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红楼修文物-第3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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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此次觐见玛法的机会,但又唯恐失礼,两难之间,唯有暂避在孙儿身后,盼皇玛法能够原宥一二。”
弘历答话的时候,连十六阿哥也忍不住侧目。毕竟弘历这话说得既恭敬又有条理,语调平顺,没有半点战战兢兢、畏畏缩缩之态。很难想象这是个十一岁的孩子仓促之间面圣时的反应。
弘历这话说完,康熙忍不住笑了一声,道:“朕适才亲眼见到你弟弟摔倒,你去搀扶,又怎么因这点小事怪罪你兄弟二人?”这一位九五之尊面上神色颇为和蔼,当是适才见到弘历与弘昼两个兄弟颇为友爱,互相扶助,又见弘历大方有礼,并无半点王孙贵胄子弟的骄矜之态,心中很是欣慰。
弘昼这时低着头往弘历身边站了站,低着头跟着道:“乞皇玛法原宥!”
弘历则轻轻拉着弘昼的衣袖,让他与自己并肩而立,轻声在弟弟耳边说:“皇玛法已经不见怪了!”又伸手在弘昼手背上拍了拍,维护之意尽显。这点小动作落在康熙眼里,更显弘历对兄弟友爱亲密,有长兄之风。
康熙便稍稍叹了一口气。
他随即将这些都抛在脑后,命弘历兄弟二人的弓马师父速速将那单车推过来,问石咏:“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石咏只得硬着头皮将这单车介绍一回。康熙上下看过,疑惑地问:“朕见这车驾形态奇特,只有两轮,连站都站得稳,又如何行得?身在车上,岂不是犹如作杂耍一般?”
石咏摇摇头,只说寻常人只消稍加练习,不消一个时辰,定能掌握这种车驾的骑行之术,若一定要比较,其实比骑马更要容易。
“启禀皇玛法,若是皇玛法不嫌弃,可否由孙儿为您演示一二,这车驾骑行的方法与效果?”弘历在一旁朗声开口。他在自告奋勇之前,曾经向父亲雍亲王那里看过,得了后者眼神暗示,这才开的口。
康熙便点头,道:“朕倒要看看,这车驾行驶起来究竟如何?丹济——”
丹济原本一直默默跟在魏珠身后,此刻听传,赶紧站出来。
“寻一名擅跑的侍卫,与朕的小孙儿比赛一回。”康熙突然来了兴致,想知道这车与人较量,究竟谁更胜一筹。
“遵旨!”丹济登时领命,去跳了一名擅长跑步的侍卫出来。康熙便指指后湖最远处堤坝上的一株垂柳,道:“奔到那里,随后再折返回朕这里,先到者,朕有赏!”
弘历与那侍卫齐齐地应了声是,便各自下去稍许准备。弘历的弓马师父在后面帮弘历扶住了车驾,弘历双脚一蹬,那车便歪歪扭扭地骑了起来。
旁边侍卫一见,也立即出发。这侍卫先天条件甚好,一跑起来似乎脚下生风,瞬间将弘历和他的单车甩在后面。但是弘历骑着车,着实比那侍卫跑起来轻松得太多了,用力蹬了几脚,便已经渐渐赶上,待骑到那株垂柳处,已经将身后的侍卫甩开了老大一截。
一时弘历顺顺利利地将单车骑了回来,双手一捏车闸,“吱”的一声,那车便停住了。早有弓马师父上去帮弘历扶住车驾,弘历“刷”地从车上跳下来,快步赶上,冲康熙行礼道:“皇玛法,孙儿回来了!”
康熙见他气定神闲,不气喘,脸上不见汗,只是少年人一张俊雅的面孔因为运动的关系显得红扑扑的,在这春日的艳阳照耀之下显得格外有朝气,忍不住笑道:“好,好——”
这时候那名侍卫也拼了老命赶了回来,在康熙等人面前拜倒,胸口起起伏伏,气息甚急,但愧疚更盛,连声道:“卑职惭愧,请皇上责罚,丹济大人责罚!”
“皇玛法,”弘历这时候开口帮这侍卫说话,“这一名侍卫奔行神速,耐力又好,若是孙儿没有这车驾的助力,与他比赛,是一定比不过他的。因此孙儿不敢居功,恳请皇玛法允许,孙儿将赏赐转赠此名侍卫。”
弘历这样一说,康熙身后的御前侍卫们齐齐地松了一口气,觉得雍亲王府上的小阿哥这事情办得真漂亮。连石咏都觉得,弘历这个小子真是个人精,这小小年纪,已经会收买人心了。
“好,好!”康熙听闻,便更加喜欢,随口对魏珠道,“传朕旨意,两个都赏,两个都赏!”
这一下子皆大欢喜,弘历得了实惠,御前侍卫的面子也分毫未失。
康熙就又接着问起自行车的事儿:“这种车驾叫什么名儿?”
十六阿哥在旁边抢着答:“在皇上赐名之前,咱们只暂且‘自行车’、‘自行车’这么叫着。”
石咏偷偷瞅了十六阿哥一眼,心想:皇子皇孙们都是这么人精的么?
十六阿哥不以为意,笑嘻嘻地回看石咏一眼。
康熙却觉得这个名字够好了,拈着须道:“‘自行车’,无须外力,自能行之,这名字挺贴切,且这么称呼吧!弘历,来,与玛法说说,你觉得这车驾如何,若是将来这车驾多了,又可如何使用?”
弘历似是早已将这问题思考过了,开口便道:“回禀皇玛法,这车驾名曰‘自行’,虽然比行走甚至奔行要更快些,但用的乃是人力,而非如马匹、马车一般,用的是畜力。孙儿愚见,这种车驾适于短途传讯、代步,却不适于长途奔行与负重。车驾适于平坦光洁的路面,但在粗砺路面上依旧骑行艰难。因此孙儿以为,这自行车,将来可应用在宫中、在京城里,用的人会越来越多,但是远途交通,依旧无法取代现有的车驾。”
这番话说得颇有见地,而且滴水不漏。连石咏听了都暗暗喟叹,他可从来没教过这孩子这些。若全是这孩子自己个儿琢磨出来的,弘历便真的是早慧了。
康熙显然也在考虑这个问题,转头问雍亲王:“胤禛,你此前可知这件新奇物事?”
雍亲王正要摇头,十六阿哥已经抢上说:“回皇阿玛的话,四哥尚不知道,是这两个孩子在儿臣这里见到了,所以就磨着儿臣教他们两个。儿臣想,反正这车驾都已经做出来了,搁着也是搁着,不如便让两个小阿哥试试……”
“……回头你见两个小的骑得好,自己便也一起试试,不是么?”康熙一下子戳破了这个“十六叔”的私心。
十六阿哥却丝毫不觉羞愧,点着头道:“皇阿玛说得是,儿臣正是这么想的。”
“做人长辈都没个正形!”康熙丢下一句话,随意转身,道:“老四,叫这两个小的随朕来,朕要问问他们的功课。”
康熙说出这话,雍亲王面上的神情陡然便松了松,带着感激的目光看了看十六阿哥与石咏,随即转身,唤上弘历与弘昼,随着康熙一道,往牡丹园中那小小三间殿宇里坐了。圆明园中的仆役立即奉上茶水。
石咏在一旁,与十六阿哥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松了口气。
石咏知道,这剧本骑着自行车绕了一圈,如今终于回正轨了。果然,康熙问过弘历的功课,觉得这孩子不错,当即便带去了畅春园,要留在自己身边教养。
雍亲王对此这种安排没有过多反应,只是面无表情地命人将弘历随身的文房四宝之类略收拾一二,送去畅春园。一向焦不离孟的兄弟二人中,弘昼陡然没了哥哥,满满的失落,一直立在牡丹园中,不肯挪窝,连他一向最喜欢的十六叔劝都不管用。
石咏目睹了这次牡丹园祖孙欢聚的经过,心里不知是喜是愁。他这次到底算是见证了历史,而且还多少改变了历史。历史是可以被改动的,但是一转弯,就又会回到原本的轨道上。
第319章
万寿节之后; 石咏在海淀的日常工作暂且告一段落,昌平郑家庄那里; 他也已经不用每日都去了。因此石咏干脆将家人都送回京中; 毕竟石家人在海淀的时候; 他家二弟石喻只能一人留在京中; 难免孤单。石家一家全回去,椿树胡同的小院便立即起了生机,仿佛又有一大家子的模样了。
康熙牡丹园偶遇弘历阿哥; 并将小阿哥带至身边; 亲自抚养的消息,并未在京中引起多少波澜。毕竟弘历阿哥并不是头一个得到这种待遇的皇孙; 如今弘皙也都还每天在阿哥所晃悠呢。因此这事情本身没有引起多少注意。
石咏倒是听说雍亲王府那里传出消息; 弘历生母钮钴禄氏病了一回,被雍亲王送去海淀庄子上休养。他自然晓得母子连心; 弘历被康熙养在身边之后; 就连亲生父母也少有机会能亲自探视; 钮钴禄氏自是心疼不已,但是为了儿子的前程,又强自忍耐; 这样两种情绪作祟; 钮钴禄氏病倒也属正常,挪去海淀庄上,怕也是觉得多少离儿子近那么一点,聊以慰藉罢了。
一时到了四月初一; 正是如玉的周年,也是石家养子沛哥儿的周岁生日。
如英早就往佛寺送了香油钱,请僧人为如玉做了法事。在朔日这天,如英亲自带了沛哥儿去寺中,在佛前告慰如玉在天之灵,发愿她一定会好好地将姐姐的孩子抚养长大。
沛哥儿如今已经满了周岁,按照京里老人的说法,小孩子满了周岁,那魂魄就轻易不会丢了,因此可以起正式的大名。因为安姐儿的名字叫“庭安”,沛哥儿顺着姐姐的名字排下去,叫做“庭沛”,也挺好听的。
这日惯例要给沛哥儿抓周。石大娘、王氏与如英一起张罗了一大桌的东西,尤其是毛笔、官印之类寓意不错的,都放在最扎眼的地方。但是家里女眷都比不上石咏脑洞开得大,石咏在桌上放了放大镜、太阳镜、玻璃瓶……还有一架做成球面的舆图。
于是如英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的,眼看着沛哥儿抓起一柄放大镜——难道这将来是要做古董行的大掌柜?好在沛哥儿一松手,那放大镜又掉回桌面上。接着沛哥儿伸手一抄,又抓起了一只小小的玻璃瓶。如英听丈夫说起过,有那等专门品鉴美酒的“鉴酒师”,可是如英却无论如何不希望自家小儿变成一个酒鬼,所以只管在心里默念:放下,放下——
沛哥儿果然甩开玻璃瓶,爬了两步,抓住了那只地球仪,抱在怀里,便再不撒手了,一只小手在那球面上砰砰地拍着。石咏便大笑:“乖儿子,以后做个大航海家……嗯,你说你要去那里啊,那是亚美利加……那里是欧罗巴,别,别!”
石咏伸手把沛哥儿连地球仪一起,从桌面上抱下来,伸手将地球仪从沛哥儿嘴里解救下来,笑道:“可别上嘴啃那!”
如英可没想过儿子将来会做个大航海家,但是对于那舆图上标出的好些地方,她有时想起,也心存好奇。若是儿子能代她出出远门,见见世面,也是件好事。于是如英也欢欢喜喜地将儿子从石咏怀里抱了过来。
夫妻两个一致认为,沛哥儿真是个好养的孩子,又乖又可人疼。
然而这孩子的亲爹一家才是真正能气死人的。这边沛哥儿抓周,安佳氏那里一点表示都没有,但是如玉周年的第二天,安佳氏就送出喜帖,急不可耐地要为哲彦续弦娶亲。
如英听到消息气愤不已,恨恨地道:“这世道真是不公平,若是表哥过世,我姐姐得服丧三年,如今是我姐姐死了,表哥只过得一年便能再娶。这凭什么,男人女人,难道便不都是人么?”
石咏也觉得这世道男女之间的地位相差太远,但这没法儿一下子改变。唯一好在他们石家是绝对男女一视同仁,哥儿姐儿都一起教,家里的事也大都是女眷们在拿主意当家做主。“将来总会慢慢变好的。”他这么安慰如英。
到了安佳氏办喜事的那天,椿树胡同石家这里也有喜事要办。这回是如英身边的贴身大丫鬟望雨要出嫁了,对方是薛家的一个管事,非常能干。这个管事原本是雇工,将来也不一定要继续在薛家,出来单干也是可以的,前景不错。街坊邻里听说了,也多有夸望雨嫁得不赖。
如英的另一个丫鬟望晴早已嫁给了同仁堂的大夫靳勤,如今要好的姐妹出嫁,望晴自然回来相送,顺便给旧主请安。
如今望晴出入早已是一副少夫人的气派,连如英见了她,也笑着打趣她这个“靳奶奶”。望晴早羞红了脸,谢过如英当年帮她张罗了这么一门姻缘,如今她才有这等舒心的日子可过。
一时望晴去见望雨,在望雨待嫁的闺房里,望晴与望雨咬起耳朵。望晴笑道:“总算是死心了吧?”
望雨非常不好意思,只能啐望晴一口:“说什么死心不死心的,谁等了,谁拖了,我这不,左挑右选地挑花了眼,如今才挑中了么?”
望雨比望晴小两岁,心思也多些。早年间觉得姑爷家里人口简单,日子又过得滋润,自然生出过一些儿攀附的心思。她曾暗暗将这心思向望晴提过,望晴一早劝她死了这条心,但是望雨不听,要继续留在石家“看看”,再者望晴一嫁,如英身边得力的人就只有望雨一个,暂时也离不得。
曾经一度望雨也觉得自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