑娘!”紫珠吃了一惊,回头看一眼,来不及问责月河,忙追着她去了。
月河嘴角一抬,伸手扶了一下被撞歪的珠花,仪态万千地走出来,向蓝玉伸出手:“她出去了,我们也回去吧,礼物已经送到,别打扰星涟休息了。”
地上冰凉,星涟赤着脚狂奔却感觉不到冷和疼,她只觉得体内焦灼得厉害,仿佛有一把无法熄灭的火,快要将自己烧成灰烬。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在府中茫然地乱跑。父亲也好,哥哥也好,祖父祖母也好,希望能撞上一个人,问问清楚,月河所言到底是真是假,他们是不是真的不要她了,要将她送到异国他乡?
可巧从渊自外面回府,想着要不要亲去看看小妹。他没有权力阻止他们送星涟去联姻,这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