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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皇家妻-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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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梁眸色转沉,重伤下的双臂勉强朝定王抱拳施礼,继而道:“泰州战事一起,末将便奉命襄助守城。原先的泰州秦守将战死后,朝廷派了陈……”他声音中陡然带了愤怒,不愿意再称呼陈博为将军,只含糊带了过去,“之后那徐煜调了数万大军围城,将四周援军挡在外面,檀城没了援兵,就只能苦守。陈博他受东襄人蛊惑,在徐煜趁夜攻打的时候,诈败逃走,末将等死守城池,虽拼尽全力,却也没能……守住。”

“城中众人,都战死了?”定王眸色暗沉。

谷梁缓缓点头,“东襄人数次攻打,城中本就空虚。除了遂陈博逃走的几个人,余下的兄弟们都战死了。末将落入东襄人手中,苦熬数日,终于听得战鼓,便拼死逃出看守,假扮成东襄士兵跳下城墙,才算逃了出来。”

他的语气沉重,加上那满身伤痕,令坐在旁边的阿殷心惊肉跳,指尖都颤抖起来——

“你是说,城里所有人都战死了?”

“军士们几乎都战死,剩下的被东襄人俘获后不肯投降,也都先后被杀。孟监军如今还在东襄人手里,末将侥幸逃脱,一起守城的谢都尉也被他们看守,快不成了。”

阿殷腾的站起来,声音都变了,“那陈博的副将陶将军呢!他也战死了?”

“陶将军?”谷梁当然知道陶靖,道:“陶将军数次率兵突围受了重伤,东襄人攻城的那晚,并没出现。陶将军性情刚硬,东襄人攻入城中的时候必定会抵抗,恐怕……”

“不可能!”未待谷梁说完,定王便断然打断了他。

阿殷面色已是惨白,颤抖的双手紧紧揪住衣襟,立时转头看向定王。

今日她是以右典军的身份穿了细甲,定王如今既是行军都督,大战在即,哪能露出儿女情长之态。不好当着众将士的面抱她安慰,便只肃容看着阿殷,笃定道:“陶将军在朝中位居三品,在檀城也是副将,与原本的泰州守将之衔相近。他数次突围,东襄人不可能不认得他,若当真战死在城中,东襄人怎么可能不张扬,动我军心?”

要知道当日泰州守将战死后,东襄人可是大肆宣扬,让这边将士恐慌迭起的。

既然这次东襄那边没有消息,那就表示,陶靖并未死在城里,也未落入敌方手中。

这听起来似乎挺合理,阿殷口中干燥稍减,指尖还是忍不住颤抖。

“可是……”

“战报上说陶将军下落不明,至今没有传来不好的消息,便应该还活着。”常荀亦起身安慰,继而看向谷梁,“你在檀城中,可听到过关于陶将军的消息?”

谷梁一愣,答道:“没有听到。”

“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常荀接到定王眼神暗示,便带着阿殷暂时出了议事的营帐,送她到住处歇下。行军仓促,帐中自然颇简陋,阿殷就着桌上的木杯喝了些温水,才渐渐镇定下来。

方才的惊慌虽然还在,理智却终究占了上风。

“我相信殿下的判断。”阿殷低声,仿佛劝说自己。

她毕竟初经战事,白日里看过城墙厮杀的惨烈,方才又被谷梁的消息吓着,双腿略发软,忙坐在案前。

常荀亦道:“陶将军勇武过人,既然是重伤在身,想必此时还在隐蔽处养伤,所以各处都没有消息。”

阿殷缓缓点头,努力令自己镇定,才抬头道:“我这边已无事。谷梁对檀城内的事知道得清楚,常司马快回去议事吧。”

常荀闻言,便即辞出。

*

是夜,定王一时完毕,去阿殷营帐探望时,她已沉沉入睡。

定王治军向来严明,不许人私带女眷,如今身负主帅之责,更需以身作则。这几晚扎营帐,阿殷都是以司马的身份独自占一处,并未与他同宿。不过两人的营帐相距甚近,只隔了十几步的距离。

此时月已中天,四下静谧。

守帐的侍卫在看到定王后,自发退到十几步之外,帐中只有两人相对。

夜间的郊野格外清冷,即使账内有火盆,依旧清寒。因怕敌军趁夜偷袭,阿殷夜间睡觉时连衣裳都没敢脱,将一条被子紧紧裹在身上,眉头微皱。她的呼吸不似平常舒缓,眉心微微颤动,似是在梦里挣扎。

这是魇着了?

定王扶着她的肩膀,躬身凑过去,“阿殷?”

阿殷眉间周得更紧,呼吸也愈发急促。

定王再不犹疑,将她拍醒,一句“魇着了”还没出口,蓦然睁眼的阿殷腾地坐起身,朦胧的眼睛依稀看清是他,立时重重抱住。她的背上冷汗涔涔,身子都在微微发抖,就连声音都满含惊恐,“我梦见了父亲……”她紧紧攀在定王肩头,眼泪唰的便流了出来,“我梦见他……死了。”

低低的抽泣深埋在定王胸前,阿殷梦中夹杂着前世陶靖战死的噩耗和此生陶靖下落不明的惊恐,满心担忧之下,梦境颇为可怖。

自初一得知檀城被破的消息后,她便极力令自己镇定。这一路北上,如常的随军疾行,如常的与常荀去做任务,如常的听他们议事,思考收复城池之策。担忧被一回回驱向内心深处,越积越重,在梦境中,便无可遏制的汹涌而出,瞬间击溃她努力筑起的坚强。

那样的阴阳相隔,她绝难承受第二次。

阿殷努力吞下呜咽,哭声便破碎断续。

定王猝不及防,愣了片刻才明白她为何这样伤心,不由收紧怀抱——

“梦是反的。岳父他必定还好好活着,也许过不了几天,他就能回来。”

“可我还是害怕。梦里父亲死了,尸骨无存。”阿殷将定王抱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驱走恐惧。

前世的凄惨收场,除了她跟高元骁心知肚明外,便未再跟任何人说过。那些噩梦压在心头,平时尚能压制,而今战事一起,陶靖再涉险境,她就难以承受。尤其想起今日谷梁那满身重伤的模样,听谷梁说父亲因重伤而难以出战,心中更时绞痛难忍,唯有对信任之人的倾诉可以稍稍缓解。

“梦里父亲还是金匮府的都尉……”阿殷攀在定王肩头,声音低得像是梦呓,“我还在京城等他,却只收到他战死的噩耗。他没能回来,我等到的只有他的衣冠,和他的半枚梳篦。”

定王轻拍她后背,“可见梦是反的。你如今在泰州,怎会在京城收到消息。”

阿殷在他胸前蹭了蹭,然而破碎的呜咽依旧溢出。

陷入梦中的情绪,单靠劝说难以令她脱困,定王只能往别处转移,“半枚梳篦?为何是半枚?”

“那是娘亲的东西。”阿殷闷声,“娘亲临死的时候,父亲将它一分为二,一半随娘亲埋葬,另一半在他手里。他将来必定还想回到南郡,与娘亲合葬。”

“岳父重情,令人钦佩。”定王见她渐渐停止了颤抖,才扶着她的肩膀令她坐直,“是个什么样的梳篦,好看吗?”

他极少这样耐心的劝解她,阿殷眼睛尚且发红,情绪却渐渐稳定下来,低声道:“很好看。”

“是什么样子?”

阿殷便细细的描述给他听,梳篦的颜色,上头的花纹雕饰,篦齿的疏密,乃至梳篦出自何处,都细细说来。这般缓缓倾诉,心底那股浓重的压抑总算减轻了许多,她终于从梦境和惨淡记忆中回到现实。帐外的夜风清晰可闻,跟前定王的呼吸落在脸颊,渐渐令她踏实。

末了,她将指腹落在定王眼底,“殿下也很累了吧,早些休息。”

“不用陪着你?”

“不用。明日还要商议攻城的事,殿下肩上可挑着重担呢。”阿殷勾唇微笑,宽慰他。

定王虽不至于倦极,然而这几日部署对敌的事极需精力饱满,见阿殷无事,便自回营帐。

躺到那架简单的木板床上,定王总觉得那里不对。闭眼歇了片刻,脑子略微清醒些,他凝神之间,猛然意识到哪里不对——阿殷所描述的那个梳篦,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可是会在哪里见过?

那枚梳篦是冯卿的东西,一直在陶靖身边,他绝不可能见到。

这样隐隐绰绰的熟悉感觉,难道是在梦里?

自与阿殷相识,便陆续有断续重复的梦境袭扰,在初初成婚的那几夜,更是因那袭明黄龙袍和阿殷被处斩的景象,令他心神不定。然而梦境也仅止于此,后来虽也陆续梦到过,翻来覆去,却都是从前出现过的,甚至到腊月时,已然不再入梦。

如今凝神回想,即便是梦中,他也不曾见过什么梳篦。

那么这种熟悉感,究竟缘自何处?

定王直到次日醒来,也未寻到答案,只好打点精神,扑入议事之中。

*

京城。

即便永初帝为战事心焦,然而年节热闹氛围下,还是有耐不住寂寞的府邸奏乐设宴,谋划往后的富贵。

比如隋府附近的那户人家。

白日里街市喧嚣,那点丝竹管弦自然闹不出多大动静,到了夜里,即便远处不闻,身在隋府中,还是能隐约随风入耳。

隋丽华躺在榻上,本就全无睡意,才要朦胧入睡,听见那一丝管弦,登时暴躁起来。

她胸中如有火烧,极力忍了片刻,终究翻身坐起,赤足走至桌边,抄起那茶杯便摔在地上。

静夜里,瓷杯摔碎的声音格外分明,外头仆妇听见,当即隔着门扇道:“姑娘可有吩咐?”

“没有!”隋丽华怒声,几步走到门边,将那从外面上锁的门上扯得快要散架,“我要见夫人,告诉夫人,我要见她!快给我开门!”胸臆中的闷气令她简直难以呼吸,见外头仆妇是如常的沉默,登时怒不可遏,抬脚重重踢倒旁边的香炉,“滚!都滚!”

隋丽华目中几乎泛红。

自初一从万寿寺归来后,她便发觉隋夫人的态度与平常有些不同。

初时她并未在意,如常的跟几位交好的姐妹交游。谁知到了初六那日,隋夫人忽然将她召入内室,拿出封从北庭寄来的急信。

那上头的字迹十分熟悉,是隋彦的。内容却令隋丽华惊愕无比——

信上说她行事唐突,失于管教,让隋夫人罚她在府中禁足思过,待六月后,观成效而定。

隋丽华当即问隋夫人这是何意,隋夫人也未隐瞒,将当日定王携陶侧妃上门,劝她好生教导的事情说了。随后,隋夫人说隋家之势,虽有隋彦父子和铁衣在北庭拼命力保,却也与谨贵妃和定王息息相关。旁的事上可以纵容,然而关乎定王府的事情,隋丽华决不可随心所欲。与金城公主私下往来的事情,往后绝不可再做。

隋夫人的态度少有的坚决严肃,隋丽华当时便以服软为对策,暂时免了一通教训。

谁知道缓步走出内室时,却听见隋夫人跟身旁的妈妈叹息,说要尽快给她挑个人家!

那声音细弱蚊蝇,却如极细的丝线勒在隋丽华心上,越陷越深。

她知道先前隋夫人寻的人家,她并不满意,决不能嫁!

经了这两日紧闭屋门的禁足,隋丽华更是越来越心焦——必须想办法出去!隋夫人待她固然纵容优渥,却都是按父亲隋彦的心意来行事,拖延下去,说不定就会跟对方议定亲事。恳求隋夫人必定没用,唯有更改父亲的心意,才有用处。父亲那样疼爱她,必定硬不起心肠拒绝。

只是,如何逃出去见父亲呢?

隋丽华极力克制胸中躁郁,在屋中来回踱步,瞧见多宝阁上摆着的那把匕首时,猛然有了对策。

第91章3。5

次日隋丽华如常用过早午饭,却在后晌开始嚷嚷身体不适。

隋夫人平常与外人往来颇少,加之近来北庭战事愈发紧张;而永初帝又在得知阿殷未经禀报就擅自随定王出征的事后动了气;隋夫人便愈发谨慎,几不出门。听得家仆禀报说隋丽华身体不适,隋夫人当即放下手里的事情;过去探望。

因隋夫人的命令是锁门禁闭;除了晨起梳妆及夜晚服侍就寝、安排三餐茶水之外;便不许任何人多逗留。负责照顾隋丽华饮食起居的董妈妈便担着主责;在屋外看守,不许院中丫鬟仆妇随意去打搅。

此时;屋门尚且紧闭,即便隋丽华在里面声声哀哭;也没人敢擅自打开门锁。

董妈妈满脸焦色;见着隋夫人;当即上前道:“夫人你可算是来了。”

“二姑娘怎么了?”隋夫人吩咐将门锁打开,进入其中;就见隋丽华在榻上缩成一团;眉心紧皱。

董妈妈大为心疼;“姑娘方才说是肚子难受,我不敢擅自开门,只叫人去请了御医来。夫人,这就请进来瞧瞧吗?”

她是隋彦的奶娘,又看顾隋丽华长大,隋夫人向来敬她三分,便道:“快请进来。”

太医院中御医甚多,除了供皇家驱遣外,平常也会给各重臣公侯府中瞧病。隋家父子和隋铁衣皆驻守边塞,因是边陲重地,权力比别处更大些。京城中唯有隋夫人带着隋丽华和孙儿居住,永初帝自然要格外关怀。隋夫人也颇自觉,平常若有不适,便会打发人先往太医院跑一趟,准他们出入府邸。

隋家请的御医不算老手,宫中甚少召见,多在外面往来,此时已侯了多时。

董妈妈请他入内,董妈妈隔着帘帐摸了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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