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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大明宫百鬼-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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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己这两年的怨与恨,竟都是因为一场误会?
  云棠冷笑,“我说的句句是实情,以说这种谎话来取得同情,我姚云棠也是不屑的,说这事不是想挽回什么,不过是想说明白,这两年的你我毫无联系,错不在你我……可我遵守了诺言,为你等了两年,我与那裴凤章也不过是今年的春闱过后再再度重逢,他对我有意,我也是诧异的……至于你,你与那曹将军是什么样的过程我不清楚,殿下只需要知道,我没有对不起你,更问心无愧就是了。”
  “不是……我不是说你说谎……”李连以手扶额,仍未从震惊中缓过劲儿来,想起这两年来自己与曹蓁,说不上就是曾与云棠一起时候的怦然心动,也说不上是纯粹的男女之情,可那些出生入死、相濡以沫,却不是能够轻易割舍的了的,何况曹蓁对自己有意,还为他甘愿赴汤蹈火……她救过他的命,他也助过她解了重围,他们两个的命……不知何时就已紧紧绑在了一起。
  心里头的慌乱无措,仿佛一滩本已足够平静的湖水忽而涌起的惊涛骇浪,叫他躲无可躲。
  “皇后她……她……哎!”
  每次遇了极纠结的事,李连的嘴总是紧紧地抿着,见他这副表情,云棠也只好挤出笑意,“我之前就说过,告诉你这些并不是想改变什么,以我之力,恐怕也改变不了什么,从前我也觉得这事都是皇后娘娘一人之过……不过现在看来,娘娘也算做了件好事……”
  李连抬起头来,眸子中满是悔恨与挣扎,只等着她的下文。
  “你与曹将军……想来也是天定的缘分,该遇见的总是要遇见,该熟识的也终是被绑在了一起,你们是过命的交情,这关系不是轻易能够撼动的,要我说……有的时候两个人一起过日子,也未必就必须是特定的男女情缘,还不如怎样舒坦怎样过,离不开谁就选谁,就算没有娘娘这一招,今日的你也势必要纠结万般,与其这般左右为难,不如早些就做了了结,所以娘娘这招快刀斩乱麻,到叫你我都少受了不少的苦……”
  只在麟德殿里见了一次,她居然就看出了他与曹蓁之间并非想象中的男女之情,看着面前这个不足十九岁的女子,李连只得感叹,果然,这宫里是个能把什么人都变成人精的地方,何况她本就聪慧冷静……
  又想她所说,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可心里头还是觉得万般的酸涩与痛恨,想要解释他为何选择曹蓁,又发觉她已都替自己说了,只得无奈垂首,“虽是皇后做的,可如今也不可能去找她算账了,将死之人,毋论生前做了什么,到底都是可怜的……”
  云棠诧异地看了看他,本以为他的性子本就有仇必报,再经历过战场上的磨练,多少都会有些铁石心肠,倒不知他何时学会了悲天悯人,眨巴眨巴眼睛,丝毫不掩饰心中疑惑。
  李连终于被逗笑,仿佛这才捕捉到一丝曾经她对他的样子,只细细解释,“不瞒你说,当日我决定要认真对待行伍之业,便是觉得世人可怜。”
  “可怜?”
  李连淡淡点头,“初去之时,我确实是想着做个样子而已,直到那日南诏偷袭大营,我见了那城楼上不过仍是孩童的小卒,十一二岁的年纪,若是不从军,可不仍是孩子罢了?却要远离故土,早早就步入这般你死我活的境地。”
  云棠呼吸一窒,倒想不到,还有这样的事情。
  看出她震惊,李连只好苦笑,“你怕是也不信,可这便是实情,昔日我大唐国力昌盛,万朝来贺,自然是无需百姓做出如此牺牲,可如今……人命如蝼蚁,我作为李氏之子,若一味养尊处优,虽能苟且偷生,可也必是寝食难安,不是我自己有多么深明大义,云棠,我相信这世上但凡有一丝良知之人,见了那日场景,都会为此悲哀感慨……我李连既然生来处庙堂之高……见百姓苦不堪言,实在是无法隔岸观火……”
  知道那日的场景太过震撼,就是他与曹蓁都是时常因此难以入眠,也不与他细说,只轻轻带过,又觉得有些可笑,“昔日有了这一番感慨与抱负,本最想说与你听,又深知两年怕是回不来了,更夹杂着一丝怕你伤心气恼的忐忑,奈何山长水远,只好都变成了书信寄回长安,却未想到你竟从未收到过……”
  本稳定好了情绪,此时却觉得胸闷的慌,云棠抚了抚胸口,那里头开始隐隐作痛,转瞬又变作酸麻的疼,她这才知道,原来伤心的时候是真的会疼,心疼,实打实的疼,像是被什么紧紧抓住,握成了一团。
  她好不容易呼了口气,“迟迟收不到你的回信,说不气是假的,可今日才知道,原来你也经受着同样的煎熬,李连,说实话,这些日子我自认对你的感情淡了许多,可昔日那些场景一旦涌入脑海……我就觉得心里头有些酸酸的疼,大抵是因为太过美好……或许不是对你这人,只是因为昔日的快乐……所以这些回忆我都会好好的藏着,藏在连自己都不轻易看到的地方……等到有一日我能淡然看待了,再拿出来好好回忆……”
  说着就有些哽咽,怕他见了丢人,想想也罢了,哭就哭吧,反正一段感情的彻底结束,总是要有些眼泪的,自己念旧情,也没什么好丢人,“可现在恐怕不行,我怕我一回忆起来,就还是会心疼,这滋味实在不好受,而我一见了你,自然就会想起曾经……所以李连,我怕是做不到还能与你好好的做朋友,不如日后……我们就尽量少见罢……”
  李连一直蹙着眉头,战场上的厮杀早已叫他少了许多的儿女情长,可仍是忍不住红了眼眶,他听她说心会疼,可自己甚至会比她更疼,这一段感情里头,她总是怕受到伤害而有所保留,或许连她自己也未觉得……可他却是满心的投入,满心的谋划,后又变成满心的希望,现在知晓了真相,又只能变成满心的悔恨……
  不过总是自己对不起她的,她等了两年,他却……再如何错了就是错了,她需要的是一份纯净无暇的感情,他已是深知,无论是外界还是内在,他与她已是走向不同的路了。
  只好苦笑着点头,“那便如此……”为了不叫她心疼,他能为她做的也只有如此了。
  答应下来,却觉得胸膛里空了一块,一拍桌子,“小二,上酒!”
  “客官,什么酒?”
  “烈酒!越烈越好!”
  直到酒水被端了上来,李连给自己倒了一大碗,抬头一饮而尽,这才站起身来,朝云棠拱了拱手,“云棠,期望咱们两个后会无期!”
  也不等她回应,直接下楼去了,云棠看着那背影,也不知是不是酒性太烈,总觉得李连的脚步有些虚度似的,待他再出了门,走上了街市,才又恢复了挺直的脊梁,重新成了一个战场上骁勇无畏的人该有的样子。
  泪水花了目光,将长安城街道上的繁华景象都模糊成了五光十色,那人逐渐隐在了花色之中,同样的挺拔的身姿,却与当年那个插科打诨讨她开心的人再不一样了。
  

☆、吾心安处

  大历十年,贞懿皇后独孤氏薨,殡于内殿之西阶,连死了都不舍得叫她出宫入葬,可见帝王对之之情深意切。
  就独孤婧这两年来的身体来说,她的死一点也不叫人意外,迟早的事,也没什么人表示出太多的悲痛。
  真正伤心的唯有韩王李迥与皇帝李豫,一个是骨肉血脉,一个是伉俪夫妻,帝王的情爱再寡淡易变,对待结发夫妻也是与旁者不同的。
  虽知独孤婧这人有许多可恶之处,更做了害她的事,可对云棠来说,毕竟也是个识得了许久的故人,她将她一手提拔,坐到今日这个位子,她恨过她,谢过她,如今她死了,她的心里是说不清的滋味,怅然失落,怎么昨日还能与她藏心眼摆架子的人,今日就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云棠今日一早就叫人备好了马车,是时候回家去一趟,今时今日,她甚至都快忘了自己当初进宫来的目的,若是仍能如当初一般,只求出人头地……今日的她岂不就是衣锦还乡、愿望达成?
  可惜事情没那么简单,如今她想回家,就只是因为想家了。
  刚出九仙门,就看到在那徘徊不前的裴凤章,这地方离清晖阁极近,离翰林院更不远,能在这看到他,倒也没什么稀奇,可谁知他看了云棠的轿子,这就赶紧挡在了前面。
  因着要换马车,云棠只好下轿,也不想理他,却被他扯住了袖子。
  云棠脸色一冷,“学士大人,我才刚出宫门,可仍是天子脚下,你竟敢在这里轻薄于我?”一甩衣袖,也不理他,就径直上了马车。
  裴凤章也没再去纠缠,只愣愣地看着走远了的马车,这不是他第一次来找她了,前几次都是免不了一顿臭骂,现在又变成了爱搭不理,想想就觉得懈气。
  而这一头,马车里头,云棠见了裴凤章,本就不太好的心情又增加了一丝烦闷,撩起窗帘看了看窗外,初夏已至,一股子热浪滚滚袭来,更叫人喘不上气似的。
  
  这次回家她并没有事前告知,也算给姚府的人一个措手不及。
  之所以措手不及,还是她的地位使然,如今云棠已是宫正司五品宫正,就算是姚禧也不过是从五品而已,若不是长幼有序,光从品阶来说,姚禧还要先与她见礼。
  因此今日云棠一到家门口,待小厮通传完毕,姚禧却是亲自来迎接了,虽不会真的先对她行礼,可到底官大一级,自然不能像从前一样安安心心坐在屋里。
  云棠想了想,还是不忍叫人难堪,先迎了上去,恭恭敬敬抱拳作揖,“祖父,孙女回来了……”
  不少行人路过都偷偷往这看了几眼,人人都知道姚府出了个了不起的女官,认识的自然要过来恭贺巴结几句,不认识的也忍不住联想自家孩子,只羡慕人家生了个闺女,却也一样的有出息。
  姚禧瞬间觉得面上带光,自己只是长史又如何?就算是刺史来了,见了他孙女还不是得卑躬屈膝?姚禧突然觉得,自己这大半辈子没享受到的荣誉名望,今都在自己的孙女这找回来了。
  老夫人刘氏更是眉开眼笑,连忙一边拍着云棠手背,一边把人领进了院。
  就这一段路,巴结奉承自然是不绝于耳,姚庸夫妻两个依然没上前来,只默默含笑看着自家女儿,唯一没见的就是云杏,她去年要了休书自己回到家来,自然是不会这么轻易就找到再嫁的人家,如今只好死皮赖脸继续在姚府养着。
  刚走到堂屋门口,未想到云杏也迎了出来,她也算糟了一劫,如今倒学会了收敛,“刚刚身子乏累,只在屋里小憩了一阵,没想到这么会功夫妹妹就回来了,还请妹妹莫要怪罪。”
  如今她已经二十一岁,再不学会稳重,倒也实在说不过去了。
  云棠挺直脊背走了过去,“都是自家人,姐姐何必与我客气?怎么忽而身子乏累?可是最近身子不好?”
  “没什么,不过是昨晚看书看久了,劳妹妹关系了。”
  “哦。”云棠也实在不想再与她装什么姐妹情深,只又回头,拉过李芳菲,“娘的气色看着不错,这样我就放心了。”
  “姐,你可不知道,前些日子娘发现自个儿眼角儿上长了一条小皱纹,这就日日燕窝阿胶补着,气色怎能不好?”好不容易挤到前面的姚允,这时侯连忙解释。
  众人愣了一愣,又哄然笑开,云棠盯着自家弟弟,见他对着自己调皮地眨巴眨巴眼睛,感叹小允虽然已经长大,姐弟两个相见的机会也不多,却仍旧与自己那么的心有灵犀。
  从前她每次回姚府,都免不得要应对这些本就不重要的人,如今她有了底气,自然不能叫这些人再像从前那样不把他们一家看在眼里。
  她既然入了宫,一步一步走到今日这个位子,就自然得叫娘亲过上比她们优越的日子,她的娘亲日日燕窝、阿胶,她们也只能看着,昔日的他们都没念及一分亲人情份,凭什么今日就指着她提携他们?
  想得美!
  一手拉着李芳菲,一手拉着小允,吩咐姚府的小厮,“车里还有礼物,拿出来给大家分一分……”
  派了小厮去拿东西,一群人又是通通涌入堂屋,其后又是分礼物、吃晚饭,又免不了一阵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这才回了姚庸一家自己的地方。
  去年的时候,姚府就有人提议要把东院和主院中间的隔墙给拆了,说是一家人就要和和美美住在一起。
  姚庸虽是有时候性子软了些,可到底还有丝读书人的骨气,说什么也不肯,只说喜爱清静,不拆也很好,因着如今他们一家的地位,既然如此坚持,倒也没人敢多说什么。
  如今的姚府东偏院倒也没什么变化,云棠也想过要好好拾掇拾掇,可姚庸和李芳菲都说早习惯了这样,太花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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