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欢宠:帝凰妃-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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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瑛夕惊惶出声,见她脸色坚定,今日就是要入内一看!
身后侍卫应声上前,才往紧闭大门上撞了三两下,府门却被人从里头打开。廊下层层火光照亮了裴毅的脸,他先像是被外头的情形惊道,随即皱了眉:“公主?”
瑛夕已经跑着上前,吃惊地问:“裴大哥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可来了裴府好几次了!”
令妧惶惶不安的心像是有些松懈,她却绕过裴毅入内,淡淡问着:“师叔可在?”
裴毅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忙跟着她入内,又应着瑛夕的话:“今日才回的,倒是不想公主的消息这样灵通。”
瑛夕不悦道:“怎的走的那样急,也不同我们说一声,好歹也是相识一场,哪有像你们这样说走就走的!”
裴毅无奈解释:“老爷派人来见了少爷就逮着走,我们也是没办法,此番出来还花了不少心思……”
裴府一如既往的幽静,裴无双的寝室里果真亮着灯。
“公主。”纤长手指才触及那厢房门已被裴毅拦下,他的剑眉微拧,低声道,“少爷他不想见您。”
瑛夕竟得撑大了眼睛望着他:“不见?不见他还来盛京做什么?”
“瑛夕!”令妧低低一喝,却也不走,看着裴毅道,“那你便进去告诉他,说我要见他。”
裴毅起初有些为难,经不住瑛夕的死缠烂打,只能摇着头推门入内。
厢房门开了又关,那片淡色的光渐缓隐匿在黑暗中。瑛夕忍不住问:“公主怎的这么急着要见裴少爷?既是他们回来了,明日来不是也一样吗?”侍女心下称奇,还以为令妧是一早就知道裴家主仆今日回盛京了呢。
令妧不答话,为何这样急着……那是不能解释给瑛夕听的,谁也不能。她匆匆来此处,是为确定一件事……广袖下手指剧颤,整颗心也恍似要跳出来,令妧屏息凝着那紧闭门缝。
片刻,裴毅又出来,将手中字条递给令妧,歉声道:“少爷说不见。”
他在纸上写——相见不如不见,愿你一路安好。
墨迹宛然,的的确确是裴无双的字迹。墨汁尚未收干,她的指腹一触就化开,确实是方才所写。那——
眼眸一抬,紧闭房门掩去了内室的一切。
令妧呆呆望着,恍惚中似他们又都回到昔日在玉泉寺的时候,她与裴无双亦是像此刻这样,隔着一道房门,没有话语,没有交谈,唯有那一封封的信笺……将手中纸条紧握在掌心,逶迤长裾微动,瑛夕见她已经转身离去,她动了动唇,又瞪裴毅一眼只能跟上。
只是如此,如此而已。
隔却那道房门,那一个便是她的师叔裴无双吗?
裴毅只当令妧是要走了,抬步往前想送她,却不想那抹纤弱身影一闪,身后厢房门已被一把推开!
那时在玉泉寺,她不曾动过那房门,一次也没有。是不会、不想、不去做,是以不知道那道门背后究竟有没有裴无双!
“公主!”裴毅脱口叫她,欲拦着,却早已来不及。
万千灯丝瞬息铺天盖地照出来,内室灯火摇曳,柔和光晕透过微晃珠帘将帘后那抹素淡身影照亮。立在门口的脚步止住,令妧的眼睛略略撑大,似是不可置信,又像重重吐了口气。
不是,他不是世弦,他又怎可能会是世弦?
在心底可笑地问着,裴毅已经出声道:“少爷,公主她……”
裴无双像是早知她会入内,凄楚一笑,抬手示意裴毅退下。一手拨开了珠帘出来,蒙纱斗笠下,她瞧不见那张脸究竟是怎样的神色。他身后桌上赫然见了酒壶与酒樽,素淡宽袍上也似沾着酒气,他哑声道:“我费尽心思回来,却被告知你将远嫁南越……那还来裴府作何?你既是不愿跟我走,还来见我作何?”他已不要见她,她又是何其残忍,偏生要闯进去。
令妧呆立在门口,怔怔望着他,半晌,才呢喃叫他:“师叔……当真是回羌州去了?”
“是。”他静立在她面前,亦是这样远远望着,并不再走近她。
怔忡间,令妧却是浅浅笑了,他是真的回家去了,回他的那个家:“那样很好。”很好,她很放心。
她这样兴师动众地来裴府,不顾裴毅阻拦定要闯进来,便是要同他说这样的话吗?
那样很好。
他却一点都不好!
收回清冷目光,他侧过身去,淡淡开口:“非要我亲口说一句祝福你吗?”
她却笑了:“你会祝福我吗?”
心里难受,他语声似嘲笑:“乔儿,你知我的心思!”既然知道,还这样问他。
令妧覆下眼睑,长裾丝屡上沾着的夜露未干,沐着一室灯光显得亮晶晶。压在她心头的石头一落,似再没什么能令她忐忑,她不答他的话,径直转了口问:“你何时再走?若我还未走,便来送你。”
他一言不发地站着,琉璃灯窜了火,将那抹身影拉得时长时短。
他突然冷冷一笑,低声道:“终究是他没用,堂堂北汉竟要你一个女子去和亲以换得片刻安宁!”
令妧惊愕望向他:“师叔你胡说什么?”
他还不住口,讥笑着反问:“我还说错了吗?他不是心心念念要你将大权交与他吗?现在如他所愿了,他手握大权又怎么样,一样一事无成!”
“住口!”
她极冷的一声喝,却叫裴无双苦涩笑起来。每回他说少帝不好,便若刺中她的痛楚,她会如护着小兽的母亲,将周身的愤怒展露。
他不喜(…提供下载)欢,很不喜(…提供下载)欢。
放肆了又如何,也就这一次了:“既是事实我为何不能说?还是你要回去宫里告状,叫他杀了我?”
脸上的血色在瞬息褪尽,令妧凄凉笑道:“我怎是这样的人?况且世弦答应过我,不会为难你。他……没有你说的那样不堪,崔太后疯癫,昭儿尚小,往后他只有孤身一人。师叔倘若愿意,便也入朝为官,去帮帮他。”
“不愿。”他开口便拒绝。
令妧似早料到,也不生气,听他又道:“你都要走了,还要替他设想得那样周全。他欠了你的,这辈子都还不了!”
“他不欠我!”令妧摇头否认,眼底似有泪水弥漫。
当年诸多往事亦是她猜其不透的,却也知道崔太后、崔家……那时候是母后断其腕,折其翅,要说欠,是母后欠了他的。那么她,全当替母后还了。
*
房外廊下,两抹身影交织,青纱灯笼斜斜搁在一侧。瑛夕将手中银子递给裴毅,开口道:“喏,说好是要还的,给你。”
裴毅一脸怔怔,似半晌才想起那件事来,他又浅浅看一眼,抿着唇道:“都说不要了。”这个丫头竟是这样单纯的心思,将这样的小事也记得那样牢,裴毅脸上又笑不出来,定定地又回念着那个夜晚差点就要发生的事……
瑛夕再欲开口,瞥见裴毅身后的房门被人推开,令妧自里头出来,瑛夕俯身径直将银子塞入裴毅手中。他本能地一握,昏暗光线下,瑛夕似瞧见他指尖一点墨痕,彼时她也来不及问就抬步就小跑着上前,低低地叫:“公主。”
裴毅惊觉回眸,晚风拂素裳,那纤弱身影伴着内室明光步出,裴毅将目光越过令妧削肩,迟迟不见自家少爷出来相送。瑛夕已跟着令妧走出这座幽谧庭院,门外马蹄声,车轮轧轧的声音渐渐远去。裴毅却被里头瓷器击碎声惊醒,回身冲进去,见他又举起酒壶狠狠落下,那刺耳的声音萦绕一室,碎片纷飞,酒水四溅。
他的广袖垂落,有鲜血自指尖点滴落下来。他却又握着茶盏要往下砸,裴毅大惊,忙冲上去拦住他,他似发了狂:“放开,裴毅你放开!”也不知他是用了怎样大的力气,手中茶盏竟被一时捏碎,碎片直刺入他的掌心去。
裴毅不顾礼数出手击在他的手肘,他一阵吃痛,碎片自手中滑落。裴毅惊惶跪下去,咬牙道:“属下该死!”
那一个看也不看他,回身直接将桌上的东西悉数拂落。裴毅拉住他的衣袖:“少爷!”
他一脚踢在裴毅身上,怒骂着:“滚!”
裴毅不松手,再不想让他伤了自己,紧拽住那衣袖:“少爷!少爷……皇上!”拉扯的幅度太大,遮住他容颜的蒙纱斗笠缓缓落下来,露出那副俊逸的面容。玉簪也随之落下,乌发散开,更衬得那脸色越发苍白胜雪。
皇上——他快要忘了,原来他还是北汉的皇上。
裴毅拉着他衣袖的手仍是用了力,他却不再挣扎。
裴毅早已恍觉回神,忙起身从房内翻了药出来。他的掌心还插着碎片,血肉模糊,裴毅看了只觉得怵目惊心,他一手握着帕子,一手拿着药,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偏那一个像是不知道痛,他就这样愣愣站着,墨晶色的瞳眸仿佛死寂一样的安静。
好不容易替他包扎了,裴毅也不是医者,想着要他入宫去找太医来瞧,却是怎么劝他都不走。裴毅叹息道:“少爷放心,公主不会知道您的身份。”
死寂眼底似又有一丝活气,裴毅忽而听得他渐渐笑了,笑声一声高过一声,却惨淡到极致。
她防备少帝,那他就用另一个身份来夺权。她要求少帝让她下嫁杨御丞,裴无双便来劝她,表面上是为了她的幸福不让她嫁给她不爱的人,实则他只要她不嫁杨御丞,那么他便可以抗旨之名杀了他。她要留在京中,遵循太皇太后临终嘱托,裴无双便来劝她走,离开这个伤心之地,数尽一切少帝的不是。可是为何每一次,在她心里念念放不下的总是世弦!她口口声声是世弦,玉致的事她不怪他,和亲的事亦是,一切的一切却还要为他设想的那样周到!
世弦曾恨她,可裴无双却恨世弦!
她不会知道裴无双是谁,他却早已可笑地爱上自己的亲姑姑!
醉了酒他才敢吻她,可她是那样敏感和警觉,不过是那样一个吻,便将她引来了裴府。他只是不知道,今夜他若是不来,她是否就会去查羌州裴府?
所以他才站在这里,裴毅说他来即可,可他却知道这一次谁也挡不住她,她定会破门而入。
难受的蹙了眉,他若不是这样了解她,又怎能看透她对玉致的不忍心,怎能唱了那出戏?很早以前裴毅就劝过他,让“裴无双”走,是他舍不得,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哪怕是淡淡看着她也罢,轻言轻语说几声也罢,那皆是作为世弦的他做不了的事。可是他竟这样怕,怕她知道裴无双是谁。
怕她更看不起他,更看轻了他。
他早已那样没用,他没用……
狠狠将贴在喉间的东西扯掉,这个身份他早已不想再用,却又从来不舍得丢弃。如今看来,真是到头了!
“少爷,皇上——”裴毅哀哀一声,竟恍惚不知该唤他什么。
世弦惶惶退了半步,眼前似又瞧见她破门冲进来的那一幕,犀利目光望过来,在看见他的身影时,她眼底的释然,那松了口气的模样尽数落在他的眼底,将痛楚吞咽入腹,才又闻得他低低道:“这样很好。”
她从来只当他是个孩子,在她眼里,只想着如何保护她。放她去南越,往后,胤王会护她。当年母后选中南越胤王为盟友,定有母后的道理,他该信的。
裴毅心头一喜,笑着问:“皇上当真吗?”
他不说话,他什么都给不了她,强留她在北汉又能如何?日后……日后他就能给她名分吗?
光明正大——他给不起,也要不起。
那便放她走,从今往后,他当竭力相助胤王,让她母仪天下,荣耀一生。
*
车轮转过静谧冗长的巷子,瑛夕还了钱心中舒畅,再看令妧,绝美脸上再不似来时的纠结,隐隐像是释然。
纤长手指悄然将手中锦绣帕子握了握,令妧轻轻吐气,这样短的时间,世弦不可能出宫,是她想的太多,是她想太多了。
墨兰别院仍是灯火通明,将半边漆黑夜空也折映出光来。
瑛夕扶令妧下车,她却在门口呆呆立住,廊下灯笼吐着光,纤弱身影逶迤若仙人,她的明眸含光,就这般望着。
入夜寒,寒者醉。
舞者腕间缨络去,殿内丝竹声散尽,令妧自逍遥台出来,闻得永徽公主舒了口气笑着对侍女道:“走吧,回宫去,母妃等着我呢。”
后来她一路尾随永徽而去,果真就见了廖妃那含笑的脸。她就这样痴痴躲在树干后,瞧着那对母女的身影消失在视野。
永徽素来不得宠,却在任何时候都有一个人在宫里静静地等着她。可是令妧呢?
她的父皇母后,从来不曾在家中等过她。邯陵寥寥数年却是她最安心的时光,可如今,那个愿意等她的男子早已不在。此后盛鸢宫数年,她亦只剩下冰冷奢华的宫殿。还有如今这墨兰别院——
空荡荡,只剩满园的墨兰香。
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