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德妃-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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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毕竟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镇北王在京内的这段日子,下榻的地方是一处皇帝所赐的旧宅子,虽然旧些,幸喜宽敞,镇北王也并不是个穷于讲究之人,所以住的十分安稳。
因要在此行礼,太子也早派人来洒扫一新,挂了彩绸灯笼之类,于那沧桑老旧里显出了几分喜气洋洋。
这一夜,林府之中几乎无人入眠,杨夫人同林御史说了半宿话,实在睡不着,便来西闲房里看望。
果然见西闲靠在床边坐着,手中擎着一卷书,走近了看,却并没有看书,而是微合着眼。
杨夫人正担心她歇息不好,见状才要悄悄退出,西闲却并未睡着,睁眼见是母亲,便唤了声。
“你是没有睡?”杨夫人折了回来,在床边坐了,“还不赶紧合一合眼,再过半个时辰,就要收拾起来了。”
西闲道:“母亲怎么也没睡?”
杨夫人道:“跟你父亲说了会儿话,他不放心,催我来看看你。”
西闲一笑:“有什么不放心的?”
杨夫人望着她,欲言又止。
这许多年来,家里头最叫人放心的就是这个女儿了,但正是因为太叫人放心了,所以存在感极低。加上林御史并不是个以家庭为重的人,所以直到今日……西闲要嫁了,且要远嫁,林御史才蓦地察觉,自己还有这样一个懂事的女儿。
林牧野回想往事,心里自然也有些不是滋味,只是他常年都是一副冷面家长的模样,不愿自己跑到女儿跟前哭哭啼啼状,便打发老妻过来探望而已。
杨夫人叹了声:“西闲,你父亲……其实也是疼你的。”
西闲听了这句,低头靠在了杨夫人怀中:“我知道。”
杨夫人本来还带笑,被她窝在怀里的瞬间,突然想起当年还是小孩子的西闲,从来都是自己的小棉袄,可从此之后,母女们见一面都也难得了。杨夫人再难维持笑容,眼泪瞬间跌落。
西闲抬头见母亲落泪,本要安慰两句,可任凭她有七窍玲珑心,看待事情再通透,也无法抵御骨血天性,瞬间鼻酸之极,眼底湿润,她知道自己一旦开口声音必然沙哑,索性什么也不说,只叫了声:“母亲。”伸手抱住杨夫人的腰,把脸埋在了她的怀中,也将滚滚跌落的泪都掩藏在那重重衣襟里去了。
不知不觉窗棂纸上泛出浅浅的暗蓝,天色将明。
喜娘们七手八脚,为西闲打扮妥当,静等吉时新郎官儿来迎亲。
西闲在屋内,头上遮着红色的喜帕,这一刻突然让她想起先前苏舒燕出嫁,那会儿她在旁边望着舒燕,想起她跟苏霁卿之间无疾而终的姻缘,谁想这么快,她就也真的成了新娘子。
耳畔有各种声响,以及隔着窗户传来的鼓乐声,一切都有点不真,就仿佛整个人还在苏府,自己还只是旁观者而已。
西闲突然庆幸自己遮住了红盖头,这样她才不必去面对那形形色色的人,不用故作镇定、娇羞或者喜悦,而是可以这样肆意的面无表情,无悲无喜地面对这对她来说,本该是人生中最欢悦最重要的日子。
有杨夫人带着哽咽的叮嘱,也有于青青兴奋的有些不正常的高亢声音,诉说着某国公夫人,某家诰命来了之类。
先前杨夫人说婚期仓促,婚礼自会低调些,于青青还大不乐意,做梦也没想到是这种“低调”。她一辈子只怕也没见过这种场面,见过这么些平日里可望不可即的要人,幸而太子妃早派了人在林府照管一切,不然只靠于氏的话,应该只有一个手忙脚乱人仰马翻。
所有的喧嚣涌起,复又退下,最后是一阵激烈的鞭炮声响,有人叫道:“王爷进门啦!”声音里带着颤抖。
西闲却突然想笑。
赵宗冕骑马而来,这人本就已经够引人注目的了,今儿又格外装扮了一番,越发衬得身姿卓然挺拔,玉面风流,眉目招人。
除此之外,陪他一块儿来迎亲的居然是文安王赵宗栩以及礼部尚书阮籍,有了这两位傧相,足见太子的用心,以及镇北王对这位侧妃的重视,如此架势,迎娶正妃只怕也不过如此,聚集在门口看热闹的众人复又一阵沸腾。
在礼官的指引跟众人簇拥之下,赵宗冕步入内室要接西闲出外,他打量着面前凤冠霞帔遮着脸的女子,突然出其不意地俯身,将喜帕揭开看了一眼。
西闲正垂着眼皮出神,突然眼前红影闪烁,便淡淡抬眸,正好对上赵宗冕光芒闪烁的双眼。
旁边有人哄闹:“怎可如此!”
赵宗冕向着西闲粲然一笑,小声对她说道:“总得验明正身呀。”
因看西闲脸色漠然,赵宗冕点头叹道:“世间再无第二张这般的脸,确凿无误了。”
这句众人却都听见了,顿时轰然大笑。
大家以为镇北王是称赞新娘子的绝色,却不知镇北王另有所指。
大笑声中,赵宗冕复放下喜帕,西闲眼前重又归于一片宁静的红影。喜娘过来搀扶她起身,赵宗冕在前,一根系着红绸绣球的喜带牵着她挪步出外,拜别了父母,登门上轿。
刹那间鞭炮声又响做一团,没有人听见轿子里新娘子很轻的一声叹息。
镇北王意气洋洋,翻身上马,众人正欲起轿,突然前方人群两边让开,有一道着黄的身影策马而出,看服色竟是宫内的太监。
赵宗冕浓眉微敛,一抬手示意众人停下,刹那间沸反盈天的热闹戛然而止,鼓乐声吵嚷声尽数归于沉寂。
那太监远远地看见赵宗冕,早就先行翻身下马,脚步匆匆往前,手中将圣旨高擎出来,叫道:“有旨意。”
第24章
旁边文安王赵宗栩跟礼部尚书阮籍正欲上马; 见状; 赵宗栩先快步上前迎了传旨太监:“公公这会儿前来; 不知何事?”
那太监笑道:“王爷莫惊; 是好事,请林家众人来接旨吧?”
文安王回头看一眼赵宗冕,对方挑了挑眉,也跳下马来。
这会儿里头林御史跟夫人; 东来等早奔了出来,跪地接旨; 连西闲也给搀扶着下轿。
赵宗冕瞅她蒙着盖头行动不便; 便迈步过去; 自握住了她的手引着。
太监展开圣旨,念叨:“奉天承运皇帝; 诏曰:林氏女西闲,贤良懿德; 堪为王室内助,今选为镇北王侧妃,朕甚嘉慰; 特赐御用命妇朝服一套; 常服一套,红珊瑚两尊; 玉如意一对; 明珠四斛; 锦缎十匹; 宫女、内侍各十人。再赐林家城南庄园一座,黄金百两,以资给养。布告天下,咸使闻之,钦此。”
西闲跪拜,领旨谢恩,林家众人也都战战兢兢谢恩。
皇帝所赏赐的林家城南的庄子,说来也巧,那庄园原本是户部倒台的曹郎中所有,庄子里四五十人,养着日用家畜无数,管辖着良田百余亩,是一个极肥的地方。
早在曹郎中归案之后,这庄子就被好多人觊觎,只是因给太子罚没了,众人才不敢动手,如今却都归了林家。
那太监宣旨过后,林牧野兀自有些无法回神,赵宗栩笑吟吟地招呼道:“公公且入内吃杯喜酒。”
太监笑道:“王爷客气,这会子要赶紧回去复命呢,以后定然叨扰。”团团行了礼,飞马又去了。
镇北王见事情已了,早扶了西闲上轿,锣鼓手们反应过来,忙又开始敲敲打打,东来催促着小厮们赶紧再放鞭炮,瞬间重又热闹起来。
且说与此同时,在赵宗冕下榻的旧宅之中,外有太子殿下跟朝中众位大臣,内有太子妃,数位皇亲贵眷以及京城的几位诰命,这些都是位高权重,呼风唤雨的人物,内外相持,顿时把个原本简朴的宅子衬得熠熠生辉。
因等了良久,眼见吉时将至却不见回来,太子正问情形,突然有内侍来报,说宫内宣旨等等。
赵启笑道:“可见父皇对镇北王之偏爱器重,也是王叔劳苦功高,理当如此。”众人纷纷称是。
又等片刻,远远地见队伍来到,府门口也放起鞭炮来,刹那间锣鼓喧天,又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热闹。
等众人簇拥镇北王下马,接了新娘入内,个中繁琐的礼数暂且不提,只说礼罢后,大家举杯畅饮,觥筹交错。
太子赵启以及朝臣们倒也罢了,毕竟都是心里有数的,不至于过分,然而今日来赴宴的除了这些权贵要人外,却还有赵宗冕自雁北带来的许多武将,这些人从来粗犷惯了的,且个个都是海量,待赵宗冕来敬酒的时候,他们已经都尽兴地喝了有三分醉,见了镇北王,越发意兴高昂,纷纷举杯祝贺王爷又当新郎。
赵宗冕应付那些文官之类的自然不在话下,也只有二分酒罢了,但面对这些部下,一圈灌下来,不知不觉有了四五分。
此刻文安王在前面陪同太子等,因听隔院呼呼喝喝,闹得不大像话,赵宗栩对赵启道:“只怕他们那些粗人不知体统,当真把镇北王灌醉了,待会儿入不了洞房可如何是好,我去瞧瞧。”
赵启笑道:“今儿是王叔的好日子,他心里高兴,索性不要扰他的雅兴,何况他自己就是海量,难道还怕那些底下人?”
周围众人也都起哄说无妨。
渐渐地日影西斜,忽然有人来说:“镇北王喝醉了。”
太子跟文安王等闻听,忙起身入内去看,却见这隔院之中,杯盘狼藉,在座多半将领都醉倒在地,赵宗冕大马金刀地坐在太师椅上,手里还握着一个酒杯,睥睨左右:“还有谁?”
突然见太子等众人进来,他便招手:“你们?来来来,不醉无归。”
赵启见状忍笑,不便靠前,文安王走到他跟前儿:“太子还说你是海量,这海如今也是酒海了。”
赵宗冕斜睨着他,嗤嗤地笑道:“你若瞧不起本王,把酒满上,我跟你大战三百回合。”
文安王回头:“这可是真的醉了。”
赵启摇头笑道:“王叔,你多照料些,时候不早,我跟众人就先散了。”
赵宗栩领命,先送了太子出门。赵启道:“不料镇北王竟醉的如此,就多劳王叔了。”
文安王目送太子上轿而去,才回来院中,却不见了赵宗冕的身影,忙问底下人,回答说道:“王爷方才自己进洞房去了。”
赵宗栩吃了一惊,想到他醉得那个样子,总是有些不安的,于是就叫下人们把在座的众将官,那醉的厉害的就搀扶起来找地方醒酒,那醉得轻微的就护送回下处,等等善后不必赘述。
赵宗栩吩咐妥当,心里惦记着镇北王,思来想去,终究往他洞房的方向而去,谁知才进院子,就见几个半醉不醉的将士凑在廊下,有的趴在窗户上笑嘻嘻地,有的挤在一块儿,嘀嘀咕咕,鬼鬼祟祟。
赵宗栩见状,知道他们是来偷听人洞房花烛的,真是什么人教出了什么兵,他正不知要斥退众人,还是装作不知道走开,就听得屋子里有人大喝一声:“崽子们还没看够,信不信老子把你们那东西割了,送进宫里当太监!”
这五六个人听见,又惊又笑,一个个嘻嘻哈哈、脚步趔趄地逃走了。
赵宗栩见他们豕突狼奔往门口而来,忙靠墙站住,把身形在那丛竹枝后掩了掩,众人正说笑,且又半醉,自然是没留意他。纷纷去了。
只等众人都走了,赵宗栩才现身,想了想,缓步进门,自抄手游廊往里,还未到卧房处,就听里头说道:“他们都走了,这下你放心了吧。”
另一人并不回答,赵宗冕又道:“西闲,打从看你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了,好容易今儿抱得美人归……你怎么总是沉着脸,来,给本王笑一个。”
大概是西闲并未如他所愿,镇北王哼道:“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只这一副表情。”
赵宗栩听到这里,略有些不好意思,便转过身要走。
里头却窸窸窣窣地一阵响动,然后是谁含糊呜咽似的。
赵宗栩皱皱眉,只听赵宗冕道:“混账东西,你……怎么咬人。”
依稀是西闲低语了句什么,赵宗冕道:“你当我是姓苏的那种绵软书生,洞房花烛还要跟你打躬作揖三拜九叩的不成?过来,好好让本王香一个,再咬人我就不答应了。”
赵宗栩又是震惊,又有些无奈想笑,只忙加快脚步走开。
且说文安王快步走出院子,正要往前头去,就见一个侍卫疾步而来,迎面见了他,便止步行礼。
文安王道:“有事,这么匆忙?”
侍卫道:“雁北来了一封急信,要快些交给王爷。”
“哦……”文安王沉吟,“去吧。”
一摆手,那侍卫以后后退一步,转身去了。
文安王复又回身慢慢往前,才走几步,突然想到一件事,他惊而回头:“等……”
本是要喝止那人,可回头看时,那侍卫的身影早已经消失不见。文安王拧眉静看片刻,仍是转身走了。
镇北王赵宗冕虽然喝的有五六分醉,但倒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