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记-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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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婶跟着宋家这一家子久了,说话也有学问得很,莫叔在一旁点头不已,觉得他家老婆子说得实在是太有道理了。
宋小五一脸平静地点了头,当是应了。
至于老婶说的天子之下,朗朗乾坤什么的,管得了谁,都管不了那熊孩子。那熊孩子,那天子见了他都得叫他一声叔,谁能拿他有什么办法?
就是她,也得先哄骗着他稳着他来,跟他横是横不过他了。
这晚宋家开了新酒,上的不多,加上宋家几个做菜的老手尽全力施展的手艺,宋家一家人跟来的两个客人吃得满嘴是油,酒足饭饱,畅快不已。
饭后,秦公的那两个学生见师弟神采虽足,但脸色不佳,知道他是累极了,就与他告辞而去,临走之前还多谢了弟妹款待。
他们礼数周全,彬彬有礼,看得宋四郎私下跟哥哥们羡慕地道:“我以后也要当李师伯和张师伯他们一样的人。”
三郎想了一下,道:“这个可行,你努力。”
师伯们学问好,人品更是顶呱呱的好,听爹说都是吃够了苦头才爬上来的,吃够了苦还有这品性那可不是一般人,其心志心性就够他们学半辈子的了。
宋韧在送走客人后,本来还想跟儿郎们问一问他们前去应家之事,没成想送走了客人,刚坐下跟肖五兄说了两句话,他头就不由自主地往下点,看得宋张氏心疼不已,忙扶了他回去休息。
他走后,宋小五照顾秦公泡脚,准备等会送他去睡。
往常都是她娘照顾师祖,她娘忙不过来,她就帮着照顾一二。
秦公跟她住了几个月,有些奇怪小娘子对他的敬重,但时日一久他就释怀了。
他早把弟子视为儿子,弟子一家就是替他养老送终的家人,小辈们敬他为祖是他的福气,他当不推诿,方才是真视他们为一家人,如此弟子心中方才好过。
秦公也不是凭白无故认宋韧为唯一的亲传弟子的,当年他儿子早夭,妻子早逝,妻子死的那一年他们秦家也没什么人了,当时宋韧不过十二岁,就因为他这个妻儿早逝的可怜先生族人不多,在的也只是孤儿寡母老弱几个,没有什么人是能帮得上忙的,小弟子就带着身边的小厮跑前跑后帮他把妻子的丧事办了下来,妻子一入土,他又大病了下来,也是他这个弟子请大夫抓药,煎药喂药的才把他的一条命救了过来。
遂当年宋韧的亲父死后,宋韧前途尽损,秦公才那般痛彻心扉,不忍他这么好的弟子被埋没,从此就是踏破铁鞋也想要为弟子谋出一条路来。
现在弟子已经走出来了,身边还围绕着他曾教过的学生,膝下还有徒孙儿孝敬,秦公没想自己当了半辈子鳏夫,被算命先生说是孤星命注定孤寡一生的人老了却不孤绝,当真是老怀甚慰。
“当年你张师伯,”趁着泡脚,秦公跟小女徒孙和坐在跟前的三郎四郎这两个徒孙讲起了古,“瘦瘦小小的,家里父亲早丧,就靠他娘一个人带着他,孤儿寡母的着实受了不少欺负,但那时候师祖也没怎么帮过他,就是吃午饭的时候让你们老鲁头婶把他带过来,中午跟我吃一顿,没想就吃了几碗饭,他就记着师祖了,这远在千里之外都记着我,说起来他后来给我写信我都有些记不住他了。”
“为何记不住啊?”四郎不解。
三郎白了他一眼。
但他也有些不明白,看向了师祖:“张师伯长得可潇洒了。”
那样的一个人,怎么能记不住?
宋小五靠着椅臂坐着看书,闻言张了嘴:“不是说了,小时候瘦瘦小小。”
“哦,变样了。”四郎点头,明白了。
宋小五看书的头摇了摇,“不仅如此,当时师祖叫去吃饭的不止一个两个,师祖不一定个个都记着,你们忘了爹跟你们说过,师祖在学堂教书的时候,每天要叫家人做几个人的饭端去学堂,他在学堂当了三十多年的夫子就让家人多做了二十多年的午饭,不记得了?”
不说别的,那么多的人,怎么可能个个都记住?她放下书,看着那两根萝卜条:“就你们这推断能力,还去做官?”
这是他们宋家送去官场给人添菜的吧?
这下四郎当下就苦了脸,就是自诩比四郎聪明不少,不在一个层次的三郎都有些讪讪,他没有想到这点。
秦公见小女徒孙又说小徒孙们了,往常他还要帮着徒孙们说两句,求个情,但现在他抚须含笑看着,就不为他们说情了。
他们即将展翅高飞,以后也没家里人在他们身边帮着他们,指点他们了,万事要靠自己,还是多懂点好。
第63章
宋家原本就是宋韧和秦师祖带着四个小萝卜条言传身教; 宋小五之前也不插手; 她烦这些萝卜条都来不及,有那闲功夫; 她宁肯在她娘身边多呆一会儿; 或是菜地里多挖两锄头。
但现在弄不好,这四个萝卜条就要去做官了,大郎二郎还好一点,三郎四郎就没那么沉得住气了; 遂她也开始提点几句。
不过她也不太担心就是,萝卜条们毕竟是宋家人; 教他们的够多了; 再则放他们进都城靠自己读几年书; 这人心险不险恶他们想来有数。
不天真; 又有点真材实料; 宋爹那当地方官的本事是实打实出来的; 教到儿子们手上; 在几根萝卜条们这个年纪里的人当中就不容小觑了; 他们现在的眼界心胸放出去了就是比世家子也差不了几分。
他们身上的有利条件也挺多,光是宋爹教他们的接人待物这一点; 他们只要照着做就会受益无穷。
宋家的环境也让他们对人保持一定的善意和诚意,这不会让他们太工于心计; 将来身边围拢的人必有一些是真心会帮他们的。
人心难测,但人心更不可欺,恶意只会带来更大的恶意。在这点上; 宋小五觉得比起他们刚进都来的那段时间,不过几个月,大郎他们身上的戾气差不多散了大半,他们在外被扎伤了的心被家中人呵护好了,想来有家这个坚强的后盾在,以后他们更能经受得起挫折。
等他们出去了,他们会发现,他们会比以前更勇往直前。
但这话,宋小五是绝不会跟他们说的。
年轻人,都有容易骄傲这毛病。
宋小五的话后,三郎接着道:“妹妹,你说我们真有官当,会当什么官啊?”
宋小五闻言,看了三郎一眼,随即沉默了下来。
对此她有所猜测,但不知道猜得对不对,遂她朝三郎回道:“这个我不知道,回头你问问爹罢。”
“好。”
三郎说罢,四郎看着秦公道,“师祖,那我们是不是会被派到地方上去啊?好多人都这么说。”
“怎么,不想去啊?”秦公和蔼地问。
这厢去拿东西的肖五也进来了,笑着接道:“四郎是个顾家的。”
宋四郎宋兴祖有点不好意思:“想呆在娘,还有妹妹身边。”
大郎二郎他们也送父亲回屋后过来了,二郎先大郎一步坐到了妹妹身边,头凑过去看妹妹的书。
宋小五挨近他那边,把书放他眼前一点,与他一同看。
三郎看到,酸溜溜地道:“本来我坐那的。”
妹妹不许。
妹妹这厢瞥了他一眼,“满身臭汗。”
三郎朝她吐了吐舌头,“我在外走了半天,回来一通忙,没顾上洗澡,你怎地不心疼我?我是你三郎哥。”
宋小五一脸冷漠收回眼。
肖五择了个凳子坐着笑了起来,跟家里的小娘子笑道:“妹妹辛苦了。”
宋小五摇头,朝大郎哥道:“把热在火上的那一锅药材水提来,叫莫叔把火熄了,该歇息了。”
“这就去。”大郎起了身。
二郎跟着起,“我去帮莫叔熄火。”
宋小五点点头。
他们走了,她跟肖五道:“五伯,给你煮了点去痛散淤的药水,药有点烈,等会泡起来会痛,你忍着点。”
肖五被师弟请为师爷之前,师弟与他详谈过,他知道宋家的这家小娘子有些许特别,这是不能与外人道的,他也跟师弟做了保证。
他进了宋家,还以为宋家多少会因这个小娘子隔着他点,但结果与他想的也有些不同,家里的两个老人还防着点,宋家弟妹对他也有点忐忑不安心,但这位小娘子对他倒是落落大方,虽不与他多言语,但也没有提防他之意,倒是肖五为正己身,保持着与这位小娘子的距离,没有旁人的时候远远见着这位小娘子都会有礼地避开。
他进都没几天,就被一位同窗请去修补一本他以前读过的古书,一去就是近三个月,如若不是师弟这边出了大事,他得十月才能回。
他从先生那知道了这小娘子于调理很有一手,一听小娘子还准备了他的份,忙拱手朝小娃娃施了小礼,“让小娘子费心了。”
“没有的事。”宋小五颔首,虚承了这谢。
三郎在旁反应过来了,看了看师伯的脚,起身跟师伯谢了一礼,“多谢肖师伯为我父日夜兼程归来,让您受累了。”
四郎也跟着起身道谢。
肖五受宠若惊,忙朝小秀才爷摇手,“没有的事,没有的事,三郎四郎不必多礼。”
“应该的。”
“师伯受累了。”
“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你们三个都坐下罢。”他这个学生没有意外的话,也是会跟着弟子走下去了,两个都是他的宝,秦公眼见他曾经最为得意的学生往后也有了归宿,心中岂是欣慰两字可言的,说罢,他看着还有些拘谨的学生又笑道:“既然你选了跟着你师弟,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先生还等着走时你还能送我一程,就不要在家中拘束了。”
肖五被他先生说得有点眼疼,他扭过头,笑道:“学生惭愧。”
临到老了,一把岁数了,还让先生操心。
三郎四郎在旁看着对视了一眼,安静地坐了下去。
宋小五则起身给他们添了点泡淡了的参水。
晚上喝太浓的参水不利安眠,不过家里这些身子有亏损的喝点淡的对他们身体有好处。
家里的这些人,她也管不了太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她无心插手也不能插手,但让他们多活几年,她还是能办到的。
这说话间大郎把散发着强烈味道的药水抬来了,红得发黑的一桶热水看得四郎惊讶出声,凑过去就跟妹妹问药材。
他对这些个倒感兴趣得很,跟他小时候一样,对什么事都保持着强烈的好奇心,三郎也想听,也抬头看向了妹妹。
宋小五便把每一味的药材和功效都说了出来,这些药材在这个朝代很普通,于后世就是稀世珍宝了,不过再便宜药材也是贵东西,买的多也费银子,所以宋小五在说完后跟他们道:“这些药材刨制的法子也不难,往后碰到出产这些东西的地方,可以教当地百姓刨制好顶级的一并收上送入大药房,也是个不错的进项,百姓也可多得点。”
零卖或者湿卖,就要不上什么钱了。
大郎听着,把他放在案板上的录薄拿了下来走过来:“妹妹再说一遍,头两句我没听清楚。”
“大郎哥你记完给我抄一下。”三郎见师祖的洗脚水凉了,拿了擦脚的布巾跑过去嘴里喊着。
“好,你慢着点,手轻点,别毛毛躁躁的。”大郎训他。
宋家夜晚点着灯的前堂热热闹闹,到了睡觉时才各自散去,宋小五最后去了莫叔莫婶房前站了一下,喊了他们一声,才归了自己的房间。
岁月过去,有的人老了,有的人大了,她在宋家呆了十三载了,想想,这每一天的日子过的都是她想过的。
此生,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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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宋韧起来,问过大郎他们去应家的事,知道了应家客气接待了他们,末了还由这家的二老爷出面在中午接待了他们一顿。
大郎带着兄弟去,其实也不是去提婚事的,婚事这是媒人的事,他去那边,借的是拜访应家人,道谢应家的相救之恩这个名目去的。
应家人懂,因就大郎相中的那位应家小娘子一家都在青州,应家主家那边给的话是让大郎过段时间再去应家做客,想来是要等青州那边的那位应五老爷说过话,应家才会给大郎一个准信。
宋韧听后,跟他先生道:“大郎他们兄弟这趟去是受了礼遇的,如此看来,应家是打算想要我们这门穷亲戚了?”
秦公颔首,“一门四才,穷一时,穷不了一世。”
“看来符大人那边,我也要早做打算了。”宋韧沉思,回头见儿郎们紧张地看着他,他笑了起来:“为父心里有打算,你们不要担心,这段时日,不管圣旨何时才降,你们不可荒废功课,可知?”
“书院那边我们可还要去?”大郎问道,他们这段时日都不去了,师祖也因为精力大不如以前,也把他们带出来了,父亲已经替他请辞了。
“这……”宋韧看向了他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