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靠神君好乘凉-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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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教得很耐心,但他似乎不愿意与我有身体接触,只用一把折扇调整我的动作,也不同我多说话,就像对着一只动物。
一个时辰以后,他看见我满头大汗,便道:“休息一下吧。”不待我回应,转身便进了殿中。
我守在殿门口,被侍女悄悄引进去,坐在前厅喝水。
我听见内室窸窸窣窣的响动,是姨娘和神君在悄声说话。
姨娘有点委屈:“凤君,你当日为什么把流觞扣住?”他答得漫不经心:“她整日又哭又闹,要么便是骂人,平白坏了你心情。”
她又开口,像是有点生气了:“那你为什么把择择抱给我,他不吵吗?”神君笑了笑,似乎是逗弄她了一阵,才道:“就是因为吵,才让你有点事做,不至于整天为了我伤心。”
姨娘哼了一声,语气缓和了些,“他还是个孩子,你干嘛对他不冷不热的?”
他笑着解释道:“我不是针对他,只是讨厌他父亲。”
半晌,姨娘笑骂:“你这是迁怒。”
他叹一声,随即是衣料摩挲的轻微声音,想必是抱住了:“我就是迁怒。若不是你早了一步,我早将季北辰戳成筛子了。”
——我就知道,我的父亲,那个季北辰,一定是个人人喊打的大坏蛋。
姨娘说,一旦跟着火莲子上学,我就是佛门弟子了,我就算不六根清净,起码也不至于糊里糊涂。她很郑重地叫来我的母亲,淡淡嘱咐道:“带他去见见吧。”
母亲的目光收紧了,隐约含了一丝怨恨,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愫,声音有点不稳:“殿下,想必他是不乐意见我们娘俩的……”
姨娘冷笑打断:“流觞,你搞清楚,是你儿子去见他,认认自己父亲长什么样罢了。”她看着母亲半晌,又恨铁不成钢道,“他早已不是上仙了,你别太抬举他。”
眼看母亲要被说动了,我心里委屈极了,几乎立即叫喊起来:“我不去!我不去!他不是我爹!我没有爹!我不认他!”
姨娘似乎是吃了一惊,下座来扶住我的肩:“择择——”
我接着哭喊道:“他是个坏人!是个大坏蛋!”
她哭笑不得,表情中又带了一丝惆怅:“谁跟你说的?”她拍拍我的肩膀,许久,才道,“你爹不是坏人,他只是犯了错误。他只是没想清楚。”
我疑惑地看着她温柔的侧脸,渐渐安定下来,她手掌上的力量使我鼻尖发酸,“那,姨娘陪我一起去吗?”
下一刻,我看见进门来的神君冷冰冰的目光。
很明显,他不开心极了。
他们在内室商量。
“你要跟他一起去?”他说话隐隐负气,连平日里声音里的笑意都没有了。
“我只将他们送到昆仑,不进……”
“不行。”
“凤君!”她几乎是撒着娇唤他。
“或者我替你去?”
她无可奈何地笑了,“原先没看出来,你,你怎么是个醋坛子啊。”
他哼一声,放轻了声音,这声音里有一丝轻轻的痛楚:“凉玉,你知道我不放心。”
——一个看不住,就让这个人伤了你两次,哪还敢再冒险?
她叹气了:“知道了,我听凤君的。”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许久也叹一口气,竟然是妥协:“你要真的想去,就去罢,我将你们送到山脚下,你不可踏足禁地一步。”
“哇,谢谢凤君!”
听声音像是激动的姨娘将人一把抱住了。
最后,我们四个人一起上了昆仑。
姨娘说,我的父亲是因为犯了错误,被仙界处罚,在昆仑闭关。其实我知道,那不是什么闭关——我老早就听过别人的风言风语,他是被囚禁在昆仑洞的,他已经是个废人了。
神君牵着姨娘,母亲牵着我。我频频回头,姨娘冲我笑,神君冲我眯眼,面色不善,我吓得回过头去。
听见他们两个在身后悄声较量:“你干嘛吓他?”
“我有吗?”
“凤君你,你放开些,我又不会乱跑。”
“……”
他放开了手,却揽住了她的腰。
“你……”
他一本正经地笑:“太冷了。”
神君恪守诺言,将我们送到山脚下,走之前还对姨娘伸出一根手指,面色严肃,姨娘红着脸冲他摆手:“我知道啦,绝不踏入禁地一步!”
神君蹙起眉头,不甚满意的样子:“还有。”
姨娘闭着眼睛道:“有事第一时间叫凤君!”
“嗯。”他这才摆手笑着放我们走。
母亲背对着她们,我看见她冷淡得有些尖刻的面容上不自知地浮现出一丝笑意,还有一丝……艳羡。
第103章 番外2:季择(二)
母亲是爱我的,我相信,可是她的脾气实在古怪,好像只有姨娘在的时候,我才不怕母亲。
姨娘她就像一团火,能够融化多年沉疴一般都坚冰,一切都在不动声色、嬉笑打闹间解决了。
昆仑很冷,飘着鹅毛大雪,一面上山,姨娘一面紧我的衣服:“冷不冷啊,你小时候上山,冻得嗷嗷哭呢。”
原来我小时候来过这里!
姨娘牵着我,默然走着,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呦,这是谁啊?”
迎面的高处站着一个黑衣少年,衣服上绣有红色的曼陀罗,衣衫在风中摆动,在一片白茫茫间中格外刺目。
流觞退了半步,有些胆怯地躲在姨娘背后。姨娘朝他走了两步,有些意外道:“朗月?”
两百年前,魔界三世子朗月私放人接触乾坤阵,间接引了天罚,魔宫受到严重波及,十座圣宫坍了四座,大伤元气。魔王须玄震怒,打了朗月一顿鞭子,又罚了他一百年的面壁。
朗月被关了一百年,行事收敛许多,没再往出乱跑,有传言说,魔王已经开始将部分政事移交给他,太子监国,忙得很呢。
朗月眯眼打量我,又看看她,口中啧啧:“小花神,你们俩动作是不是太快了些?”
姨娘怒道:“别胡说,这是季北辰的孩儿。”
我有些不安,抱住了她的手臂,仰头看她:“姨娘……”
朗月的表情看起来有些震悚:“你将初恋情人的儿子认做侄儿?”
初恋情人?
我的父亲……是姨娘的初恋情人?
我心内一团乱麻,有些明白为什么神君会那么讨厌我了——
姨娘握紧了我的手,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她的指尖冰凉,可是掌心很温暖,一点也不怕朗月的挑衅:“不行吗?”
朗月笑起来,满脸都是带着邪气的桀骜:“行,你总是让人意外。”
姨娘问他:“你到这儿干什么?”
明明是大雪天,他却烦躁地扯了扯领子,很郁结的样子:“红珠生病了。”
姨娘吃了一惊:“她怎么了?”
“她本是仙,堕仙到魔界待久了,魔气终究对她有损害。”
姨娘断然道:“要不然你将她送回来,到底是我花界的人,我把清章殿辟出来给她休养。”
朗月眯眼看她半晌,终究笑了笑:“用不着劳烦殿下,我借道昆仑,将山顶的浮雪带回去试一试吧。”
姨娘看起来有些失落,突然问道:“朗月,你没有娶她吧?”
“开什么玩笑,她是我父王的妃子。”
“那又怎么了?”姨娘很难理解地看着他,“朗月,你不是畏寒得很吗,既然能为了红珠大老远跑到这极寒之地来,难道还怕跟你父亲要一个女人?”
魔王宫里佳丽无数,仙界来的红珠失宠已久,他明明知道她的日子不好过,每一天都难熬。
“呵,谁说我喜欢她了,不过是一时兴起而已。”他随意地摆摆手,语气有些缥缈,“凉玉,有时我也很佩服你们仙界的人,认准一个,便真的为他生为他死。”
“你要是一时兴起,当时为什么能为红珠挟制,放我和凤君离开?”姨娘的声音清凌凌的,“朗月,我也很佩服你们魔界诸人,仿佛钟情是种奇耻大辱,宁愿拐着弯让自己难受,也不肯走捷径,求个现世安稳。”
她说着,开始解自己的衣袍。
朗月急忙摆手:“喂喂喂,才见面就要□□我?”
姨娘微微一嗤,稍稍解开领子,锁骨下方一道道斑驳的伤痕,有的已经快好了,有的还很新:“你看。”
朗月的眼神有些复杂,许久,才怔怔道:“你真的如传闻所说,去承那一千道雷?”
“不要在意别人说什么。”她慢慢合上领子,无所谓地笑道,“我从没觉得痴情很傻。喜欢一个人,便用力去喜欢,只求心安,不求结果。如果那个人也同样待你,那就是最大最大的幸运。”
朗月冷笑,掩住眼里的动容:“这样天真,难怪差点被季北辰毒死。”
我的手一下子冰凉,我的父亲……我的父亲……
姨娘丝毫没被激怒,只是淡淡道:“三世子日后承袭魔界大统,遇到知心人的机会越来越少,红珠病得那么重,你就不怕她走了以后,你一个人在寝殿里孤零零的不知道找谁说话?”
“别说了!”朗月面色越来越难看,差点用手把把耳朵堵上了,他狼狈地转过身去,遥遥告别,“小花神,过两日,红珠便拜托你了——”
姨娘在原地狡黠一笑:“也算是还你们一个人情。”
我执拗地问:“姨娘,季北辰他差点杀了你?!”
我的眼睛通红,母亲的神色怪异,似乎在隐藏着什么。
姨娘俯下身来,看了我半天,似乎不知该怎样解释,许久才道:“择择,你父亲毒杀我两次,我也捅了他个对穿,算扯平了。”
“你恨他吗?”
“曾经恨的,不过现在不了。”她看着我,眼里有一种忧郁的温和,“反倒觉得很可怜,你父亲他爱错了人,从头到尾都追逐着虚妄的执念。”
“那你……还喜欢他吗?”
我鬼使神差地问了这一句。
她微微一笑,坦然回答道:“曾经是很喜欢的……可是他太让我失望了。”
她叹一口气,不再说下去:“我们快去吧,凤君要等急了。”
从山麓到山顶,雪越下越大,快到山顶的时候,姨娘停住了,寻了个凸起的大石头,拂了拂上面的雪,坐了下来,不好意思地冲我们笑道:“凤君不让我踏足禁地,只能到这里了。”
她朝我挥挥手:“阿择过来。”我凑过去,看着她姣好的的面容,她压低声音对说,“你长大了,待会儿看着点你娘,有什么事记得传音叫我——还有,不管那个人怎么说,他都是你父亲,不要放在心上。”又替我整了整领子,温声道,“去吧。”
我是佩服姨娘的,她什么都不瞒我,甚至连她一剑穿了父亲的心脏,废了他满身修为,打死了父亲的情人最后使他囚禁于此都告诉了我。她眸光坦然,可是面对我的时候,却有一丝不该有的羞愧。
我只是看着她的脸想——姨娘她会笑,会嗔怒,看起来顶多像个张牙舞爪的小老虎,根本不似她描述的那么凶,想也想不到。
母亲牵着游神的我来到山顶,这里风雪压境,渺无人烟,仙界有一座特制的牢笼,关押着我的父亲。传说他与魔女勾结,欺瞒众人,冤枉忠良,诛杀功臣,颠倒是非黑白,为人所鄙。
到了那牢门前,母亲放开手,背过身去,对我冷淡道:“进去吧。”
我震惊地看着母亲,原以为她会大哭大闹,大叫大嚷——可是我没想到,她居然会是这样一副漠然的表情,仿佛连看一眼,都使她感到恶心和难受。
我鼓起勇气走了进去。这座雪牢很低,像神君那样高的,可能要弯着腰才能进去,里面光线昏暗,又湿又冷。
末端只有一个房间,侧对着洞口。
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房间以透明的坚冰隔开,露出里面的人影。
出乎我的预料,这座牢笼很大,足够在里面站起来自由走动,里面倚着墙坐着一个人,手脚都没有被镣铐锁住,但他无力地靠在墙壁上,胡子长得像乱哄哄的蓬草,头发也没有好好梳过,正阖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在睡着。我一见他,脑海里就浮现出“落拓”两个字。
这就是我的父亲吗?姨娘说,我父亲曾经是个挺拔疏阔的神君,我皱皱眉头,叫不出口:“喂!”
我的声音清脆地回荡在大殿里,他慢慢睁开眼睛,眼里先是无神,然后是浓浓的警惕,打量着我,最后,他无所谓地再次闭上眼睛。
“喂!”我不甘心地再次叫他一声。
“谁……”他抬了抬眼皮,讽刺地勾起嘴角,“还有闲心来探望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