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记-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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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留下来陪朕了?”
“你有什么好陪的?”德王满脸嫌弃,朝他挥手,“边儿去,别离我这么近。”
燕帝笑了起来,今日小王叔一天都在宫里,他身边热闹了不少,燕帝这两天心情好,见到闹腾的小王叔,还有跟小王叔一道吵闹得脸蛋绯红的二皇子,这心情可说是愉悦至极了。
“杨标昨儿回来跟我说了几句话,”德王含糊地开了口,黑亮的眼睛瞅着他大侄子,“我听说我能去封地了……”
燕帝嘴边的笑没了。
“我想去一趟封地,当年皇兄走的时候,我答应他我每年都会带封地的土到他墓前祭拜他,这些年我一次都没拜过……”说起来,当年他皇兄走的时候,是让杨标带他去封地的,而不是留在燕都,只是有人不想让他走,而他想留,便留到如今也没走。
德王说到这,想起为他竭尽所能安排了后路的老哥哥,鼻头不禁有些发疼了起来,他朝大侄子强笑了一下,道:“我想明年正月开坛祭先人的时候,拿晏城的土跟他告个罪。”
燕帝僵坐着,坐了许久,他垂着头道:“不是朕不让你去,而是朕答应了父皇会好好代他看着您娶妻,朕想着等你娶了王妃再让你走,不是……”
“我知道。”德王打断了他,眼睛发红,“我也不想走,我那个时候也想你陪陪我,我舍不得走。”
他当时很害怕离开都城,他不敢走,这个不能全怪大侄子。
当然,他也知道大侄子不放他走不是舍不得他,而是舍不得杨标手上带着的大批人马,那都是他皇兄在位近十年的精锐。
“一定要去吗?”燕帝看向了他。
“想去。”德王颔首,看着他道:“我换了守城将军,我知道你不高兴,但那往后是我要住一辈子的地方,等我娶个你喜欢的王妃……”
“什么话?”燕帝打断了他,“什么叫朕喜欢?你喜欢才是要紧。”
德王眼睛一亮,朝燕帝真心地笑了起来,“你有时候还是对我挺好的。”
什么叫有时候还是挺好的?这么孩子气的话……
燕帝摇摇头,拿他没辄,“朕知道了,你想去就去,你想把你的人弄成你的人,都行,朕说话算话……”
燕帝也不敢再说下去,怕说下去,深思下去,把面子上那层皮捅开了,他真的会成为周家的罪人,无颜去面对祖宗。
他其实一直知道他母后想要晏城,他之前以为他母后打的是把晏城交给表妹为他所生的大皇子的主意,可现眼下看来,母后已经改了主意,她是想要把那块肥沃的要地拿给万家。
小王叔要是真娶了万家女,燕帝真怕这事到最后不是他所能收拾的。
这事他母后敢做,但燕帝不敢啊,他还真怕他父皇知道此事后从地上跳出来掐死他。
“我大了,该走了,但我往后还是会对你好的,”这话德王说得也很真心,他热切又真挚的黑眸亮眼一刹不刹地紧紧看着燕帝,“我有什么好的都会给你,你要相信我,我答应皇兄了的,会照顾好你。”
他小大侄子太多了,他没有皇兄的本事,没那个能耐教好他,但他会照顾好他的。
“什么话?”燕帝闻言失笑,忽视心头的酸疼跟他小王叔笑道:“朕已经不需要你照顾了,你好好的就成,德王妃之事,你自己做主就好,朕不管你了,母后那你也放心,朕会替你把着一点的,不会让你娶万家的女儿。”
“诶……”德王高兴得跳起了身,抱住了他大侄子,大力拍着他的背大声道:“我就知道,你是我们老周家最乖最好的孩子。”
燕帝哭笑不得,正要说话,却见小王叔把他推开了,还皱了皱鼻子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一身臭汗,洗洗去罢,我走了,不要留我。”
说着背着手,大步就去了,走到门口,他还背手一跳,活泼地跳出了高高的门槛去……
燕帝笑着摇头,他心里那丝因违背母意而产生的不妥此时全部消失了。
就如此罢,父皇给小王叔的,那就是小王叔的。
大燕如此之大,他有生之年要做的事太多了,实在不必拘束于小王叔的那一小块封地,把好好的亲人闹成仇敌。
德王回去后没几日就上朝,提出了要回封地之事,果不出他所料,意见最大的是万家之人,万家的老国舅一听说他要去封地,激动得不顾龙椅上还坐着个皇帝,冲出来就直接对德王道:“德王,未得圣令就离都城,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就是他们老周家人定的周召康一听这话就笑了,“老国舅爷,您看我人在哪呢?我这是未得圣令就离了都城跟您在说话呐?”
万国舅老脸顿时涨红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王叔的生死劫还是要来了。
第96章
燕帝一直亲万家; 与宗室隔着一些; 而德王与宗室只有几分见面之情,他地位太高,同辈之人也不想一把年纪了还来与一个小孩称兄道弟; 遂燕帝上位后; 不得重用的宗室日益游离在了朝廷之外; 如今能上朝的皇家宗室中人没几个,能为德王说话的人少,为万家说话的人就多了。
这厢德王一刺了万国舅一句; 就有人冲出来; 为万国舅撑腰了,“德王此言差矣……”
这差矣差得龙椅上的燕帝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那冲出来的吏官侍郎,万家女婿身上一个激灵,弯腰拱手道:“臣殿前失仪,还请圣上恕罪。”
燕帝摇摇头; 跟他温和道:“瞿侍郎大人知礼; 来人啊……”
“在!”殿前侍卫冲了出来。
“殿前失仪是如何处置来着?”
“禀皇帝陛下,触犯龙颜仗五十,殿前喧哗仗八十……”
“好了,请出去,十仗。”燕帝看了把自己当成皇帝姐夫的吏部侍郎,无视此人看向了自己的舅舅。
万家这才消停半年,一把万妃放出来; 他在万妃宫里歇了几日,就又蹦哒起来了。
燕帝不傻,万妃对他没有了以前的心思,他何尝不如是?歇那么几天只是他想敲打易皇后而已,她现在对太子之位野心勃勃,罔顾他的心思,她既然只要儿子不要丈夫,燕帝也愿意成全她。
“圣上。”万国舅见二女婿被拖出去了,气得胡子发抖。
“舅舅,”燕帝淡道:“您是我亲舅舅,德王是我亲叔叔,两位都是我的至亲……”
燕帝这话说得在殿堂当中的文武官员心中一凛。
舅舅,叔叔,虽说舅舅说在前头,但谁都知道,叔叔要比舅舅亲一点,更何况是皇家的叔叔,这是一般的舅舅能比的?
要说起道理来,是万国舅越逾了。
但这不是国舅爷头一次说德王了,但连皇帝都无视却是头一次……
这站着低头的官员有交好的相互之间对视了一眼,心想老国舅爷也是老糊涂了,以前还端着点,现在朝廷七七八八都落到圣上手里了,他反而放肆了起来,这是当自己居功至伟,在拿乔吧?
有知道万家的丑事的老丞相就是跟皇帝很不对付,心里也不禁哂笑了一声,这老哥哥给老妹妹送男人就罢了,这还送出了德性来了,万家也真是不打算要脸了。
“圣上。”万国舅也是满眼怒火朝外甥望去,之前他们万家可是出力替外甥把御史大夫的儿子女婿搞了下来,礼部跟兵部现在换成了他这外甥的人,外甥现在是打算过河拆桥,用过就丢了?
“舅舅还是对我王叔客气点好,小王叔这几年也懂事多了,之前对您家有过不当的地方,朕这小辈这在这里给他替您赔不是了……”燕帝这话徐徐道来,莫说万国舅,就是殿中所有官员都不禁愣了一下,看向了一脸不解的德王。
德王不解,开了口,跟皇帝道:“大侄子,我不小了,我这两年老老实实的,也没去他家……”
燕帝头疼,朝他挥手,“准了,允您先退朝一步,您回去准备准备罢。”
“可……”
“王叔!”
德王嘟嘴,“那好罢,那我告退了。”
德王人还没回到王府,半路就被太后的人截了,德王没去,也不打算去,回了王府准备了一下,跟杨标道:“你这些日子帮着大侄子点,万家那边要是实在闹得慌,把万友辉捋下去。”
万友辉是国舅爷的大儿子,他之前私吞了军饷百万两,德王知道了也不好动他,因着大侄子的友军实在不多,这时候大侄子差不多要收盘了,警告下万家的事也是可以做一做的,再来,也可以收点银子回去。
“那,奴婢就把这事呈上去了?”
“呈罢,”德王叹气,“原本我还想着发个横财,中间捞点给小辫子送去呢。”
杨公公面无表情,忍了又忍,方道:“她成天呆在她那方天地当中,用钱的时候不多,您实在不必如此挂心她。”
“数着玩也好啊。”只想把一切都给她的德王理直气壮地道。
杨公公冷笑,拂尘一扬就去了。
德王在背后喊他:“你去跟小辫子问问,这两天我哪天能见她。”
杨公公心累得慌,一句话都不想说,加快脚步去了。
宋小五在杨公公的嘴里知道了小鬼要去封地的事,这次她喊住了传完信就要走的杨公公,大半夜的她下床穿好了衣裳,让杨公公替她把灯火点了。
她也不避着,反倒是杨公公点好灯火后,垂眼看着桌子一动不动,直到宋小五手中端了两个碟子走过来让他把桌上的书挪挪。
宋小五拿了几盘子干果过来,又让杨公公去拿她置在外头的茶具。
杨标先是一愣,接着默不吭声地把茶具拿了进来,拿来才道:“我就不喝茶了。”
“坐。”宋小五看摆的差不多了,就出门把水桶提了进来,打水烧水。
杨标站着没动,见她坐下真打算煮茶了,“我还回去有事,多谢了。”
“上次我跟你说了,让你这两年盯着他点,身边除了自己人,别让外人近他的身,想来你都做到了?”宋小五开了口,原本还残留在脑袋里的困意此时已经消失殆尽。
杨标听着她的口气,这下不用她请,就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严厉冷戾的脸此时因他脸上显出的狠劲显得凶残血腥,“宋小娘子有话只管直说。”
“这些年杨公公是怎么猜的我?”宋小五刚起来不久,脑子清明至极,于是那些弯弯绕绕她反而不想说了,“不过我看您素来把我的话当话,也没成想小看我,既然如此,如若我跟你说,我所知道的燕朝德王在十八岁死于他的封地,您想来也会信?”
她神色从容,目光平静,杨标从她不急不徐的神情当中看不出她话中的真假,但却把她这个人看得分明。
这是一个从真刀实枪当中走过来的人方有的从容。
而这种人,哪怕她说的是假话,是恐吓,你也只能把它当成是真话听。
因此,杨标僵坐着,好一会儿都没说话,等桌上的炭火越发地大,都快烧着旁边一张离得近的纸,她的手一扬别开,杨标才张口,低着声音道:“您说得晚了,他要去封地之事全朝知晓,圣上也答应了。”
君无戏言,他家主公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耍赖说不想去了。
“是啊,晚了点。”宋小五有些倦怠地靠在椅子上,看着炭炉上的铜壶。
她以为让他改变了行事,改变了命运的迹象,不再是人人都可投掷一箭的箭耙子,他就能逃过这劫了。
但她能改变的,到底只是表皮而已。她改变不了这个朝代的本质,改变不了利益链,那些前世困住他的东西,这世还是会困住他,她的推手送入了这场命运当中,也只是随着这些东西起舞罢了。
“不能不去?”宋小五说完,自己都笑了起来。
她什么时候把希望寄于不可能身上了?
这真是喜欢一个人,做人都不肯定起来了。
杨标这时把屁股牢牢地粘在椅子上,看着她,也看到了她的笑。
她美得不可方物。
杨公公直到此时才觉得,也许主公从一开始才是对的,她美丽而强大,正是如此,才会使他像飞蛾一样就是竭尽全力也要奋力向她飞去。
“不能。”杨标道了一句。
“是啊,不能。”宋小五坐正了起来,笑道:“既然不能,那就改变。”
她跟杨公公接道:“这去时带什么人,走什么路线,来去全程都不要让人知晓,最好的是,多找几个替身……”
她拉过了纸,拖过了墨,开始把她说的都写道了下来。
其实她说的,杨标都懂,这天底下不会有人比他更知道怎么保护一个人,他是侍候和保护过先帝和德王的人,但他还是看着她喃喃着把他不陌生的那些保护措施都写了出来……
宋小五写罢,抬头看到杨公公已经泡好了茶,她愣了一下,随后静静地看着她一笔挥就的几张纸,尔后,她笑叹了一下。
老而不死是为贼,但老贼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