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图-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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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如此,各人好好的官不能做,被强来学习,心中原是不爽。这个教谕官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不过是个七品的小官,青衣布袍,很是寒酸,各人都是衣着朱紫,有在中央为官,有的是地方经略,哪一个不是威风赫赫,位高权重,被他导来训去,早就不爽,是以有人借着他宣示纪律时,故意发难。
“辞官?嘿嘿!”
那教谕连声冷笑,冷眼看了那官员半天,半响过后,才问道:“敢问大人尊姓大名?”
“怎么?要去告某?本官姓孙名询!”
“喔,原来是环庆经略使孙大人!问及大人姓名,不过是让人记小过一次。大人口出狂悖之言,对本教谕咆哮怒吼,是以记小过一次,以兹薄惩。”
孙询原是陕西转运判官,负责陕西财赋,原是大大的优缺,做的很是舒适。只是富平战后,原本的环节经略使赵哲临阵脱逃,被皇帝下令斩首,赵桓当时并不了解宋朝的官僚体制,便以张浚的建议,让此人代赵哲为经略使。
此人原本不过是个文官,对军队全不了解,对打仗七窍只好通了六窍,尙有一窍未通。却是刚愎自用,嫉贤害能,赵哲死后,他不思安抚环庆军心,只知道以官威压服,上任不到一月,军中屡屡有事发生。他也妙极,竟然召集诸将,喝斥道:“你们都说赵经略死的有冤,今直言相告,尔等项上人头亦是不牢!”
如此一来,差点害的环庆军哗变,世袭的环州将领慕洧情知不妙,连夜上奏赵桓,派来钦使安抚军心,这才勉强稳住。
经此一事,赵桓知道此人才不堪用,理财则敷衍了事,治军则必定败绩,因借着南归官员的名义,大办学习班,将孙洵一类的人物,尽数塞进一批。
这孙询能力虽差,脾气倒很刚硬,听到教谕要记他小过,当即冷笑道:“嘿,记过?本官辞官不做,回乡为民,贵官就是记过,又能如何!”
此人知道皇帝不喜欢他,上司也对他没了信心,此后官场难混,勉强到班报道,算是给皇帝和李纲一个交待,此时硬顶硬撞,打算就此收蓬,回家乡享福。
“辞官?嘿嘿,孙大人,本班的规矩,尚未讲明。”
“什么规矩?”
“规定地点,规定时间,不到本班毕业的标准,不能离开。”
此语一出,不但孙询瞠目结舌,就是其余抱着和他一样心思的官员,也是吓的傻了。
那教谕连连冷笑,又道:“各位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一个堂下学习都弄不好,就想辞官不做?诸位大人,国难当前,以往的老规矩却是要改一改了,做不做官,辞不辞官,都由不得诸位。想你做,你不做也不成,不想你做,你想做也不成!再有要辞官的,一律记过!”
他越说越是严厉,到最后,竟是如同训斥。也难得他小小七品文官,敢当着这么多朝廷重臣,如此行事。
待他训罢,自有几个小吏又紧接上前,一条条一桩桩将这学习班的规矩讲明。条款之多,规定之细,惩训之严,却令这些官员听完之后,如同冰水淋头,从头凉到脚。
这样的所谓的堂下学习,如同囚禁,形同坐牢。却偏生是冠冕堂皇,大义在前,再加上许多细则约束,更令人苦不堪言。
最妙的就是,这样的规定并没有什么真正触犯人身体或是钱财,有很多玄妙的东西,让人一想害怕,却又不知道你怕它在哪里。
而不准辞官的规定,更是使人逃也不能,当真是除死不休了。
有那聪明灵醒点的,想到其中的可怕之处,已经全然没有了之前的轻松,一个个脸色铁青,双手颤抖。
再去看那教谕,虽然怒气已消,又是笑咪咪模样,却是再无人敢轻视于他。
“好了,既然诸位大人都已明白,咱们就可以开讲。”
教谕宣示之后,诸官坐定,有一青年读官上前,抱着一摞教材,大步上得台来,捡开第一页纸,读道:“诸位大人,为官之道,最重者,当为四条。这四条,便是:公、忠、廉、能。如何才能体现出来,咱们分头来讲,把这四讲学完,诸公自然可以结业了。”
他说罢微笑,开始照着赵桓编定的教材来讲。
秦桧一直没有做声,此时抽得一个空子,偏过头去,轻声向那教谕问道:“敢问大人上下?”
那教谕看他一眼,笑答道:“不敢,姓余名平。”
“日后有机会,当与大人多亲近亲近。”
“那是下官的荣幸。不过,课堂之上,秦大人敢好不要说话了。”
秦桧微微点头,不再做声。
余平亦是微笑,不论如何,他不负皇帝所托,这第一次的杀威棒,打的极狠,极准。
第十章 登闻司
镇服了这些位高权重桀傲不训的官员后,余平看一眼台上讲官,那讲官发觉了他的眼光,也不做声,只是轻轻点一点头。
余平冲他鼓励的笑上一笑,然后便轻轻转身,踱出房门。
出门之后,他又安排了一些细务,然后又吩咐人备马,立刻往宫中去见皇帝。
他这几个月来,天天与赵桓见面,与把守宫门的禁军早混的熟了,见他来了,也不要他多讲,一个军官便立刻去门上通传,过不多时,一个小宦官出门来,细声细气的向他道:“陛下说,在花园传见。”
余平也不理会,只冲着那通传的军官抱拳一谢,便跟着宦官往内行去。
路过时,他眼角扫过,只见那军官肩膀上赫然佩着一个铜牌,上面刻着一颗镀金的小金星,很是漂亮。他微觉诧异,停住脚步,问道:“将军肩上这是什么饰物,好生漂亮。”
那军官咧嘴一笑,答道:“大人,这个是军职标识,末将是个正将,所以有这个。副将就没有,是四颗银月。”
余平沉吟道:“这到新鲜,是谁的主意?”
“这是陛下的主张。咱们这些人,都算是御前班直,带刀侍卫的首领,陛下说,靖康年后,身边的老人多半不在,咱们这些多半是从下头抽调上来,不但兵不识将,连陛下也不能尽识,这怎么能成。是以在肩头带上标识,是正将副将,还是部将统制,都可以一眼识得。”
说到这里,他指指自己胸前的一块小小铜牌,又笑道:“看吧,上面还有末将的名字,职份,一眼就能看的分明。”
见余平拿眼来看,那正将又笑道:“陛下真是英明,竟能想到这样的好法子。没个把月,隔的老远,也能叫出咱们的姓名了。就算是下头更低级的军官,陛下也是能一口叫出名字,还能知道各人家里的境况,问寒问暖,大伙都说,陛下真是难得的圣主!”
“萧东楼萧将军?”
“正是小将。”
这将军显然是知道余平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将来可能大用,顾不得自己官阶其余高过余平,极有礼貌,一点皇帝御前带刀侍卫的架子也没有。
余平心里思索皇帝用意,只觉得没有这么简单,只是他到底见识不能超越时代,想了一回,只是不得要领。
当下向这萧东楼答道:“说的正是,下官也是叹服。”
说罢,向这将军一拱手,跟着早等的不耐烦的小宦官入内。
一路行走,余平心中感慨,若是换了几个月前,这样一个将军岂有拿正眼看自己的时候?到得如今,不但是这萧东楼,就算是朝中大佬,又能如何。
他面露冷笑,当此得意之时,却是不知怎地,想到自己为官十几年来,沉沦下僚,郁郁而不得志,若不是皇帝偶尔赏识,几十岁人,不知道要混到何日才是出头之日!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才干学识是有,能让皇帝赏识重用他的,却正是他这一点子不平之气。
赵桓前生为官多年,下属中是什么品性,有多大才干,是擅言谈交际,还是肯做实事,还是虚华不实,或是背后有强大的靠山和后台,一眼看将过去,八九不离十。
这余平在当日见皇帝时,态度模样,明显就是一个不得志的小官僚,对答谈吐也还清楚明白,眼神掠过,明显是郁结与不甘,这样的人,不拿来用上一用,岂不是太过浪费。
只是在提拔使用时,皇帝自然不能这样推心置腹,几碗迷汤一灌,把公忠廉能的信条先给这余平上了几课,然后委以重任,品阶虽然没有怎么提,不过不但是这余平,连其余的卫士和政事堂的几个宰执,都知道此人必定会大用了。
他一路迤逦行来,绕过几个别院小门,一路上卫士都识得余平,知道他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因此并没有过多盘查,一路放行无阻。
待到了原经略衙门的后园,余平远远一觑,看到皇帝正坐在园中一处草地上边临帖写字,便一时立住了脚,不敢打扰。
赵桓为着节俭用度,整个宫室不肯加一砖一瓦,唯有这后园,格局虽然不变,为着能在闲暇时舒缓精神,仍然是请了不少工匠加以修葺,花了过千贯钱,将这小小花园整治的平整干净,又是错落有致,山石流水横亘于其中,很是漂亮。
今日天气晴好,赵桓也动了雅念,命人在这后院摆好书案,磨好笔墨,自己拿起笔来,一笔一字,照着赵佶的书稿,一字一字的临摹。
在他身边,有几株正在盛开的腊梅,阵阵清香不绝于缕,环绕左右。草地不远,几处山石边上,两只仙鹤正知梳理雪白的羽毛。
天气又好,虽然还是早春,今天的阳光却很是暖和,洒在人身上手上,令人觉得舒适异常。
更令后世很多书法爱好者瞠目结舌,甚至口水横流的是,赵桓身前几案上摆的,全是宋徽宗赵佶的亲笔作品。
因着条件有限,并不能寻到很多赵佶的书法艺术作品,只是将他赐给大臣的临帖和批复下来的文书奏章,捡着好的汇集了几本册子,好让赵桓临摹。
这项任务,当初皇帝交待下来,竟是政事堂承旨来办,翰林学士王用诚亲自四处寻访,报给李纲和诸位宰执后,进呈御览。
之所以这么慎重,原因却是简单。
当前的皇帝赵桓,大宋朝至高无上的天子,他不会写毛笔字。
赵桓师承其父,自小就对书法极感兴趣,一笔漂亮的毛笔字,在艺术成就上只是稍逊其父而已。在他太子和继承帝位的几年,宫中也流传出他不少的作品,在士大夫中间广为流传。
在五国城时,他无需写字,回到陕西后,面临富平大战的严峻局面,琐碎事情委给张浚,官员任命也没有调整,偶有需要,让几个近侍写了条子去办便是。
待到局面安定,虽然处理政务可以召见几个新任的知制诰和翰林学士来承旨草诏办理,但身为帝王,总有要自己亲自动笔的时候。
开始赵桓尚不以为意,后来这种局面越来越多,他深夜起身,写上几笔,却只得立刻烧掉。
天可怜见,他前世也练习过几年,不过后来谁还用这个劳什子写字?看着象狗爬一样的字体,哭笑不得的同时,却又不能等闲视之。
无论如何,以前一笔漂亮字的皇帝,现在却写的象狗爬,怎么能没有一个交待!
于是,皇帝在一次偶然的出行中,不小心坠马,伤到指骨,虽然没有伤的厉害,却是经常莫名其妙的颤抖,不能执笔,无法写字。
同时,他密令取来赵佶和自己当年所写的书法作品,看看短期突击,能不能有所长进,鱼目混珠。
只是在面对之时,他才知道自己的做法有多愚蠢。赵佶那一笔漂亮的瘦金体字,就算给他二十年,也未必能临摹的好,最多得其形而无其意,而真正赵桓的那一笔字,却也并不是他那几把涮子能够学的会。
于是无可奈何间,只得没事常常抖手以示臣下,或是自己没事常常摆出临帖练字模样,最终却以不能执笔而告终。
只有如此,才能使人不敢疑心。
当余平到来时,赵桓摆手早摆的软了,勉强执笔后,那笔锋东扭西歪,不成模样。他苦着脸向年青的翰林学士王用诚道:“朕不意也有今日,竟是笔不成字!”
王用诚知皇帝心中难过,他虽然年轻,尚且不到三十,年纪还没有皇帝大,却已经是个饱学之士,还是在今秋秋举时,被赵桓亲自取中,又因他一笔好字,文思也好,人又憨厚老实,是以取用为翰林学士,为皇帝讲解文书典章,偶尔也负责草诏。以一个文人的想法,不能执笔写字,自然极为痛苦,因此,他用极小心的语调向皇帝道:“陛下不必着恼,诗词书法究竟是小道,帝王垂拱而治天下,草诏制书自有臣等,陛下又何必执笔呢。”
这样的话,若是换了真正的赵桓,必定是讨不了好。他父亲一生最爱书法,甚至到了痴迷的程度,他身为孝子,自己书法成就也不小,怎能容人这么放肆批评。
此时的赵桓却是面露微笑,用温和的语气向这个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