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姬-第3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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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智说,“上回来的人说,曹歧人的继母已逝,他的私生子至今不知自己的身世,他有三子两女,最长的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都已成亲。曹家人现在隐居在魏国六安城,他们倒是没有隐姓瞒名,六安城上下都知道曹氏是是曹大夫的后人。”
卫始道:“如果这回他能成功找到这里……”他转头对阿陀说,“那你就该走了。”
阿陀点头,“我准备好了,爹爹。”
卫始又打了他一下,“叫师父。”这孩子真是的,怎么说都不肯改。
阿陀摇头:“我才不要改!”
卫始笑道:“你刚被曹歧人从魏宫里抱出来时,听说在车上还叫他爹爹呢。”
阿陀早就听过这个,一脸羞愤的说:“……他救我性命也不是为我!”
卫始正色道:“我养育教导你,也不是为你。”
阿陀大叫:“但爹爹并没有故意教坏我啊!我知道谁对我好!爹爹和公主姑姑都是向着我的!曹歧人……他未必向着我!”
卫始道:“所以……就要让他向着你。”
阿陀愣了一下。
卫始转头对姜智说:“如果这次他能闯进来,带走阿陀,就让人杀了曹家的人,还要在那个私生子临死前,告知他的身世,再助他的的儿女活下来,等候在阿陀回魏的路上。”
阿陀整张脸顿时变得惨白,但他克制住了,他的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头,还在隐隐发抖,他把手藏在袖中。
……这么可怕的事……但爹爹是为了帮他,为了让曹歧人成为他的心腹,哪怕回到魏国后,曹歧人想倒向魏王或其他公子,他手中也会有一个能够威胁曹歧人的人质。
就是曹氏遗孤。
姜智一直观察着阿陀的神色,见他没有畏缩,没有露出厌恶,这才放心下来。
“是。”姜智答应道,再对阿陀说:“但怎么把这两个人留在身边,就要看你的了。”
招商大会如期召开了。这个大会每半年开一次,每次可以决定两期的商人。因为浦合出盐量大,所以不接受小商人,只接受能够一口气吞下上千石盐土的大商人。
这样的大商人,大多都会游走各国,并不是只在鲁国行走。
而浦合除了金钱之外,也接受以物易物。有时收到的抵款不合心意,浦合还会再开新的拍卖会。
曹非带来的除了钱,还有许多奴隶。这些奴隶都是燕奴,不过这些燕奴大半是逃到鲁国来的。
似乎燕国出了什么事,曹非依稀听说好像换了个新的燕王,可又没接到老燕王的丧讯,所以他也不知真假。
总之,燕贵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厮杀,于是就有燕奴不想打仗就逃了出来。
商城就涌入了大批逃难而来的燕奴,其中还有不少燕兵携妻儿投奔商城而来。
可见未来燕鲁必有一场纠纷。
这叫曹非心中多多少少放松了些。
正因为他带来的燕奴,才让他在这次招商会上大出了风头。因为浦合县令说正好要补充奴隶,把他带来的燕奴全都收了下来。
立刻就有商人说:“大人,我家的奴隶也快来了,再过十日就能到了。”
县令是个看起来精瘦的男子,花白头发,双眼湛然有神,神态举止风流雅致。
“有多少?”他问商人。
底下的商人纷纷报上了数:“约五千人!”
“我家是六千!”
“我这里也有三千多!”
县令笑道:“多多益善。”
商人们顿时激动起来。
因为县令接下来就说:“既然如此,那下个月就加开一场吧。”
曹非用手中所有的钱和奴隶换回了四百石的精盐和一千石的粗盐。
这让他得已进入浦合,亲自去盐场选盐。
浦合共有一百七十多个盐场,大大小小分布在浦合。
而这里的盐工、盐奴有多少就不知道了。曹非乘车一路而来,随处可见盐工与盐奴成群结队而行。
盐奴就是奴隶,或是罪人,或者是商人送来的不知什么地方的人,他们赤身露体,没有衣服。
盐工则是浦合本地的百姓。
盐奴与盐工在盐场的分工没有什么不同,差别只是盐工在这里干活是有钱拿的,盐奴只有一日三餐。
除去这一个分别之外,就没有别的了。
如果把盐池看成是田地,那这里和外面的村庄也没什么不同。
曹非心想。
因为他甚至还看到了散养的鸡鸭鹅!它们就这么走着走着,蹲下下一颗蛋再站起来走了。
而周围的人,不管是盐工还是盐奴都对这鸡和蛋视而不见,也没有露出垂涎之色。
曹非草草选了盐场,他的盐就从这个盐场里出。然后他就被带进了真正的浦合内城。
跟商城一样,浦合也分内外城。而浦合的内城比商城的内城更“神秘”,这里只有姜大将军的人才能进,连浦合本地人都只能在外城居住。
同行的一个商人笑道:“今天可以在衙门里吃顿好的了。”
另一人道:“必是鼎食!”
“必有炸香云!”
“必有狗头丸子!”
一堆人笑得开怀,大大方方的走了进去。
县衙极为广大,进门就是一个大殿,殿前前庭就摆着一只巨鼎,据说是大王赐下来给姜大将军犒劳军中将士的。
鼎中已经飘出香味来了。
商人们自由自在的随意找地方坐下,小童捧出酒菜来,他们一边饮着,一边看着人把鼎食盛出,送到每个人面前。
曹非面前的盘子里是一颗巨大的肉丸子,足有男人双手合捧般大,这就是著名的狗头丸子了,它油淋淋的,外面裹着一层草叶子,以麻绳捆扎,要吃它要先把麻绳割断,把草叶子剥了就可以吃了。
曹非见旁人都吃起来了,也入乡随俗,只是这肉丸子再肥美,他也没心情去吃。
他四下张望,不见县令本尊,问身旁的人,那个商人吃得胸口上全是油汤,道:“大人会在最后出来陪我们饮一杯酒。不过大人是不会跟我们一起用饭的,这样也自在!”
商人吃到畅快处,感叹道:“我有大半年没吃到这么好吃的肉了!”他每年八成的时间都在路上走着,剩下两成也要分出一成来去打通关系,剩下一成里才能好好的睡个觉,吃个饭。
纵使有千金万贯,却还不如家里的下人享受。
酒过三巡,县令果然出来了。
曹非随众人一起起身举杯相迎,但等县令走近,他却浑身一震!
卫始牵着阿陀出来,指着他道:“这是小儿阿豚。阿豚,见过诸位叔叔。”
阿陀团团一揖,“小子阿豚,给叔叔们问好。”
底下商人纷纷道:“不敢当,不敢当。”
“小公子又长高了!”
曹非连忙问身边的一个商人:“这就是县令之子?”
商人道:“是啊,我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他嘿嘿笑,这话有点不要脸了,他认识人家,人家未必认识他啊。
曹非又转头问另一个人:“小公子看着倒不大。”
另一人道:“是大人的老来子,从小就捧在手里长大的。以前我等还见过大人谈到一半,小公子进来说他尿裤子了,大人带他去换衣服呢。”
曹非激动到说不出话来,他再次看向跟在县令身边的小男孩,看起来十分懂事。
县令只是带着儿子出来问声好,然后就走了。
留下曹非不停的回忆,像要把那个男孩的脸刻在心里似的。
那张脸跟魏王简直是一模一样!
第422章 真心假意
曹非他们只能在这里参加一场宴会,明天早上时就必须离开了。所以他的时间并不多。
曹非克制着没有喝酒; 而其他的商人都在纵情欢乐; 这个卫县令不但送来了许多美酒,竟然还有许多歌女舞女陪大家欢乐。
这一场狂欢让所有人都沉醉了进去。
曹非却在找机会溜到后面去; 据说县令和他的公子就住在后面的宅院中。
不过他在这里也打听出了许多事。
卫县令本来是商城的人; 也是摘星公主身边极受重用的侍从。
他们这么一说; 曹非也觉得这个卫县令看起来确实有点眼熟,只是……可能年龄上去了; 人看起来就变了许多。
所以卫县令到了浦合之后,许多商人发现竟然是个“熟人”,对卫县令当然就更亲热了。毕竟都是公主手上的人嘛; 对他们商人当然是很宽容很友好了。
而卫县令确实是带着小公子一起来的,小公子刚来的时候还是个在吃奶的小娃娃呢,有的商人还能说出卫县令到了浦合找奶娘的事; 听说当时在浦合想要自荐的人还不少,许多人家都愿意送上自己家的奶娘供卫县令挑选。
之后,小公子渐渐长大,一直是由卫县令亲手带着给开蒙识字; 教导武艺; 小公子通音律,擅诗擅弓,马也骑得不错,而且公主纸造出来后,小公子也很快学会了使用笔墨; 以前调皮时还曾在县衙的墙壁上乱涂乱画,被卫县令抓住打屁股呢。
曹非听得不住点头,似乎在心里也描绘出了太子当日顽皮的模样。
现在看来,这个卫县令奉摘星公主之命养育教导太子,算得上十分尽心。但他与公主的盟约既毁,自然不能再相信此人,更不能把太子留在此人手中。
他是一定要带太子走的。
但怎么带走太子……
曹非望向通向后衙的小门,想出了百八十个主意又都一一推翻。
这内城,就像公主的商城一样,内外严明。他们这些商人一路走来,交上了车马,交出了刀剑,连随身从人护卫都留在了外面。在这重重内城之中,他们就是任人宰杀的牛马。
他没有信心能在这重重高墙内把太子带走,更别提这浦合外还有重兵把守,一旦太子失踪的消息传出,这些士兵一定会立刻围城,搜查各处,派兵追击。
怎么逃得掉呢……
曹非正在发愁,突然看到一个他期待中的小身影悄悄从那小门中探出了头。
他扮成一个送酒菜的小童的模样,低头从正在饮酒作乐的人群中间走过,径直出去了。
曹非二话不说,放下酒杯就悄悄跟上。
阿陀低头走在前面,心里像打鼓一样。
爹爹的嘱咐仿佛还在耳边。
“那人看到了你,必定想要私下见你,然后他还要想办法带着你逃出去,避开这城中守卫。但他是做不到的。”
“所以,与其等他去想办法,我们再在其中给他方便,倒不如你自己跑出去。等到了外面,再给他机会追上你,告知你的身世,再说带你回魏的事。”
“从这道门出去,你就成了孤身一人。我不在你身边,这家中的护卫也不在你身边,你手中无钱,腰上无剑。”
“你要比所有人都聪明才能活下去。”
“……别让爹爹失望。”
阿陀抹了把眼泪,那只温热的大手仿佛还在他的头上轻轻拍拂。
但其实那里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后也没有人了。
只有一个跟着他的魏人,曹非。
阿陀不止一次的梦过,他不是魏人,是鲁人。他不是什么魏太子,就是爹爹的儿子。那他就可以一直留在浦合,日后爹爹再把浦合传给他。就算爹爹要去乐城,他跟爹爹一起去。
他宁愿当一个县令之子,也不愿当魏太子。
但他偏偏就是魏太子。
可魏国对他来说太远了。生下他后就含冤而死的母后,还活着却不知还记不记得他的父王,那一国的大臣公卿,百姓走足,有几个还记得他这个魏太子?又有几个还喜欢他?愿意帮助他?
曹非?
他对曹非的感觉最复杂。
一开始,是曹非救了他的性命,把他从垂死的境地挽救回来,送他到鲁国,送到公主姨姨手中,让他得已活命。
他本来以为,曹非会是在魏国唯一能相信的人。
但爹爹告诉他,曹非忠于的并不是他,而是魏。
“如今魏王已经又有了新的儿子,但你这个太子是他亲手封的。虽然他封的时候,以为你已经死了。”但这个太子是实打实的。
这才是他这个太子的由来:魏王的愧疚。
不然魏王不会在这么早就封一个有着晋国血统的太子。
“如果当时你留在魏国,魏王可能会对你百般宠爱,但不会封你为太子。”
不过太子封了就是封了。他偏偏还活着,曹非明知此事,就不会让他继续流落在外。
但此时回魏,对阿陀来说危险比机遇更大。
“你到魏国以后,一定要想办法留下曹非。不能让他离开魏国。曹非是曹大夫后人,他入朝是理所当然的。你咬定曹非是救你回来的恩人,不管用何种手段,花费多少时间,一定要把曹非留在朝中。他在朝中,就只能当你的人。”
因为阿陀的弟弟们会把曹非当成眼中钉,他们不会相信曹非不是阿陀的人。
但外力的促成不能确保曹非就从此真心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