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红楼修文物-第3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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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愤怒之际,朝起手上的军报,狠狠地砸在面前的桌面上:“这次竟然不是策妄阿拉布坦,竟然是罗卜藏丹津!”
原来,西北送来的紧急军情,不是早先被大将军王十四阿哥痛打打老实了的策妄阿拉布坦又生了异心,而是已经在青海定居了百年之久的青海厄鲁特蒙古,竟然作乱了。
听说这个消息,十三阿哥也震惊不已,随即反应过来:“罗卜藏丹津?那他想必是因为没有准许他恢复祖上部族的王庭而心怀怨恨,又因政敌察罕丹津获封黄河南亲王而心生嫉妒,才会因此反叛作乱。青海蒙古各部,未必便愿与他一条心作乱。”
雍正双眉一挺,目光炯炯,盯着十三阿哥,道:“是这个理,老十三,如何?你若愿意,朕就把所有的大军交到你手上,咱们狠狠地给罗卜藏丹津迎头一击,好好给他一个教训!”
第371章
话说这罗卜藏丹津本是和硕特汗部的右翼首领; 头上有个世袭的亲王爵位。但此人一向心怀异志,一心想要恢复和舒特部的王庭; 并染指川藏等地。岂料他的诉求一直没有得到支持。
再加上十四阿哥击败策妄阿拉布坦之后; 非但没有给罗卜藏丹津加官进爵; 反而将罗卜藏丹津的政敌察罕丹津扶起; 封了黄河南亲王。罗卜藏丹津认为这是分了他的权柄,更加不满,因此胁迫青海蒙古各部贵族于察罕托罗海会盟; 发动叛乱。
十三阿哥胸中自有沟壑; 虽然这些年他从未涉足西北,可是对西北的局势判得极为精准; 只听雍正说了一两句; 他已经判断出罗卜藏丹津叛乱的缘由。这令雍正极为心折,踏上半步; 望着弟弟:“老十三……”
十三阿哥低下头; 呼吸有些重; 实在是难抑胸中的激动。
当年康熙皇帝崩逝那夜,他曾手持虎符,以一己之力; 调动清河大营的全部兵力; 再加上几处出城驻防的八旗旗营,将畅春园团团围住。若论当时的情形,他便是想要自己称帝,也是做得到的。可是俗语说“功高震主”; 身居大位之人往往都忌重臣掌兵——十三阿哥也是这么认为的,他曾一度以为自己从此便与兵权无缘了。
可是这么些时日以来,虎符依旧在他手里,而如今皇兄毫不犹豫地要将国家社稷托付给他,将西北边陲的十万大军托付给他。
许是这位四哥,信一个人便是终身信一个人吧!
十三阿哥想着,忍不住喉头发酸,想说的话有些说不出来,他甚至不敢抬头,不敢面对这位皇帝,这位兄长——
“皇上,怡亲王这身子骨……”最没眼力劲的白潢这时候开口插嘴了。他很想提醒一句,眼下已经进十月了,西北苦寒,战场又艰苦,以怡亲王现在的身体状况……白潢其实只想表述:西北众军诸将,最需要的是一位健康强壮的主帅,主帅在中军若有什么不妥,对于众将的意志,可是有巨大的影响啊!
雍正刷地扭过头去,冷着脸问:“你说什么?”
白潢一吓,膝头一软,“啪嗒”一声就跪在地面上了:“回皇上话,臣的意思是,臣的意思是……”
完了!白潢心想,他这番话无论如何表述,都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啊!
再加上雍正一向冷脸冷惯了,此刻更是令白潢恨不得有个地洞,好让他钻进去躲起来。
这时候十三阿哥温和地开口:“皇上,以臣之见,罗卜藏丹津成不了气候,但为了不让他左右蒙古其余各旗各部,宜速剿。不若便由现今就在西北的将领立即出兵讨剿!”
他见雍正依旧一副心有不甘的样子,又道:“臣这才刚刚接手户部没有多久,眼下刚刚有了点头绪,不如让臣来坐镇这后方,保证西北粮草的调度,让前方将士没有后顾之忧。您看,这样可好?”
白潢满头大汗地道:“正是,正是,臣也是这个意思,有怡亲王在,定能力保我军将士后顾无忧。”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而且这一次西北有两条线,一条要顾着策妄阿拉布坦卷土重来,另一条要直击罗卜藏丹津,朝廷在钱粮这一块简直不堪重负。若是户部有个稳妥的人坐镇,也才会有速战速决的底气。十三阿哥这番话,既替白潢解了围,也给了雍正台阶下。
雍正盯着十三阿哥看了半日,终于缓缓舒了一口气,点头应道:“好,有十三弟坐镇调度钱粮,朕自然放心。”
石咏在南书房外头待命,不多时,他便被再次传进南书房,这次与他在一处的,还有庄亲王十六阿哥、内阁大学士张廷玉、户部满汉尚书,怡亲王依旧在座,但是兵部尚书白潢不知道到哪儿去了。石咏的身份是个“行走”,便立即充当记笔记的工作,坐在张廷玉身后,执笔在纸上飞快地将众人所议记下来——这不就是后世会议纪要么?
“这次传各位来,就是要议一议钱粮的事。”雍正一板一眼地说。他随即将罗卜藏丹津反叛的事说了。在座的十六阿哥、张廷玉等人都是一惊。
“这个罗卜藏丹津,专门捡了秋草黄、战马壮的时候反叛,若是他早几个月叛,秋粮未收上来,大军粮草还当真捉襟见肘。可是如今……哼哼!”雍正自己就是户部的掌事阿哥出身,户部有多少家底他一清二楚。
石咏也大约知道些,如今全国的粮食,供应西北大军,外加老百姓自己的口粮,未必就能撑到明年夏收的时候。但为今之计只能是先尽着军粮,若是明年粮食还有缺口,可以早早通过海商先进口一批米粮来救急。
所以最大的问题,应该就是钱了。
众臣果然议的是这个。现在的问题是,各省的赋税还未收上来,而今年一年中该花的又都花出去了,国库空空如也。
雍正问起内库,十六阿哥答曰情形也差不多,毕竟今年是雍正元年,少不了花钱的地方,四月间先皇大出殡,太后太妃们移宫,雍正后妃移入宫中,依旧略略整修一下圆明园……
大家总感觉哪儿都省着花钱,圆明园只是修了个门面而已,甚至连雍正后妃也只是徒有个名号,皇后贵妃们连封后封妃的大典都没顾得上举行,可这内库还是总是空着的。
一时众人面面相觑,大家议起此事,唯一一个念想:钱,都去哪儿了?
十三阿哥留神雍正的神情,果然见这位的表情越来越不善。他心知九阿哥名下大批的财帛与产业,最终都落到了八阿哥手里,只有实业如玻璃厂等移交给了内务府。虽然实业是能生钱的,可是在这着急用钱的当口,实业自然没有真金白银来得实在。
雍正心中,自然只有对廉亲王不满的份儿。那位心想,允禟既然能心甘情愿把实业都交出来,交出其余财富也想必是肯的。可是廉亲王那里则未必这样想,将允禟的产业交给内务府,只是为了让这些玻璃厂能继续好好经营下去,不让允禟的一番心血付之东流而已。
十三阿哥眼见着雍正的脸色越来越黑,心知这位如果在这个当儿大发雷霆,发作允禟或是廉亲王,宗室这一关,恐怕不好过。毕竟如今十阿哥滞留张家口,九阿哥被发去驻防西宁,十四阿哥和十五阿哥两个被拘在景陵为先帝守陵,宗室里多有微词。如果雍正在此刻再拿九阿哥的财帛说事,恐怕宗室里会人人自危,担心皇帝觊觎宗室的财产,皇家难免先自乱了阵脚。
于是十三阿哥在这时候突然提气道:“石咏——”
石咏一凛,提着笔起身,道:“微臣在!”
“你若是面临此等境遇,急需用钱,且你知道会有钱,但是钱粮会在数月之后到你手中,偏生你又不用不行,你待如何?”
雍正一怔,听十三阿哥把话岔开,问到了石咏头上,便也聚精会神地望着石咏。
“回王爷的话,若是我遇上这等棘手情形,那就——借呗!”
户部满汉两位尚书闻言已然哂笑,道:“怡亲王殿下是以国家做比,不是真的问石大人以您的身家应当怎么办。”
石咏低下头,没好意思让人发现他面上的笑容,但也没憋住,在心里偷偷地说:对不住,其实还有个“花呗”没告诉您呐!
他敛了笑容,清了清嗓子,朗声说:“五十八年时,曾经有一间药铺以一己之力,拍下了内务府当年所包销的所有人参,并为这笔交易,一下子在市面上拆借了四十三万两白银……”
他还未说完,旁边坐着的庄亲王十六阿哥已经笑起来了,显然是记起了那回先抑后扬的情节。
“诸位大人可知,他这是凭什么拆借下这么多银两的?”石咏忍不住卖了个关子,突然想起来这不是卖关子的地方,赶紧自问自答道:“是因为信用。”
“这件药铺,如今已成为钦定供应御药房的药材商,名誉是白璧无瑕。其实换到朝廷也是一样,有着良好的信用,承诺拆借能够兑现,当然最重要的是兑现能够实现,便自然能在民间筹到款项。”
“石咏,本王记得你提过的,贾家在京里开的那间铺子……有主顾愿意将银钱存入铺子,是因为铺子有信用,承诺能够兑现本金与红利,但是一旦那铺子无法兑现本金,就失去了信用,这件铺子便从此完蛋,可是这个理?”十三阿哥倒是有兴致敢当绿叶,给石咏陪衬一下。
“正是!”石咏感激一回。
“那……依你的意思,朝廷也能做这借贷的事,从百姓手里借银子?”
石咏头一点:“正是!”
张廷玉登时便道:“放肆,堂堂朝廷,如何能从百姓手里借贷?”两位尚书也一起摇着头道:“是呀,如此一来,朝廷的体统何在,颜面何在?”
石咏稍稍留意一回雍正,却见这位帝王正将眉头拧得紧紧地,却始终盯着自己,这位的意思似乎是:哪怕有一点点希望,都决计不能放弃!
有了这个意思在,石咏便大胆地说了:“可若是百姓的钱,愿意交给朝廷,觉得安心呢?”
“这个……”连张廷玉在内,几名老臣都是被石咏的话噎住,一时接不下去。
庄亲王则很喜欢看老臣们吃瘪,顺口帮石咏说话:“正是。朝廷因有户部赋税打底,这信用是一定能保证的,甚至能够承诺给百姓些许红利。百姓愿意将钱存放在朝廷这儿打理,将来本利无缺地收回去,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这是朝廷在体恤百姓啊,怎么又扯到朝廷的颜面上去了?”
对方听了庄亲王的话,怎么咂摸都觉得不对,明明是朝廷捉襟见肘了,在变着法子想借钱,可是如今怎么听起来这么冠冕堂皇,这么动听呢?
十三阿哥完全听明白了石咏的意思,已经坐在一旁微笑。而雍正则抬起头,紧紧盯着石咏道:“朕若是将这差事交给你办,你能办好么?”
石咏并不客气,直接躬身低头道:“微臣愿意尝试!”
雍正看了看石咏这张年轻的面孔,终于决定稳妥一把,道:“好,你先写个条陈出来,交给怡亲王与庄亲王两位过目……你打算用这法子筹多少银子?”
石咏在心里预估了一下,便道:“当初同仁堂在京拆借一下子借了四十三万两银子,微臣以为,这次筹四十万两白银,应当没有问题。”
雍正:“四十五万两!”
坐在张廷玉身边的户部汉尚书登时道:“皇上说的这数目字好,暗含‘九五’之意……”
他话还未说完,雍正已经劈头斥道:“朕不要你们在这种事情上卖朕的好,说这种话,朕是要有像石咏这样的人,敢在旁人都束手无策的时候,敢于献计献策,敢于破陈腐旧套,敢于为前人想不到、不敢想之事!”
那名户部尚书登时站起来,拱手向雍正请罪。雍正却压根儿不理他,只管望着石咏:“四十五万两!”
石咏只得道:“遵命!”
雍正这才松了一口气,面上稍露微笑,仿佛石咏的答复令他大为放心,点了点头,赞道:“好!”
“石咏,朕命你近日全力以赴,负责此事,理藩院的差事,果郡王那里,朕替你先交待。”雍正欲用一人,便将全部信任,交付在此人的肩上,对待旁人,也不外乎如是。
一时众人从南书房退下来,十三阿哥被雍正留下来商议要事。十六阿哥则与石咏一起步出南书房,石咏忍不住小声道:“谢十六爷帮着说话!”
十六阿哥偏着脑袋,故意问:“什么,你说什么呀?”
石咏微窘,然而也只能重复谢了一遍。十六阿哥则终于收起了玩笑的模样,对石咏说:“对了,你这不才刚从广州回来么?怎么,有没有机会画些‘动画’出来,让爷也跟着见见世面?”
早年间石咏从江南回来的时候,曾经费了很大的功夫与精力画了动画出来给十六阿哥欣赏,可是如今石咏这一趟跑了广州,却再没有这种功夫,画那么多细致的画作了。
旁边十六阿哥一拍石咏的肩,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