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梦帝殇-第1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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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容闻言,脸色骤然一变,正欲问些什么,但碍于奚勍在旁,没再开口。
“娴儿。”手被握住,奚勍觉得那动作因某种情绪而变得僵冷。
祁容面上却笑道:“你先歇息,朕去去就来。”
奚勍想拉住他,但对方已经情急地起身走了出去,很快,弄秋匆匆进来伺候。
“娘娘别担心,陛下刚才说一会儿就会回来。”见她目光一直落在隔室的屏风上,弄秋马上出言安抚。不过心里却明白,近来皇上都是哄娘娘睡熟后才肯离开,方才走的这般焦急,恐怕其中真是出了什么大事。
想到祁容一瞬的表情变化,奚勍也隐隐意识到有事发生,可现在不方便走动,只好在弄秋的陪伴下,安静等待。
一个时辰后,到了奚勍该就寝的时间,但祁容依然未到,也不见有小太监过来通传,弄秋猜想皇上今晚或许不会过来了,正犯愁怎么跟奚勍解释,就听外面传来一声长宣,祁容已经走到殿门外。
此刻他仍如往常一样,目中凝笑,神情温柔,可是奚勍却留意到,那刻意微扬的双眉间,正掩藏着经过几番沉淀,才逐渐缓和下来的悲伤,就像他每次望向自己时,偶尔所流露出的神色。
“娴儿,睡吧……”祁容替她盖好锦毯,知道自己若不来,今夜她定不会乖乖入睡。
奚勍看着那眉宇间的哀倦,那纤睫微颤时勾带出的落寞,手忽然从毯缝边伸出,拉起他现在如此冰凉的手。
对于这个举动,祁容有些怔愣。
奚勍抿动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整顿不好措辞,缓慢吐字道:“容,不难过……”
轻轻一句,却将极力掩饰的面纱撕破,正因为无数夜里的相拥缠绵,朝夕相伴,让祁容这刻才明白,他们已经做了一年多的恩爱夫妻,融血连心,即使埋藏心底的感受不说,也能被她轻而易举地察觉出来。
或许从今往后,自己真的只剩下她了。
奚勍眼前一晃,突然被祁容搂在怀里,看不到埋入发丝间的脸容,只觉那怀抱明明小心翼翼,却又让人感到很沉很重,好像压抑的情绪累积太久,一直寻不到可以释放的空间,所以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将沉痛一点点传染给自己。
“娴儿,朕现在,就只有你一个人了。”
朔王病逝,虽然之前病情有几分好转,但最终没能熬过这个冬季。对祁容来讲,朔王曾经被他视为自己生命里的唯一亲人,自小的救命之恩,养育之情,令他今生无以回报,即使察觉与母亲之间存在某种微妙的情感,但同时他也知道,这个人,是真的疼爱自己,在自己决定走上复仇道路,充满冰冷黑稠的生命里,所带来过的一缕温暖关爱。
只是最后,这双一直在背后默默支持、温暖的手,最终还是将他推上与心爱之人的决裂道路,自此,他成为帝王,却承受着他人无可想象的绝望痛苦,与朔王之间,也出现一道永远看不清的隔阂。
柔软青丝被他从后抚摸,那优美地菲唇凑近耳畔,低语呢喃着几个字:“若是将来,连你也离开……”
他开始恐惧地颤抖,令奚勍深深感受,一时心碎似的忘却呼吸。
同样的问题,已经问过无数次,回答过无数次,可因为看不到结果,只能这样永不知倦地问下去。
一瞬间,奚勍心疼现在的祁容,仿佛卸下一身伪装,像脆弱的单叶寻求温暖与安慰,并且,也像怕失去呼吸一般,搂着她不放。
“不!”奚勍摇头,把手拉过覆上腹部,纠正道:“还有他!”
祁容随之一震,眼中悲色猛然破开一丝清醒,惊悟。
对,不是她,而是他们,这个,不久即将出世的孩儿。
窗外风声呜咽,朦黯的天空开始飘起零星晶粒,今冬的第一场雪,已经不知不觉地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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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和113年一月十六,鹅毛大雪从清晨一直下到深夜,愈发疾快紧密,完全没有停歇的意思。回廊下精巧的绢纱宫灯闪烁着微弱光芒,没多久也被风雪遮盖,看去宛若一排排洁莹发光的晶体。
倾鸾宫偏殿,祁容身披纯白狐氅,脸容肌肤就如同坠在肩上的几瓣轻灵雪花,腻透得快要融化,同时因某种焦躁,还落染着几许微红,彩灯流光下,透出一种不真实的美感。
此时他坐立不安,在殿内来回踱步,清长的身影打照在鲛绡窗纱上,朦胧晃动,融尽外面一片银白飞雪的交织中。
“皇上,现在夜深,先喝碗参汤吧。”桂顺将莲纹玉碗端上,小声劝道。
祁容却猛一止步,忽然问:“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已经三更了。”
竟然这么久!
祁容握紧拳,心底充满火烧似的担忧。
“皇上,还是先……”
祁容烦躁地摆摆手,打断对方的话。
过了一会儿,他决定还是出去看看,刚朝门前移步,就见一名宫女急匆匆跑进来,满脸涨红,气喘吁吁地禀道:“皇上大喜!皇上大喜啊!娘娘……娘娘诞下了一位小皇子!”
“真的?!”祁容听后,心脏滞了片刻,高兴地几乎要昏厥过去,强抑后又问:“那娘娘呢?人怎么样?”
“请皇上放心,太医说母子平安!”
祁容深深吁口气,终于如释重负,紧接着在一片欢喜贺声中,迅速朝寝宫的方向走去。
☆、幸福
宫门前仍见人影绰动,祁容经过时,两旁侍婢皆盈盈跪拜,但还未进屋,耳边已然传来婴儿的哭泣声,如此真切清楚,令祁容心肝一颤,跨过门槛时整个人便静止住了。
“真是恭喜皇上啊!皇后娘娘生了位小皇子呢!”
嬷嬷笑容满面,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迎上前。
祁容呼吸一窒,动作几乎是僵硬、颤抖地,接过那红缎绣金丝的襁褓,慢慢低头,看到里面包裹着一张粉扑扑的小脸,粉雕玉琢一般,煞为可爱,这会子正在怀中哇哇大哭。
祁容顿时不知所措,慌神窘迫下,赶紧抱着轻轻摇了摇,动作却是生涩笨拙,嬷嬷跟宫女们看了,都忍不住掩嘴偷笑。
但眼前这个小家伙,已经完全吸引了祁容的注意力,慢慢地,怀抱由紧张转为温暖,变得像盛满羽毛的摇篮一样轻柔,当哭声逐渐转成嘤嘤的抽泣,祁容方才慌乱的神色才一点点缓和下来,接着浮现笑意,冰致轮廓上焕发出惊心动魄的融光,一时胜过宝钻闪烁的璀华,就好像盼过几度光年,盼到海枯石烂,待伤痕累累,心碎神伤时,终于等来——
他的孩子,他与勍儿的孩子……
拥抱、感受着,初为人父的喜悦让浑身血脉沸腾,那种激动,雷击般直冲眼角,微微染红,又暖又痛,又怕灼烫的温度伤到幼嫩肌肤,终不肯掉落。
他眸中盈满莹润,灯盏光芒下,柔薄动漾,涟漪生华,周身更有金碎的光点围绕跳跃,一种喜极,痴迷世人,一种美丽,震慑天地万物。
似乎感受到什么,小家伙慢慢停止哭泣,瞪着一双漂亮的黑色琉璃瞳,开始左顾右盼。祁容仔细看入他的眼,漆黑宛若宝玉,纯净剔透,令原本担忧的心放下来,趋步往室内走去。
帐幔被宫人从旁掀开,奚勍正披散躺在床上,额前黏缀着些许细碎汗珠,带出闪动的光耀,她微微喘息,脸色有虚弱的苍白,似乎刚从一场巨大痛苦中解脱出来。
“娴儿……”祁容眼角温润,迅速坐到床边,微颤嗓音里夹杂着疼惜与感动,“这次,真是苦了你……”
奚勍抬头看他,眸底即被慑入那不可言诉的畅喜和情深意重,无论是掀睫还是微笑,都流露出动人心弦的惊美,看得人,微微晕迷。
他伸出一只手,紧紧握过来,仿佛是温暖的源泉,今生永久。
那一刻,奚勍感觉有从而降的光芒将自己照耀,看着他的笑容,心中竟觉前所未有的满足。
反握那只手,脸上晕起淡淡的幸福光泽。
“你看……”祁容掩不住激动,马上将怀中的襁褓呈在眼前。
奚勍随即一怔,目光落向那张粉里透红的小脸上,微闭着眼睛,像被羽毛堆叠般的温暖围裹得十分舒服,快要沉沉入睡。
奚勍瞧着那香白幼滑的肌肤,犹如水晶制成,似乎嫩得能掐出水来。
于是,她便这么做了。
指尖落下,只听宝宝“哇”地一声,极为可怜地嚎啕大哭。
“娴儿,你……”
祁容傻眼,奚勍却觉手感不错,还想掐下,对方已经手疾眼快地躲开。
“娴儿,不准闹!”祁容赶紧皱眉,望向宝宝脸上那小块微红,简直像割了他的肉似的,心疼至极,“瞧瞧,都红了。”
奚勍却不在意:“还要!”
一瞅她把手伸来,祁容几乎连避带躲的起身,干脆背过去哄孩子。
奚勍顿时嘴角一扁,不乐意了。
“娴儿……”祁容边哄边斜睨目光,等到哭声渐渐微弱,才先将宝宝交给宫人,走到床边讨好地哄道,“别气了……你想掐,就掐朕好了。”
他含着笑,真将雪白细致的脸庞凑上来。
奚勍眉一扬,看向侧面泛透的明莹色泽,最后竟忍不住,凑近亲了口。
祁容先是诧异,随即满脸无奈:“娴儿,你真是……”眼底漾荡春湖微澜的柔情,忽然将她揽入怀里,附耳吐息,“知道吗娴儿,朕真的,好爱……”
奚勍听后,心脏猛一震动,继而双手环上细瘦的腰身,贴入胸口肯定道:“娴儿,也是!”
二人依偎在床头,被灯光映耀出绚丽璀璨的光晕,晶雕般如幻似梦,永恒于此刻。
********
对于小皇子的平安诞生,文武百官都知道他的重要性,第二日纷纷上表朝贺,宫里各处也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比过节还热闹。
因为孩子是在深夜降临,再加奚勍最初分娩时并不顺利,消损了元气,所以一直昏昏沉沉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
她睁眼时,身体被裹在密不透风的繁花锦衾里,竟费了会功夫才抽出只手,还没起身,就听帐外传来弄秋的声音。
“陛下,小皇子真是可爱呢。”
奚勍暗怔,原来祁容今天这么早就来了,估计看她没醒,就去哄宝宝了。
婴儿小床搭在床榻旁,祁容侧坐探□,伸出长指勾逗着那双粉嫩小手,柔软肉肉的感觉,是这般真实,让他脸上溢满无尽欢喜。
弄秋在旁伺候时,也是情不自禁地道出一句。
“嗯。”祁容听完,抬高下颚,完全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朕也这样觉得,而且他地眉毛,长得最像朕……”
弄秋没料到他会跟自己说话,紧张之余,忙开口应道:“是、是呢,奴婢也这样认为。”
祁容未抬头,不知是听了她的话还是逗宝宝的缘故,唇角上扬优美弧度,一下子笑得温柔绵绵,颠倒众生,弄秋只觉呼吸,被这笑容轻而易举地夺走。
可是下刻,祁容又突然摇摇头,径自道:“不,不止眉毛,还有这鼻子和嘴……都跟朕当年,如出一辙啊。”
当年?弄秋瞧他一个人开始陶醉沉浸,嘴角略微抽搐,恭敬立旁,不好再言语。
奚勍听完,在床上轻微翻身,露出暖心微笑。
祁容赐子名昀,说是老早就想好的名字。等十多天后,祁昀会咧嘴笑了,更让祁容乐不可支,没事就忽闪纤长分明的睫毛,整日跟他大眼瞪小眼,小家伙一笑,便高兴得跟什么似的,然后回首,见奚勍坐在床边,一脸闷郁地盯着自己……
平日祁容除了处理朝政,还要忙着哄孩子跟陪奚勍,说来奇怪,宝宝每次被祁容抱着,不哭不闹还会咯咯笑,可一到奚勍怀里,便是晴天转阴云,没多久就哇哇哭上了。
奚勍气得撇嘴,而每当这个时候,祁容自信满满地接过宝宝,脸上飞舞的神采啊,简直比冬阳乍现时还要耀人眼目。
这日奚勍醒来,瞧婴儿床里空空,也不担心,知道肯定又被对方抱走了。
“娘娘,今天妆妃娘娘来请安,陛下怕打扰您休息,就抱着小皇子一起去前殿聊天了。”弄秋小心扶她下床,一边梳妆一边道。
铜镜里,奚勍皎白的脸上憋出红晕,心底有气说不出,自己产后不能大动,更经不得风吹,每天只能老实呆在屋子里。他倒好,整天抱着孩子不说,现在连陪自己的功夫都没有。妆妃平时根本不到倾鸾宫请安,怎么这次就来了,分明是被他叫去的!
“娘娘,陛下对小皇子可真好呢!”其实弄秋倒能理解,祁容对这个孩子疼得紧,作为父亲,总希望听到更多人夸赞自己的孩子。除了妆妃,魏统领和跟在皇上身边的两名侍卫,也早早就见过小皇子了。
奚勍坐到榻上,从孔雀绿釉花瓶里拈出一根细长梅枝,开始百无聊赖地拈花瓣。
祁容回来时,就瞧她周围一小圈地面上都堆满了白色梅瓣,便把孩子交给服侍的宫女,轻轻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