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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孟婆传-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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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一丝光芒在自己眼前越放越大,直至那个熟悉的身影完全呈现在自己眼前,直到清清楚楚,无法动弹……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心如刀绞,眼泪在那个瞬间,涌出眼眶。

她眼中尽是不敢置信,全身颤抖,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不至于跌倒在地。许久之后,她朝他慢慢走去,直至走至他身旁,才再也无法抑制地叫喊出声来,撕心裂肺的声音回荡在无垠地狱的每一个地方,回荡不去。

她上前抱住他的身躯,嚎啕大哭。她从未想过再见到他,他竟然是这般模样。

雪白的皮毛早已经没了往日的光彩,污泥与黑血在上面结成块,皮肉翻卷,已经可以见到森森白骨。当伤口完全溃烂之时,又会以极慢的速度愈合,然后继续裂开溃烂。它的四肢被四根光柱牢牢地钉在原地,光柱内是无数根玄铁长枪,每一根都穿过了它的骨肉,深入黑泥中,鲜血早已流淌不出,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它的头颅,并没有枷锁束缚,却再也无力抬起,深陷在黑泥之中,半边脸尽是污泥。它巨大的身躯以卑微的姿态扭曲着,没有完全没有尊严可说,比当年在天庭时更甚,只是它再也不挣扎了。金色的眼睛完全没有往日的神采,其中全是空荡荡的,就算孟婆现在站在它面前,叫得如此悲伤,它也丝毫没有反应,如死去了一般。当年永不屈服的灵魂,没了踪影。

她跪在黑泥之中,紧紧地抱着它,满身血腥。她叫喊着,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所有的叫喊声都卡在喉咙深处,半点也叫不出来了。这不是她认识的白华,这不是她的要的结局!那么自尊的一个人,从不向任何人低头的白华,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她抬起头,朝天大喊,而后又紧紧地抱着它,低声哭着,“你们不该如此对它……”

“阿弥陀佛……”此时遥远的地方传来佛祖的一声叹息,他说:“你可明白了?”

孟婆不停地摇着头,双目茫然,“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秦梓竹原是天庭的一株仙草藤蔓,因爱慕你而随你堕入凡间,最后还是因你而死,六道轮回只得世世为畜,断尽仙缘。当年你不忍白泽灵兽受折磨,而私放了它,如今它却因你在这地狱中受尽更多苦难,不过又是一次因果罢了。一切皆因一个“情”字。你为仙神,却凡心未了,情根未断,这些苦难便是必然,若苦难之后大彻大悟,方成正果。若执迷不悟,最终只会深陷泥沼,万劫成魔。”

孟婆还是摇着头,泪流满面。

佛说:“无苦集灭道。人世间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取蕴,一切皆是苦厄,即使快乐也是无常。可惜众生不知苦,人人都有贪嗔痴烦恼,由三烦恼作杀盗淫妄等业,由业而苦,业是因,亦是果。一个人贫穷,便希望富有,富有了后又希望有权,有了权后又希望有美色常伴,欲望无穷,执念无尽,又怎么会快乐?只有放心中的执念,才能立地成佛。”

孟婆回过头,愣愣地看着白华悲惨的模样,他是她的执念,数千年放不下的执念,可他如今的模样,却是她万万不想看到的。

错了,一切都错了。

那些执着了数千年的信念,在此刻,溃不成军。

孟婆抱着白华的双手紧了紧,将头用力埋在了它的皮毛下,闻着它身上的血腥味,心中一片枯寂。她闭上了双目,泪珠也随之滑下面颊,那已经是最后一滴了,随后她放开了手,低着头,轻声说:“佛祖……我想我明白了。敢问佛祖,若当年我不放它走,它会变得如何?”

佛说:“灭戾性,扶身心,苦尽则涅槃。”

孟婆直直地跪了下去,朝着无尽的黑暗乞求,“求佛祖让一切都结束吧。一切皆因我而起,那所有的过错皆应该让我承担,而不是它。我愿代替它,留在这无垠地狱,直到元神尽灭,清偿罪孽。”

“那倒不必,你在这黄泉路上,每日为亡魂熬汤,也算功德一件。只是日后你还需在这地府日日熬汤,为他还清罪孽。一切因你而起,便要因你而结束,否则你又怎么会记起一切?冥冥之中,都是注定的。你可愿意?”

孟婆想到黄泉路边的曼陀罗华,弯下腰,将头重重地磕在黑泥之上,“谢佛祖。还请佛祖将它放了吧,放它回昆仑,我愿从此一心一意呆在奈何桥边,绝不离开。”

佛祖却是一声叹息,“你的执念是放下了,可它的呢?若不是因为对你的执念,它又为何会在此处?眼中又如何会一直看到你死去的情景,长久不灭?你是放下了,它还没有,苦难将不会有尽头。”

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何其残忍,更何况数千年来日日夜夜都在自己眼前一次又一次地重复,又该怎么忍受?她双手用力地紧紧地抓着掌下的黑泥,语气却没有多少波澜,“那就也让忘我了,忘了一切。”

“这恐怕不那么容易。”

“为什么?”

“当年它为你而闯天庭,伤了众神佛,夺了仙丹,却也毁所有丹药,烧了一整片药林,再要制成那仙丹,又岂是那么容易?”当年白泽疯魔了之后,与数十万天兵神将厮杀,将锁妖塔打碎后,其中的三味真火倾涌而出,连绵数十万里仙土,烧红了整个天空,巨大的火焰映衬着他发红的眼睛,鲜血直流的身躯,像只战无不胜的妖怪。

孟婆仿佛看见了数千年前那个狂乱的画面,那个人站立在天边,所向披靡。她将身体压得更低,“还请佛祖明示,如何才能让它忘了一切,脱离苦海?”

“黄泉路旁的曼陀罗花,奈何桥下的忘川河水,昆仑山上的似火红莲,再用十八泥犁的不灭冥火,熬成一碗,亲手喂让它喝下,从此忘记与你有关的种种,再也记不起世上还有一个你。”话语刚落,那夺吸食自己血液和元神而成的红莲,便稳稳当当地落在自己跟前。

自己用性命换来的红莲,竟是这种用途。孟婆伸出手,紧紧地捉在手中,“这些……都不难。”

“还需加上你一生最后的一滴泪。你能否做到?”

孟婆沉默了一会,才说:“我能。”随后她又说,“生死簿上,我的阳寿是八十七年,既然如此,佛祖能否让我陪完它最后这几十年?”

“这又是何必?”

孟婆直起了身子,望着那无边无际的黑暗,眼中再无波澜,语气也是平平淡淡,“人间数十年,也不过是仙人一眨眼。它始终执着于我在人间的那条命,我始终在意那没拜完的天地,不如让我骗完它最后这点时间,圆了我俩的心,了了我俩的愿。从此两不相欠。”

黑暗中久久没有回应,许久之后,佛祖又是一声轻叹,一声佛偈。

完本平静荒凉的无垠地狱突然狂风大作,卷起泥沙。沙砾扑面而来,孟婆闭上了双眼,任沙砾击打自己的身体,待风停了,再睁开眼时,满是错愣,眼前晴空万里,桃花漫天。

第五十二章

漫天花海之中,那人便站在那,金色的眼眸中是一片沉静了数千年的湖,一阵不经意的风便能让它泛起涟漪。他的嘴角弯弯的,湮没了数不尽的温柔。

看着他慢慢地朝自己走来,那身白衣随着他的步伐,慢慢变成了火红的喜服,比那天边的火焰还要来得炫目。

孟婆一动不动地看着,看着他越来越靠近自己,这一幕,竟如昨日才刚刚发生过般清晰。那山那花那人,历历在目。遗忘了数千年的岁月,仿佛只是为了今日这一刻而流逝。那些痛苦孤独的年月,大概也是为了今天。什么时候才是尽头?什么时候才没有尽头?

那人已经走到自己面前。

他微皱着眉头,“今日可是我们的大喜日子,怎么可以哭呢?”感觉到他的指腹擦过脸颊,一片凉意。

孟婆看着自己一身火红,与他是那么相似。淡淡地笑了起来,“对,不可以哭。”说罢便伸手擦去脸上的泪花。

她紧紧地握住他的掌心,感觉到熟悉的温度。什么黄泉地狱,什么昆仑仙境,什么如来佛祖,暂时都先忘了吧,忘了吧。

一张木桌,一条红布,一盘瓜果,一个囍字,还有一只会说人话,吵闹不停的狐狸。一块红头盖,遮去了那山那花那人,风在耳边来了又去,手中握着的那条红布,始终能感觉到他还在身边,还在温柔地笑着。真好。

那狐狸已经唱道:“夫妻对拜。”

她转过身,朝着那人的方向,慢慢地弯了腰,两颗头颅轻轻地触碰到一起。她抓紧了手中的红布,有一颗泪珠直直地坠进泥中,碎成数片。

数个月后,白华发现生死簿上,孟花开的名字又回来了,虽不明是怎么一回事,却是万分欢喜。当说与花开听时,她也只是笑了笑,淡淡地说:“可能是上天责罚,要你看我彻底地变成一个头发全白满脸皱纹的老太婆,好倒你的胃口。”

白华执起她的手,满目温柔,笑着说:“这样的责罚,我甘之如饴,又怎么会有半点怨言?”

孟婆反握住他的手,笑了笑。

人间岁月,年华易老。一眨眼,已经数十年,回首一望,平平淡淡,没有多少起伏,但又有什么比得上“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不过她在慢慢老去,他的面容却没有丝毫变化。可尽管她的头发已经白了半边,尽管她的脸上已经有了皱纹,但他依旧情深不寿。他说:“无论你变得多老,在我眼中,你还是那么漂亮。”

孟婆看着自己渐渐老去的面容,只叹岁月走得太急,分别的日子来得太快。留不住的,始终都留不住。

又过数年,她在山下见到了个熟人。

那时正是寒冬,只是还未下雪。她在山下,一阵寒风掀起了一架马车上的帘子,帘子又落了下去,挡去了那人的面容。马车很快在自己面前匆匆而过,渐行渐远。她回过神来,迈开步伐,追着那架马车。索性那马车并不走远,在一间宅子面前停了下来。马车上的那人掀开车帘,走了下来,拉紧了身上,低着头入了门。并没有发现在不远处站着的孟婆。

她叹了一声,又回了山里。而后找出了一件东西,下了山,每日都呆在那宅子不远处的地方等着。直到晚霞满天,她才回去,一连十数日。

偶尔路过的行人总能看见一个奇怪的老人,坐在路边,什么也不干,就在那坐着。

有时她能看见那人从屋内出来,但那人总是匆匆地低头进了马车,又匆匆地离开,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这日,天空满是灰白的云,厚重得像是装满了东西,呼之欲出,风也比往日大了许多,大概快下雪了吧。

孟婆在石阶上坐了好一会,冷风吹乱了她的白发,不久后天上果然飘下了小雪,落在她的肩头上,一阵寒意。木门“吱呀”一声开了,那人撑着伞走了出来。孟婆刚想上前,他却已经上了马车,离开了。

她叹了一声,坐回原处,看着这雪,双手已经十分冰冷。她心想,今天可能还是等不到了。

但没过一会,那辆原本在驰骋的马车却停了下来,马车里的人撑着红色的油纸伞,朝自己慢慢走来。孟婆突然想起很多很多年,那个少年,不知道去哪里捡来了一把破烂的红纸伞,八条伞骨有三根是断的,松松地垂着,上头八片红油纸只有三片没破得那么厉害,其他的都不见影了。有遮挡的那一面全撑在她的头顶上,那少年的肩上却全是雪花。

如今这个年轻俊逸的男子已经走到自己面前,他手中的油纸伞也放到自己的头上,遮去了那一片冰冷的天空。恍如隔世。

“老人家,这些天你一直坐在这,这么冷的天,你不回家吗?”男子轻声问道。

“下雪了。”孟婆不由自主地说道,还沉浸在那么多年前的回忆之中。

“是啊,下雪了,就更冷了。老人家住哪?我这儿有马车,就送你回去吧。”

孟婆抬起头,看着他,问:“为什么把伞撑在我头上,你看你,肩上全是雪花了。”

他笑了笑,说:“不碍事。”随后又问,“老人家为什么这些天一直坐在这?”

“我在等人。”

“等谁呢?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帮你找一找。”

孟婆从怀里掏出一支白玉簪子,簪尾刻着一朵花,简简单单的模样。她将簪子放到他没拿伞的那只手中,“我在等一个可以买了它的人。”

男子出神地看着手中的簪子,有看了看老人的衰老的面孔。它在她的衣服里捂得暖暖的,可却让他心里没由来的一股凉意,十分熟悉,又十分不安。仿佛一拿了这簪子,他便会失去很重要的东西,这样的感觉让心里有些哀伤。他慌张地把簪子又塞回了老人的手中,“老人家,我不买,我可以给你银子,但这簪子我不要,不要给我。”说罢便从怀里掏出一些碎银,塞到老人的手中,把那柄油纸伞留下了,自己却匆忙地跑了。

男子上了马车,令车夫快些策马,直到马车行出一段路,那些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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