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春纤-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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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彼时夫妻两个心中早有所闻,自然也能更相和睦。
因着如此,她听得江澄无意间提及黛玉,便含笑道:“姐姐口中所言,可是方才那位姑娘?我瞧着她面善,倒是比旁人更相亲近呢。说不得也是有些缘分在。”
江澄听得这话,心内也是欢喜。她因着要嫁与京中人家,自然要认得此间的姻亲世交乃至于寻常有所往来的人家,日后也更相便宜些。她如此,黛玉亦是如此。这郑家也是京中一二流的诗书人家,他家女儿有心与黛玉交好,自然是一桩好事儿。由此,她便引着郑嘉成近了黛玉身侧。
黛玉正与江淳说些闲话,又问这回宴席可有什么新鲜玩意儿。江淳正要说道,忽而见着堂姐江澄引了郑嘉成过来,便掩口搁下这话,上前一步笑着道:“郑家姐姐也来了。”由此,她便拉着郑嘉成留下,又与黛玉介绍一回,言语颇为亲密,可见素日也有些往来走动。
郑家两个兄弟生得俊秀非常,恍若芝兰玉树,然则女儿嘉成却不过清秀两字。只是她笑意盈盈,眉眼柔缓,又不同寻常女孩儿,竟是金钗玉簪遍身绮罗的,发上不过一枚点翠双蝶恋花的金钗,又簪着七八枚白蕊黄瓣的宝石小花簪子,兼着鹅黄短孺,水色长裙,却是观之可亲。
“郑姑娘。”黛玉心中度量,面上却不显半分,只含笑道了一声。这郑嘉成虽从面向上头瞧着可亲的,然则她已是见过一个薛宝钗,不免对这等样的人存了几分谨慎——宝钗素日言谈行动,为人行事,却也是可亲可敬,端庄大方。然则,却也太过乔饰,好似唯恐什么地方不周全似的,失了真性情。又颇有家风之故,黛玉便不喜欢。
嘉成不知就里,见着黛玉含笑以对,虽不至于亲近,到底各人性情不同,也是常有的事,便也不理会这些许客气疏离,反倒往前走了一步,笑着道:“我瞧着林姑娘面善呢,先前不过一眼,现今瞧着,越加心中欢喜,倒不知是否是前世的缘分了。”
这话说得亲密又不失真切。
黛玉原心思细密,听她这话说得真心,不免展颜一笑,次又与郑嘉成说了小半晌的话,彼此渐次也就生了几分亲近。嘉成方度量着略略说及家中,却见着黛玉一应含笑以对,并不见半分异样,心内方觉出几分不对来:这林姑娘极聪慧,却有闻一知十之能,然则自己略说了几句家里的事,她原该猜出七八分,旁的不说,待自己也合该略有些不同。怎么现今瞧着,她倒是对此一应无知无觉?难道说,先前林大人与父亲订下的婚事,因着什么事儿,她竟是不知道?
这怎么可能?
嘉成心内由不得五味纷杂,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来。却在此时,忽而听到极清脆的铛得一声,众人由不得都抬眼看去,却见江澄站在不远处的亭子中间,神情疏朗,顾盼神飞,自含笑道:“诸位姐妹,今番饮宴赏花,却得与我一样酬劳。自来有酒无花便生无趣,若有花有酒却无好诗文,也是俗气呢。今番宴请,旁个不说,诸位却要赊我一片诗文。可好?”
听得这话,众女原都是诗书人家的出身,纵然才华有高低之论,然则诌一两首诗来,却不在话下。且彼此都是年少气盛,闻说这话,不免相视一笑,俱是应下。彼时众夫人已然在上首坐下说话,听得江澄如此道来,次又行止得当,一应周到,半丝不乱。
内里一个少年妇人便笑着道:“大姑娘虽是娇弱女孩儿家,却是一应事物都妥帖的。可惜我没多出一个兄弟来。”
这般一说,倒是引得众人也起了兴致,且将江澄打量一番,都觉是个好的,素日与江家也和睦,不免也夸赞一番,又有叹自己不曾早早筹划儿女婚事的,想着盲羊补牢,为时未晚,此时着实打量了那边一众女孩儿,却是一眼就瞧见了黛玉:她生得容貌绝俗,行止如水,自是内里一等的。
“那位姑娘却不知是哪家的?真是好模样儿!”正思量间,一位张夫人忽而看向黛玉,直言相问。唐氏原瞧着黛玉尚有几分不足,然则听得这话,又觉得有些不喜,不免看了她一眼。只此时众人俱是往黛玉处看去,倒是无人理会。
程氏在侧,已然将黛玉身世说道出来。
听得是林家女儿,现今父母双亡,众夫人俱是一叹,唐氏瞧着几个原似有些中意的都是掩口不谈,不免在心底又暗想:到底失了父母,总有不足,旁人的孩儿尚不如阿文呢,也都如此,自己这点子心思,却也是应当的。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儿。
不想,先前提及黛玉的张夫人也是叹惋,却还是道:“父母缘浅,倒是好生可怜儿的。我瞧着她便极好,一应举动俱是行云流水的,寻常的姑娘不如。可叹我那孩儿却还小,娘家外甥又做不得主。”竟颇有憾恨之意。
唐氏便觉不自在,稍稍动了动身子。
如此说话一回,又有饮宴,此时畅快。
及等后头宴席当时,众女俱是写了诗文,誊抄送上,彼此传看,自也是一片欢腾。江澄早有筹划,便令将诗文放在长几之上,众人则自己所喜者三与一朵纱花。闻说这等新雅,夫人也是凑了个趣。如是者三,待得众人皆投了花儿,自有丫鬟点了数,不消片刻,便取前三者送来。
第一个便是黛玉。
今番她却不曾生就大展其才,且将众人压倒的心思,不过因着一时欢愉,心有所动,挥笔而就,不想竟是比旁个都好。众人见着是黛玉,又是将诗文吟诵一番,却也都服气——似她们这等女孩儿,自不会生什么嫉恨排挤之心,反倒有几分诗文酬唱之意,因笑着道:“竟个是她。果真江家姐姐好眼光,我等不及。似这等才貌双全的女孩儿,平常少见,只她一过来,带了自个过来不说,还有这么一位。”
又有赞词藻,又有叹诗意,彼此倒是凑了个趣,且有个张家女孩儿,唤作张知芳的,素来心思细密,见黛玉诗文情致嫣然,自有一番亲近之意。
见着如此,黛玉不免粉面微红,双眸微垂,自觉有些羞涩儿。她生得极袅娜婉转,此时垂头,越加衬出一段风流来。众女见着,一面是爱,一面又是怜,忙笑着拉了她过来。嘉成站在一侧,瞧着如此,面上也不由带出几分笑来,然则转头一看,却见母亲唐氏正抿着唇,她心中一顿:阿母这又是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准时的存稿君,明天也双更,后天就不知道了……不过一更肯定是有的。
第五十四章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嘉成见着母亲唐氏面有不喜;心内诧异。却不知唐氏瞧着她站在一侧;竟是与黛玉浑然两不相干的模样,也是一面惊疑;一面生出几分恼意来:她自是晓得自家儿女连着老爷也是想着重然诺,又有报恩之念;然则她一个做母亲的心;哪里舍得儿女,尤其是最为紧要的长子受累!世间便重姻亲;他原可得一佳妇,一门可相互扶持的姻亲,偏生就少了去不说,或许那女孩儿还压根匹配不得!这让她如何甘心!
今番看着这个林家姑娘人物也算过去了,原可就此将往日心思作罢。但现在看来;如此不将日后夫家放在眼底,也着实可恼!她却不信,女儿嘉成会不透出意思来,就这么着,那林家姑娘犹自冷淡,这又是什么意思!
存了这等心思,唐氏原有的几分满意也去了大半,及等登车回去,面如沉水,却是一言不发。嘉成素日晓得母亲性情,轻易不愿辩驳,又知道自己是女孩儿家,说的话不如父兄的紧要,便暂且压住心中所想,只默默相随。及等父兄归来,用了晚饭,唐氏便打发了丫鬟婆子下去,且将赴宴一事说道出来。
郑煦父子自入了家门,便听得三言两语,又见唐氏面容之上犹有些气恼不平,心内越加明白。也是因此,他们听得唐氏之言,倒是有些吃惊:竟无甚贬低,反倒夸赞了一二句。文成便看向妹妹嘉成。嘉成原听得唐氏之言不差,心下纳闷,见长兄目光灼灼,便也点头应了一声,道:“真真是一等神仙似的人物呢。模样儿好,才学也好,言谈举动也是和气,却无甚不妥之处。”
旁个尚且来不及说一句,唐氏先冷笑一声,道:“却还哄我?怎么我见着她待你却淡淡的?倒似与我们家半丝干系也无?”说到这里,面上便显出几分恼意来。
嘉成这才明悟过来,心下一转,却是道:“我说母亲瞧着林姑娘好的,怎么后头又生气,原是为了这个。若说这个,我私心里看她竟是真个半丝不乱,倒像是半点不知道阿兄这件事呢。说来当时林大人一病而亡,又是那等关头,一时不曾说道这里,也是有的。”
“竟是如此?”唐氏听得这话,面上方缓和了几分,又看向郑煦,皱眉道:“老爷怎么也不与我说一声?”
“我只道如海兄有托孤之意,必定早与她说及此事。怎知竟会如此。”郑煦原与林如海往来数十年,也知他为人性情,心下一想,却觉此事断不是女儿所想一般,内里已然色变,但又顾及唐氏心思,不曾说道出来,只淡淡道:“世间总是好事多磨,我等只须循礼而行便是。”
唐氏听得这话,良久方道:“也罢。”心内却忽而有些波澜。
郑文成见着父母如此说来,动了动唇,到底不曾说出什么话来。只等着回到自己屋中,却是百样思量,是日竟不曾好生安眠。翌日又因有个知交顾茂正当生辰,也是赴宴前去。
顾茂原与郑文成本是同乡,也算的远远的姻亲,数年前俱是在金陵春山书院攻读诗书,本就相识。后又举人同科,虽一个登科折桂复得了探花,一个落榜。然则,这科举之事,虽才华学识为根本,然则运道两字却也极紧要,又有旁样的各色缘故,竟不好做准的。且郑文成也是煦煦君子,自负才华,必有登科之日,当时怅怅,过后却未曾有半分嫉恨不平,只从同乡同窗说起,又爱顾茂才华人品,与他十分亲近。
见如此,顾茂本性稳重,也不傲人,彼此相处却是颇为亲近。
今番饮宴罢了,众人皆是散去,独独郑文成特意留下,顾茂度其神态,便知有些缘故,令小厮倒茶来,又将旁个俱是打发,因含笑道:“世兄今番却吃了不少酒。”
郑文成便是一叹,举起茶盏吃了两口,复又道:“原有一桩心事。只是不能诉与旁人,心内却是煎熬。”顾茂见他似有倾吐之意,便也细问由来。郑文成便撮其要,去其繁,且将一番事情说道出来,又叹:“母亲虽见其人,心内犹自不喜。林家女郎又似全然不知。男女有别,只怕此事若是拖延,越加不妥。”
虽只寥寥数言,顾茂却是明白过来,因想:此番虽言慈母爱子之心,实则害子。若此心不休,日后必然成隙,家宅不宁便在眼前。便郑大人并文成俱是稳重明白,然则内宅之中,又是婆媳之间,也须不能如何。可叹那林家世代清贵人家,独独留下一个女公子,日后也未必能得善终。
因原与林家有亲,又思及旧年自家惨事,顾茂心下不免恻然,面上也是一叹,道:“父母之命俱不可违,若此事不协,只怕日后又成艰难之局。世兄若是能听我一言,却是早早去了伯母心中块垒为上。”
文成亦是默然,半晌才道:“我亦是如此想。只是无从入手。今番过来,却是想着素日叔母与母亲颇为亲近,设若能劝说一二……”顾茂之母蒋氏,亦是大族,且与唐氏有表亲,虽也是远亲,到底难得俱在京中的,便性情稍有不同,到底看着比旁个亲近些。
顾茂立时应下,因道:“我禀与阿娘便是。只是这等事,不比旁个,未必能成的。世兄还须另外设法。”
那郑文成如何不知此理,只是碍于礼数规矩,又顾念母子情分,一时也无旁的法子罢了,此时听得顾茂这般说来,也只得一叹,先是谢过应诺缓颊之情,复而又道:“我亦知此理,这几日善加筹措,总要母亲回转才是。”
如此说了一番,郑文成才是告辞而去。
顾茂且自静坐半晌,才起身将此事告与母亲蒋氏。
原为着长子生辰,蒋氏面上且有几分喜色,听了一回事,立时敛容蹙眉道:“果真如此?阿唐着实过了!此番非为爱子,实则害子。忘恩负义,毁诺弃约,谁敢与之结交?世人重姻亲不假,然则若女孩儿好,又有那等缘故在,结亲又有何不可?如此行事,断乎不能!再者,前番江家宴请,我亦见着那林家女郎,才貌双全,行止有度,却不曾辜负林家世代列爵,书香门第的好家世。如斯好女,若是没个好姻缘,也是可惜了。”
听得母亲这般道来,顾茂也是点头,又轻声道:“文成亦然,却央阿娘代为缓颊一二。我虽应下,却也是道此为家事,恐难奏效。”蒋氏微一点头,道:“我知道了。”
母子两人便将此事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