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倾城-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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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怀好意地继续给顾乐飞夹菜,笑呵呵道:“多吃点,多吃点,养胖才可爱嘛。”他动作不停,直到顾乐飞的碗中堆成一座小菜山。
顾乐飞面无表情死死盯着他,真想拿碗里的菜糊对面这个老不修一脸。
不过话说回来,此类饭桌上的刀光剑影只是插曲而已。
酒过三巡,言归正传。
该说正事了。
司马无易并不是特地来和司马妧叙旧的,既然见到她本人,他藏在心里多年的秘密也到了应当吐露的时候。
“司马博的死,和司马诚有直接关系。”
说起正事的司马无易,开口第一句话便是一颗重磅炸弹。
“皇兄有所察觉,但是当时他身体欠佳,为免动摇大靖根基,他决意装傻。”
“你原本不是最佳人选。无奈情势变动太快,几经考虑,皇兄决意他的暗卫撤离镐京,如果有必要,活下来的,全部留给你。”
“当然,这个‘必要’,由我和梅江共同判断。”
“你知道这些暗卫的来由吗?”
“司马家一直对自己的出身讳莫如深,这乃是因为我们出身前朝夏氏家将,因为夏鼎丞的缘故,这一出身并不算十分光彩。这些家将为守护昭阳女皇和夏司监的陵墓而存在,任务结束后,这些家族后来有的搬迁、有的隐居、有的绝户、有的失去联系,也有的成为了新的统治者——这就是我们司马家。暗卫源起同为夏氏家将,他们因某事而与司马家缔结了约定,不过司马诚并未得到这股力量,因为暗卫的培养自我皇兄后已彻底断掉。”
“我的亲随便是皇兄的暗卫,而这个胖子的两个侍卫,看功夫路数,也同样出身夏氏家将,估摸是哪个流散衰落的姓氏吧,竟然任凭旁人改了他们的姓,听说……四个人合起来叫吃喝玩乐?呵呵。”
司马无易的话,信息量相当大。
完整梳理一次的话,事情的全貌大致是这样的——
就如同历朝历代皇帝手上都有窃听暗杀小外挂一样,司马家的太/祖也搞了一个,还是和他一起守过前朝皇陵的好兄弟,还把这个光荣传统一代代传了下来。
不过司马博比较倒霉,没等到拿到父皇的这支力量就莫名其妙横尸西北,老谋深算的昭元帝察觉到太子的死有问题。可是当时木已成舟,自己每天醉卧美人膝搞坏了身体,儿子死了正好继续享用美人,于是懒得查儿子的死,打算再另选新的继承人。
司马妧收复嘉峪关的战功出乎他意料之外,不能不赏,但是为下一任皇帝考虑,他将司马妧的封地赐在太原。这样等战事结束,便可以名正言顺让她回封地享福,太原离西北边境和帝都均有很长一段距离,等于将司马妧迁出权力中心。
无奈新皇体会不到他的良苦用心,非要将司马妧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结果看出一系列事情来。
再后来,反应迟钝的昭元帝终于感觉到司马博的死和司马诚脱不了关系,而司马诚越发明显的得位之心也令他深感不安。
可是当时他已没有更好的太子人选,司马诚是看起来最可能成为明君的下一任。
不甘心的昭元帝便留了后手,一方面将暗卫慢慢移交给在外远游的十二弟,另一方面在河西走廊上给予司马妧最大的权力,让她的势力慢慢壮大。
这样一来,顾忌着西北这支骁勇的力量,不希望自己成为“清君侧”目标的司马诚,不至于蠢得谋害生父。
然后呢?
然后布置完这一切,又过了几年舒服日子的昭元帝顺顺利利缠绵病榻,然后终于在万众期待的目光中挂掉了。
只是他死得不是那么甘心,也不是那么安心。他担心自己选错了人,便对留在龙床前的梅常侍和暗卫头头嘱咐一番,道若是新君不贤,可投靠司马妧,且口述了这番交代让梅江记下来寄给司马无易。
那时候昭元帝的脑子已经不是很清楚了。他只觉得很久不见过的司马妧是个政治军事都很赞的人才,却将她的女儿身抛之脑后,满心以为新君不贤,让司马妧带兵推翻便是,横竖都是司马家的子孙当政,不吃亏。
可惜梅江等人并不知道他脑子不清楚,抱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认知,认为昭元帝在病榻前的这番嘱托是最最重要、必须要执行的。
在老常侍梅江心里,新君不贤的第一个理由,就是先皇刚死,司马诚竟然就敢将父皇的女人收归己有,还封为贵妃,目无纲常!
而在十二王爷司马无易心里,新君不贤的头一个理由,则是他联合北狄人害死司马博一事。
是的,这件秘事昭元帝没有去查,但是手上握有昭元帝交付力量的司马无易却命暗卫去查了,即便那件事做得很干净,但是十年的时间,足够他查出许多蛛丝马迹。
他并不怎么喜欢司马博,但是因为他是大楼氏唯一的儿子,他怎么也要对她有个交代,不然百年之后,还有何面目见她。
故而因为这种种理由,梅江和司马无易不谋而合,两人均决定要向司马妧告知这个秘密。
然后便有了接下来的这些事情。
非要司马妧去自己找,也是不得已,毕竟司马无易进不得皇城,也觉得镐京没有外地来得安全。
至于发现顾吃顾喝可能同样出身夏氏家将,则纯是偶然。前朝那位大太监为帮昭阳夺得皇位,手底下养着一大帮奇人异士,做的事情也见不得光。他命这些人互通有无,互相学习秘技,后来那些家将们习得的各种功夫或是秘术,便全部来自夏鼎丞的这些门客,算是承袭一派。
故而司马无易才能看出来顾吃顾喝的身世。
这一串事情梳理下来,把司马妧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个秘密……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传奇或是重大,反而……有些令人啼笑皆非。皇位,不是杀了一个人就能拿到,必须要天下承认。
她父皇老糊涂了,以为凭着几十号武功高手便能夺得天下,难道十二皇叔也老糊涂了?
相比之下,顾乐飞的反应镇定得多。
什么叫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眼下便是。
他对陪了昭元帝好多年的老暗卫没兴趣,他感兴趣的是司马无易所掌握的证据——关于司马诚通敌害死太子的证据。
有了这东西,他就有本事顺顺利利把司马诚从皇帝宝座上拉下来。
那本来就不是他该坐的位置。
思及此,顾乐飞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司马无易并未察觉对面那个胖子的神情变化,因为他一直将关注的目光放在司马妧身上,见她表情呆愣,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模样,只有叹了口气,起身道:“阿甜我要说的话便是这些了。”
“他们都在外头候着,加上我明面上带着的,一共三十七人。阿甜,我让你都见见。”
司马无易说着,便推开酒馆的后门,对着寂静的夜空清脆地击了三下掌。
☆、第78章
接下来的场面有点像武侠小说。
一溜的中年大汉,属于司马妧父皇的超·熟·男暗卫团从天而降,齐齐跪拜在司马妧面前,口称“殿下千岁”,年纪虽大,不过气势如虹。
仿佛只要司马妧现在下一道命令,他们就能立即杀到镐京,砍掉司马诚的头,让她登基体会一把当女皇的爽感。
“如何?”司马无易勾唇对她侧头一笑,看起来十分骄傲。
司马妧被他笑得头疼。
“你们先下去吧。”她几乎是叹息着说出这句话,因为她实在不知道应当拿这群人怎么办。
记着明天一早司马无易就得离开的事情,司马妧斟酌着和商量:“这些人,皇叔先挑一部分得用的留下,剩下的若想离开的自便,不愿离开的可以做我的侍卫。”
如此安排,十分周到。
可是……
司马无易挑了挑眉:“阿甜,你不想为你兄长报仇?他可是直接导致司马博死亡的真凶。”
“是么?”司马妧望进他的眼睛,澄澈的目光中闪过一丝锐利:“皇叔话中深意,可是在……教唆我谋逆?”
说了,她终于说出了那个词。
顾乐飞的心猛地一跳。
虽然他一直站在旁边一言不发,但已察觉到话题的方向变得越来越敏感,事实上暗卫本身并不代表谋逆,真正敏感的是前太子的死。
司马妧当然清楚,也毫不犹豫地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
当她终于说出那个禁忌的字眼时,顾乐飞有些紧张,又很是兴奋。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他是如此期待有人说出这两个字,尤其是她。
毕竟这个念头,他并不是和陈庭谈过之后才有的。
大逆不道的种子一直埋在心底,只等合适的条件生根发芽。
司马妧就是那个合适的条件、完美的契机。
所以,顾乐飞虽然从来不敢问,却其实很想知道司马妧本人对这件事的态度,毕竟他和陈庭已经先斩后奏,开始为她谋划。
谋逆?
他的这个侄女,说话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直呢。
“如果你想,也未尝不可。”司马无易唇角微勾,眼角笑起浅浅的鱼尾纹,他云淡风轻地说出惊世骇俗的话,仿佛谋逆真的像话本里写的那么简单,带几个暗卫刺杀掉皇帝就能登基。
本来嘛,谁做皇帝他都无所谓,横竖都是司马家的孩子,若是司马妧,他看得还顺眼些,有何不可?
他的心理负担比顾乐飞的还要小。
可是司马妧本人却不这么想。
她摇了摇头:“我如果想,早在他卸我兵权的时候便该起事。”
“不,情况不同,”司马无易纠正她,“那时候你没有理由。”
现在却有了。
司马博就是最好的由头,通敌北狄就是最大的罪过。
司马妧沉默下来。
她不知道司马无易是在试探自己,还是真的这么想。
可是她的想法却没有那么复杂。
“我与兄长的关系并不亲密,说我冷血也罢,我的确没有什么报仇的欲/望。换掉一个皇帝的代价会是无数人的白骨,而且它是个坏榜样,将来总会有人如法炮制,更何况,我也未必会比当今圣上更加合适,”司马妧神色淡淡,“非要我说,我还能举出很多拒绝的理由,不过总而言之,一句话,就是我不愿,也毫无兴趣。”
司马诚到现在为止,虽然有些决策错误,人也小心眼了点。可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并不算一个十足的昏君,相反还很有野心励精图治。
从司马妧的角度看,既然目前还算太平盛世,她何必自己谋逆来制造出一个乱世?想要兴兵造反,她早就做了,可是那根本就和她的初衷相违背。
就目前还算平静的局势来看,她是不会同意的。
可是将来呢?顾乐飞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依然什么也没有说。
他知道,妧妧的性子其实十分固执,她若毫无兴趣的事情,任谁逼着也不会做。
不等到千钧一发的时刻,她便不会下定决心吗?
顾乐飞转头去看她的侧脸,欲言又止的模样被司马无易收在眼中,这位十二王爷的面上迅速划过一抹探究的神色。
“我并非逼迫你,只是希望这股力量到了你手里之后,你能善加利用,”司马无易语调和神情皆变得十分柔和,“至于用他们做什么,那都是你的自由。”
“多谢皇叔。”听到这句话,司马妧轻轻舒了口气,如释重负。
“妧妧……”顾乐飞凝视着她的侧脸,忽而缓缓开口:“可是他在欺负你,仗着皇帝的权力欺负你。即便如此,你也要忍?”
“小白,事情哪有那么糟。”事实上她觉得这辈子自己过得已经足够顺风顺水,想做的事情都做到了,顾乐飞口中所谓的“欺负”,真的不叫什么事儿,顶多不过冷落罢了。
顾乐飞迅速看了一眼司马无易,然后回头道:“他让你在大冬天跪了三天三夜,导致旧疾复发。这也不叫欺负?”
司马无易听得一惊,失声道:“什么?那小子干过这种混事?”
此人确实不知情?这么多年,他就真的在外头浪荡不羁?没有借机发展势力?顾乐飞敛了敛眉,对于这个才冒出来不久的十二王爷的可靠程度,他心中一直存疑。
“皇叔勿担忧,我早已好了。”
顾乐飞冷哼一声:“难免日后再次复发。”
“小白,你真是……想太多了,”司马妧伸手抱住他揉了揉,“就那一次,之后不是相安无事?”
“情况远远没有糟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为何不能忍一忍?”
天啊。
在关于政治的事情上,我们的大长公主殿下居然是个十足的乐观派。
顾乐飞在心底长叹一声,深感无奈。
她果然不懂政治。
你能忍,我却不能忍。
等到他对你起杀心的那一刻,一切就晚了。政治这种东西,一向应该未雨绸缪。
整个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