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姬-第3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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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姻听下去才知道是什么事。
原来这人是来告诉姜奔在某家有一对祖孙,孙子新娶的媳妇十分貌美,禀性温柔可亲,祖父久卧在床,孙媳就朝奉食,夜侍寝,非常孝顺。结果祖父竟起了邪念,将青春娇美的孙媳拉到了床上,刚好被孙儿撞见。
孙儿气怒,拔剑要杀了妻子,妻子悲极生怒,喊祖父相救,祖父听到娇声,就喊孙儿放下剑,自陈是他的错,与孙媳无关,孙媳反道孙儿想杀她,她也不想要这个丈夫了,如果祖父不弃,愿侍奉祖父。
孙儿生气,祖父却动了心,孙媳又道,愿与孙儿和离后再嫁祖父,祖父就令孙儿与孙媳和离。结果孙媳归家后竟然不肯履行承诺,祖父命人前去相问:可还记得桃花树下的诺言?
孙媳说:我只记得桃花树下有一老一小两个畜生。
因为是丑事,这家也不肯宣之于众。但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到底还是被外面的人知道了,传得颇为香艳。
王姻听了一下午道德沦丧,回去后一晚上胸口都堵得难受。可他很快发现,这不是一例,姜大夫日日都找人打听些这种事!
这要不是姜奔性情奇诡,就是他另有目的。
王姻忍住恶心,日日去听故事,听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
世家传承数百年,树大根深,深宅大院里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也都不稀奇。父杀子,子弑父,强占儿媳,翁婿私通,姑侄、叔嫂……等等,多不胜数。
就说王家,王姻都曾听过侄子偷婶娘的,也见过妹妹与姐夫眉来眼去的,其他的当儿子的掂记爹屋里的女人都已经不算事了,往上数,听说他姑姑那一辈也出过姑父与侄女有私情的。
这么说吧,每一代都会出那么一两个特别麻烦的人,爱惹事,会惹事,他不招事,事会招他。
酒色财气四个字,个个都会招来杀机。
寻着一日,看姜奔酒醉,王姻捧得他心花怒放之际,道:“某能投在大夫门下,真是祖宗保佑!日后大夫不管有什么事让小的去做,哪怕要我去杀人呢,我都没有二话!”
姜奔睁开眼:“你说的话算数吗?”王姻“醉”得东倒西歪,眼睛都快闭上了,还拍着胸脯放大话:“当然!说了不算,大夫要了我的脑袋去!”
姜奔:“那正好,我有件事要你去做。”
王姻:“啊?啊,大夫,大夫说吧。”
姜奔像盯上猎物的恶狼,盯着王姻说:“我要你去告成家。”
成家就是那个祖父威逼孙媳的家族。
乡人听到不平事,愤而上告也是有的。
王姻做出一副震惊样:“可、可……”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做惊讶状奢侈声音:“这成家得罪过大夫?”
姜奔不耐烦的摇头,“不是。你敢不敢去?”王姻像是被逼无奈,壮胆道:“有何不敢?”说罢就要起身,摇摇晃晃的就要出门去告状,完全不顾此时是深夜。
他走出去两步就“醉倒”在地了。
姜奔过来叫了他几声,又踢了他两脚,他都假装醉过去了。
姜奔:“哼!来人,把他抬回去。”
王姻“醉”了一夜,第二天下午才醒,刚醒,就有个下人过来催他起床出门。
王姻装傻:“去哪里?”下人又是同情,又是无奈,道:“公子昨夜喝得太醉了,答应大夫去替他告成家。”
王姻:“告成家?告成家的谁?告他们家什么?”
下人:“那成祖淫辱孙媳的事!”
王姻这才“啊”的一声想起来,无奈,被下人催着匆匆出了门。
出来以后,他就躲了起来。
姜大夫晚上发现他不见了,也没有去告状,先是派人找他,然后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一个人去莲花台告成家了。
这个人,就是那个把成家之事告诉姜奔的人。
王姻特意逃出去,就是为了逼姜奔加快脚步,他怕王姻去成家告密就一定会做点什么。至今他都想不通,姜奔打听这种事是为了什么。难道他还想故技重施?打听这些丑事后,抓了人,再去各家敲诈钱财?
上回,他还是借着大王的名义行事,这次这么不顾脸面,得罪这么多世家,难道他就以为大王真能护得住他?
世家的忍耐是有限的。
此人一告,自然是替乐城百姓添了一桩趣事去谈论。
他们嘲笑成家祖父为老不尊,自己老皮老肉,就算真娶得娇妻美眷,他也该自惭形秽,何况以他的年纪,还真能做什么不成?至于成家那个孙子,有骂他鲁莽的,也有可怜他的,那是祖父,他能怎么办?举剑杀妻确实冲动了,可要是举剑杀祖父,那就是大逆不道了,人也年轻,总难免冲动些。
至于那个逃过一劫,平安归家的孙媳,大家对她就宽容多了,先是赞她孝顺,后又赞她机敏,还道经此一事,倒不如在家招婿,嫁出去的话如果再碰上成家这种人可怎么办?
成家自然大怒,怒完就满城找人要杀了那个告状的。
至于这件事,当然是没有的!
家中老祖早就卧病在床,碗都端不起来,怎么可能强迫女子?
至于孙子和孙媳为何和离,是因为两个小辈都脾气不好,成亲后不是打就是吵,不像夫妻,倒像十世仇人,他们看这样不行,才让两人和离的。
另一家闭口不答。
“为何不照实说!”女子在家中质问父母。
母亲既悲又苦,怒道:“你是愿当一个脾气不好的女人还是想被人说是一个引得祖孙反目的女人?”
女子愣了一下,既难过伤心,又委屈不平:“这又不是我的错!”
父亲沉痛道:“此事一出,外人不会论真假对错,他们只会认为你们都有错!何况那是一家祖孙!起了色心的是一个行动不自由的老人,这错中,对方占三分,你就占七分!现在这样正好!一旦……只怕最后你只能一死以证清白了!”
女子听得遍体生寒,跪下大哭:“这不是我的错!不是我啊!”
两家都盼着大家赶紧忘了这件丑事。
但快要过金秋节了,金秋节后就要过年了,今年还要再庆祝神女节,也在年前,一连要过三个节日,乐城近日的街上挤满了人,商人们也变得更多了。
成家的这个趣事,并没有被大家忘记,反倒越传越广。
成家恨得不行,却又不能堵住所有人的嘴,只能闭门不出。
然后,第二个告状的人出现了。
成家刚要喜,然后就发现,事情没有变好,反而变得更糟了!
姜姬在莲花台数着这几个官司,其中的因果都一清二楚,是非对错,旁观者也都能看得分明。
这其中有逼良为奸的,也有狼狈苟合;有因财杀人,因名杀人;也有因仇害人,因势害人。
与众不同的是,这些事全都发现在父母亲人之中,如果不是被人打听出来再宣扬于市,永远都不会被人知道。
“这个是父亲逼奸女儿,致女惨死。”她在这件事上圈了个圈。
“这个是父亲鞭子至死。”
“这个是兄杀弟。”
“这个是夫杀妻。”
龚香在下面看着,“成家呢?”
姜姬:“万幸没造成什么惨事,只要成家交钱赎罪吧。”
龚香看了公主选出的这四家,还有下面被公主挑出的婆婆逼死儿媳的几桩,下一次就该轮到她们了。
公主的评判标准是致死人命,而她选中的全是以长欺幼的。
除了当爹的对其女暗藏祸心那一桩让人不忍目睹之外,剩下的就有些牵强,只怕告出来,也不会受到赞扬。
兄杀弟的,既然父母没有因此责怪儿子,就不会出面告他,就算被人提起,他们也会替儿子遮掩。
夫杀妻的,妻家已经又嫁了一个女儿过去,只怕也不会承认此事。
至于父杀子,婆婆逼儿媳自尽,凶手更是不会承认,周围的人也不会承认。
所以,公主才要造成舆论后再施展。
第433章 “应该”
世家在百姓们的心目中都是非常崇高的; 各种美德加身,虽然时常会发生一两桩世家子弟; 或世家家仆欺男霸女的事; 每个人都能说出来; 但这不妨碍在百姓的心目中,世家“应该”有的面目就是世间美的与德的化身,甚至还可以加上智慧、公理、正义等等。
就像大王是被无形的锁链捆绑着一样; 世家也有自己的偶像包袱; 而且轻易不能丢掉。
姜姬还没听说过哪个世家能不要脸,因为这个圈子人人都比着要脸; 所以更没人能当着众人的面扯下脸皮。
世家在这方面; 很有壮士断腕的气魄。一旦发现家中哪个不肖子弟有辱家声了; 都会迅速的快快处理掉本人; 然后对着外面喊冤。
当成家的事只是一个个例时,百姓们把成家当笑话看。
但一天告一人,十天告了十家后; 百姓们已经无法记住; 或者说分辨清楚这十家都姓甚名谁,他们开始把这笔账记在了所有世家的头上。
因为在百姓眼中,世家本来就是一个整体。
不论什么时候,对女子与幼儿犯下的罪过总是最容易被人铭记。比如说某一地; 某一条街上,死了十个男子和死了十个女子,或死了十个孩子; 这给人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而一个人被人害了,是路过人害的,还是邻居害的,还是父母害的,这又不同了。
她选取的这些惨死的人,都是死在最亲的亲人手中的。给百姓们的印象最深刻,对良知道德的冲击是最强烈的。
而且人人都知道,这些“凶手”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死去的人,都已长埋地下。
公道不能得到伸张,枉送的性命就像一阵轻风,吹过就算,亲人却都不在意,更添悲愤之感。
因为公道自在人心。
公道这个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又实实在在的存在。因为它就是每个人心中的想法,每个人都知道,一件事“应该”是什么样的,这是每个人都不会怀疑的,最简单的念头。
比如女子嫁人后,自是人人都盼着女子夫妻和睦,妻子当温柔贤淑,丈夫当建功立业,公婆慈爱、公正,这就是一个完美的家庭了。
或许妻子会懒惰,或许丈夫会花心,或许公婆会偏心叔叔或小姑,这些也是家庭中会发生的小矛盾,在人们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但当祖父的对孝顺的孙媳起了邪念,这就不是大家能接受的事了。
——严父慈母,娇儿娇女。
狼父垂涎爱女,强奸不成后,竟致幼女自尽,这绝不是人们可以接受的“小过错”;
——兄友弟恭,同胞之亲,血脉之亲。
长兄因嫉恨幼弟得父母宠爱,故意将幼弟推落池塘,见死不救;
——谁家无女嫁人?
婆婆厌恶儿媳,趁儿子不在家时故意逼其自尽;等等。
这都不是世家“应该”做的事。
一桩桩一件件,一下子突然全都现于人前,就像扯掉了世家华美的衣裳,露出了令人作呕的腐皮烂肉。
市场的繁荣和秋日的悠闲也替这些流言找到了生存的土壤。如果是春天,一年之始,人人奔忙;如果是夏天,酷暑难耐,当然也不会有心情在外闲逛或请人到家中做客;冬日天寒,在家抱着怀炉取暖不好吗?
恰在此时,恰在此刻。
“如果是发生在我家那一片,早把那老头子给打死了!”一个妇人愤愤道,她挎着菜篮子,站在街角菜摊旁。
旁边卖豆浆的摊子前全是人,忙得不亦乐乎。
摊子上的人说:“不必你动手,只要说一声,我们都能冲进去把那死老头揪出来打个半死!”
一个留着长须,年约五旬的人摆着架子长叹,“唉……”
妇人道:“唉,我们这边也出不了这种事。你们想,小媳妇端茶给公爷喝,公爷敢伸伸爪子,她一嗓子喊出去,那边做饭的婆婆,外面干活的丈夫不都听到冲进来了?隔壁街上还都是人呢!”
“可不就是?”
“我春天摘过花卖,曾经被叫到刘家去,从小门进去,好家伙,我挑着花走了快有一顿饭的功夫才走到他们家的烧饭的地方。”一个小个头的男人说,“那房子是真大!”
旁边一人笑话道:“你以为是你家那条街啊?你在家里喊一声——”这人清清喉咙,“卖香云的!来块香云!!”然后再说,“那街上卖香云的就被你喊进来了?”
摊子上的人都笑起来。
那人说:“所以啊,她就是喊,别人也听不见,也救不了她啊。”
那长须人叹道:“真喊来了人,是救她还是杀她就更不知道了。”
妇人听得红了眼眶,骂道:“不要脸的老东西,真是……”摇摇头,走了。
街角的一间屋内,一个妇人正领着女儿玩,小女孩大约三四岁,穿着黑色的衣服,扎着红腰带,头上戴着红花,脚上穿着红鞋,围着妇人的裙子转圈,蒙着自己的眼睛说:“娘,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