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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金山蝴蝶-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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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不丁背后咳嗽响起,淮真以为自己在霸占售卖机,让排队的人等了太久,一边道歉,一边伸手去取水杯,摸了半天没摸到。
  排队的人突然大声笑了起来,用非常正宗,甚至带着股京味的国语说:“塞张一块的纸币进去。”
  淮真先是愣了一下,慢慢转过头,看到的却是一张中年白人的脸。
  身材健壮高大,略略有点发福的征兆;脸颊宽阔,有点北方德国佬的相貌,眉眼里却多少带着点传教士的宽厚——教科书上知名汉学家恒慕义博士那张黑白照,此刻活体出现了。
  “……”淮真一时间有点失语。
  恒慕义博士以为她没听懂,接着用过于地道的国语说:“我是说,投币的坏了,捶两下,把硬币捶出来,再塞张一块钱的进去。总之试试呗。”
  她机械的点点头,狠狠捶了投币机几下,硬币哗啦啦的从投币通道滚出来以后,她又塞了一美金进去。
  热可可拿到手,她脑子仍有点懵,心里想着该怎么礼貌不突兀的自我介绍,将刚才那一段该死的开场白自然而然插进去呢?
  恒博士扬了扬热可可杯,直截了当对她说,“愣着干嘛?走呀。”
  她脑子莫名其妙抽了一下,跟上去说,I haven’t introduce myself yet。
  穿白色制服的陆军警察将飞机扶梯拉下来,恒博士很绅士的请她先走,跟在后面说,“你那刚不是都说了吗?”
  周围一群乘机的白人看着这两人都觉得好奇怪:为什么一个美国人在讲中文,一个黄种人却在讲英文,而且互相还能顺利交流?
  在舷窗边相对坐下来之后,恒博士终于换回英文,学着她那种嫌弃的语气说:“My name is Waaizan, I really like your literature blablabla…Oh sorry, what’s the ?”
  “Supranational Nationalism。”
  “Good。” 恒博士从乘务手中接过依云,递了一瓶给她,说,“现在我们来研究一下跨国家的种族主义。你那篇文章带着没有?或者你并不打算给我看。”
  她很快从文件袋里,将装帧好的机打文稿递给他。
  乘务告知乘客将会在四小时后抵达堪萨斯城以后,恒博士装作很着急的(“什么?竟然只有四小时!”)从衬衣领里掏出一只单片眼睛,飞快的阅读了两遍。他很简略的说行文流畅很多,美国人也不会挑剔出什么结构句式语法毛病;但也告诉她,内容其实可以更充实。
  他给淮真的建议是:Talk sething about Daira and Heung。 (讲讲黛拉和洪)
  当初制造洪爷的丑闻事件,无非是共和党为同民主党争夺加州进行拉票的手段之一,却不想中途横空出世一个黛拉,跨越种族,和洪爷在绞刑架下结婚,无形中却给民主党争取了相当数量的选票。
  淮真询问他,说是否在演讲中寻求某一种政治的正确,让她争取某一方的政治力量。
  恒慕义博士说的确是这样,美国是个擅长演讲的国家,这一套时常用在政治里,比如几个党派为自己的权利拉票时,就喜欢在竞选演讲里说一些骗人的鬼话,而这一套永远行之有效。
  建议过后,结束语仍然是那一句京味十足的,“总之试试呗。”


第111章 堪萨斯城5
  博士与她一路都没闲着,嘴都讲干了,连带她那瓶依云也给喝了个干净。
  淮真唰唰的在笔记本上记着,记了满满四页。
  客机飞的很低,离地不过四千至六千英尺距离。客舱不是加压的,淮真后排坐了个老太太,晕机晕得厉害,几乎埋头离不开呕吐盆,到后头呕出的只有黄水。客舱里弥漫着呕吐物的味道,乘务只得将舷窗打开。
  螺旋桨声震天,冷空气嗖嗖灌进来,直吹到她头顶,她压根都没在意。
  飞机落地劳伦斯,恒博士的朋友开车接他去独立城,而她得乘坐城际巴士前往堪萨斯城独立大街。两人很快分道扬镳,甚至没有多少告别语,因为飞机上已经说得足够多了。
  直到坐上巴士,她那在四千尺高空吹了四小时冷风的脑袋才觉得有点神经痛,螺旋桨嗡嗡的巨响仍在耳边回响。
  同样萦绕不去的还有恒博士讲的最后一番话。
  他说,对西方来说,中国实在太老太老,像个病榻上将死的垂暮老人,身上因积劳成疾爬满虱子。尽管她仍是神秘莫测的,而年富力强的西方却没有耐心剥开肮脏腐朽的外衣,去发掘更多的未解之谜;他们只想费尽心力的掳掠、去榨干她身上最后一笔遗产,最后一滴血。西方对于中国的理解有太多偏差与误解,对于中国的最后印象,便永远停留在她奄奄一息、垂垂老矣的一刻,永不会记得她最初最原始的模样。
  淮真说,您这样好像在形容一个妓女——羊脂球。
  博士笑了一下,说可不是吗?中国男人是杀手,中国女人是妓女——西方人永恒的刻板印象。在西方人眼里,中国如今看起来就像是个妓女、嫖客、皮条客、苦力……等一切下等的、乱离之人的总和。我不是在贬低东方,我只是在描述一个误解过的印象的总和。
  淮真说我知道。
  博士接着说,所以,比起看到一个谢了顶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或者一个油嘴滑舌的小伙子,我想会场会有很多人更愿意看到一个俏丽、活泼的女孩来述说这古老的中国,这会为这份发言增添更多华彩。虽然这样讲也许会使你不不甚愉快,好像所有人只在意年轻的外表,而不注重内涵。事实上,这两者根本不能剥离开来。你天真、自然、本能、直率,看上去像没有经历过任何苦难,毫无束缚、不羁洒脱,毫不夸张的说,这是我所期待看到的,从烂泥朽木堆里开出一朵自在的花儿,脆弱,却有着无穷的生命力——这恰恰是你的优势。
  大巴在堪萨斯城的市政厅停下,距离那传说中o区神秘的费丽达旅店还有一条街区的步行距离。时值傍晚,差一刻七点,淮真顺着独立大街与密苏里河慢慢往卡普里岛溜达过去,路上起码经过了三个公园,四个喷泉。城市看起来十分悠闲,一家三口在下班后,在余晖下的公园草坪上坐着看报,或者玩一些简单的互动游戏。等待过街时,一辆载满旅客、满带笑声的旅行巴士从淮真面前慢悠悠开过,巴士红色身躯上用喷漆喷了:Kansas City … Heart of America!
  是不是但凡不临海,不临国,左右不着的内陆中心,恰好有知名河流流过城市中央,就统统可以叫作xx之心?譬如塞纳河流过的布鲁塞尔和多瑙河分割城市的布达佩斯,不知为着什么,也统统自称为“欧洲之心”。
  堪萨斯城跟布达佩斯也很相似:一条河流分割,这边属于堪萨斯州,那一头属于密苏里州。赌场区正好在区域的正中心——尚未过桥,夜幕还没升上来,赌场区的霓虹灯率先亮了起来。桥上有许多推销霓虹灯管的小贩,胸前挂了只皮箱,打开的皮箱里摆着五六种颜色与弯曲度灯管,灯管接在箱中的电路上,他一摁,像打开了七彩魔盒似的。但这一招并没有为他吸引周遭的商户前来,反倒有不少孩童围在周围,为霓虹灯的炫彩惊呼驻足。
  按照陈教授写的地址,找到费力达旅社时,天已近黑透,街道却热闹到近乎拥堵。除开赌场,这里应该还有许多别的产业。几乎每经过两家o,就能看见一家旅舍、酒吧或者将器具明目张胆摆在外头的成人用品店。o街边多得是招徕顾客的站街女,大冬天穿着单薄的深v衣衫与色彩斑斓的高跟,在橱窗外使劲想将胸脯抬得更高一点,竭尽所能搔首弄姿。
  一个穿鳞片长裙的站街女撅起臀部,在八音盒礼品店的橱窗前涂抹紫黑的唇膏。淮真走过时,那橱窗也清晰映出她的侧影:粉蓝格纹衬衫在橱窗里看起来近乎是紫色的,蓝色的毛线外套也染成近乎天幕的黑蓝,唯独她的脸颊与那双鞋显得格外的白。今早虽然洗过头,但经历了飞机舱那场风吹,后脑勺翘起了两簇不争气的呆毛。
  那橱窗好似有魔力,使得淮真也驻足停下,用掌心试图将倔强的呆毛压下去,试了几次都有点无果。她又端详了一下自己:衣服虽然是女孩的,但因为生理特征不甚明显,所以倒也有点雌雄莫辩。既然如此,那簇不羁的毛发,此时倒也并不十分影响观瞻。
  停留了十秒,淮真正准备离开,却发现那紫黑嘴唇的女郎正从橱窗里看着自己。视线在镜面相会,她看到了一双略微有些虚焦的灰蓝色眼睛。她应该有一点近视。
  紧接着,她听见女郎很小声很小声的对自己说了句:“One dollar for owo dht。 50 t more, we ething else。 I may give you a surprise。”
  听声音,女郎似乎还很年轻,搞不好甚至和自己同岁。
  淮真呆了一下,很快的摇了摇头。
  女郎回头又看了眼橱窗,这下似乎对自己失掉了信心。她用手背抹掉了嘴唇上一大半的紫黑色口红,又破不甘心的抿了抿,似乎觉得这样会使她看起来好很多。她接着说,“Maybe we talk。”
  周围都是流浪汉,兴许有扒手或者瘾症患者。淮真不敢掉以轻心的讲话,只对她微笑了一下,越过她看见路牌,199号。
  又转头看向对面,对面有一家很大的o,灯火通明的,将老虎机都摆到了街边。
  她抬头,在o的霓虹招牌旁边,看见了二楼挂着Frida Hotel的花花绿绿霓虹招牌,比起o来说不甚显眼。二楼以上似乎都是旅店的房间,但很诡异的是,亮着灯的旅店窗玻璃透出的光是那种很暧昧的荔枝红色。
  街边除了站街女郎,还有三五扎堆的流浪汉,肮脏街道上随时散发着一股一群男子汉一年没洗澡的臭味,还夹杂着随地大小便的骚臭味。
  淮真一边过街,一边心想,美国人究竟哪里来的脸去嫌弃唐人街?
  Frida Hotel在街面上只有很窄的一小块门面,里面用砖砌了个柜台,过道很窄,几乎只能容两人侧身经过。
  墙壁与柜台都是一色的粉红,柜台后面坐了个红头发女人,听到有响动也当没听到,甚至头也不肯屈尊抬一下,因此淮真只能看见她的脑袋尖。
  更引人瞩目的是她背后的柜子,玻璃柜上陈列了许多模拟男女人体的逼真玩具,但是似乎用了夸张手法,尺寸都大的有点惊人。
  她站在柜台前咳嗽了两声。
  女人懒洋洋抬起头来,惜字如金的问,“yourself?”
  她说no,然后说他们昨天有预订房间,预订人留下的名字是Cea(西泽昵称)。
  不等她说完,那女人噢了一声,“发电报来订的。两人一晚的山莓套间,我看看——”
  女人哗啦啦的翻起订房记录本来,淮真趴在柜台上,脑子里思索着山莓到底是哪种草莓,为什么要拿来做房间的名字。
  紧接着女人说:“预订人是西,是个男的。但他似乎还没到。”
  淮真抬头看了眼钟,时间是六点一刻。
  女人说,“估计也快了,你要不要在大厅等一会儿,里头有椅子,或者——”
  淮真说不必了,又说,“等Cea来了,能否告知他,我在门口o玩老虎机等他?”
  女人说,“好的,这没问题。不过请当心点,这里每天都有人输的倾家荡产——你看门口的流浪汉们,其中有不少都受过我的告诫。”
  淮真在旅店楼下,穿着毛线外套和牛仔裤,在吃角子老虎机前踌躇了一下。
  不同的老虎机玩法不同,价位也不同。她从前只玩过吃角子水果老虎机,欧洲很常见的土耳其烤肉店里往往都会摆上一两台。水果老虎机门口有三架,一架二十五美分一次,一架一美金一次,一架五美金一次。
  店里灯红通明,里头有更大的机器,每一台机器前都围满了人。里头有一面很大的中奖墙,有六个跑堂的马不停蹄的波动六排二十六个英文字母,更换张贴新报上柜台的中奖者的名字与中奖金额,最上头那个六位数巨大金额始终没有动过,巨大彩金金额为赌场吸引无数前来的赌徒。
  淮真在门口驻足观看了一下,看跑堂忙碌的滚动彩金张贴的牌子,数十分钟,这一夜致富的神奇机器前坐着的人已更迭了两轮。
  这数十分钟里,也有人坐如钟。一个中年太太拎着手包,在一台巨大钓鱼机前不动如山的稳坐着,动辄上百美金,赌的面不改色。
  观望完毕,她就着今早买热可可的几枚硬币,投了一枚到二十五分角子机里,打算试试自己还有没有新手运在。
  等待香蕉苹果排列组合时,她又去看那中年太太,这回她终于赚了,她用手包都接不住,筹码哗啦啦往地上滚,听声响就觉得很值钱,是大筹码。
  一旦诞生幸运儿,o里总会骚动一场。人人仿佛备受鼓舞,试着往自己面前那台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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