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红楼修文物-第2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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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半山就是小田,当日慎刑司起火,他趁乱就被人捞了出来,如今在阿哥所后面的住所中养伤。
“福晋将前事也都说了,”十六阿哥说到这儿,面上的神情转淡,低声道,“所以爷又得领你一回情……”
石咏见十六阿哥神情怅怅,晓得这事儿决计不止是十六福晋出面奔走那么简单,恐怕还涉及十六阿哥内院的其他内情。他却不便再问了,只说原是他分内之事,十六阿哥不必客气。
他猜得不错,十六阿哥这次能平安顺利地从宗人府出来,除了石咏在宗人府正堂那一番专业辩论以外,十六福晋也功不可没。然而十六阿哥一到家,迎接他的却是侧福晋李氏的眼泪与欢喜,又说起十六阿哥的长子弘普病了几日,拉十六阿哥到弘普那里探视,所以十六阿哥回宫之后头一晚歇在了侧福晋那里。
待到十六阿哥知道十六福晋所做的一切之后,已经晚了,十六福晋对他淡淡的,虽然没有明着表示嫌弃,十六阿哥却知道自己一时不慎,做了一回渣老公,伤了福晋的心。待听说李氏在自己出事之后将手上积攒的所有银子都折成了黄金,命人送到自己送给她的那个小庄上,埋在地窖里,十六阿哥更加无语。
一妻一妾的本性,在危难之时,便是高下立现。偏生他一回宫,还没闹清楚情况,就栽进了温柔乡。如今福晋不肯理他,这是怎么办才好。
“十六爷可知那只铜鎏金的莲花长明灯座是薛蟠薛文起买去的?”石咏察言观色,故意这么问。
十六阿哥懒懒地抬眼:这……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文起兄曾提及妻室甄氏的闺字之中,有个字正好合了这件器物,所以文起兄才特意拍下了这件物事。”
十六阿哥一下子翻身坐起:原来哄媳妇还可以用这招?
“哈,爷这回可有主意了!”
石咏问他有什么主意,十六阿哥却诡笑着绝口不提。
待到后来石咏一次无意中听见妻子如英说起,十六福晋的小字叫盼儿,因福晋年幼时咬舌,说不清楚自己的名字,所以家中姐妹们笑她,管她叫“胖儿”,待到后来长辈们便都这么叫了。
石咏望天,着实没想出十六阿哥究竟是怎么哄媳妇儿的。
但是十六阿哥终究是将十六福晋哄好了,而且侧福晋李氏求仁得仁,被十六阿哥送到她那个小庄上,守着她那些黄金住了几个月,快要入冬的时候才搬回来的。
“拍卖”的风波过去没有多久,西北的事终于确定提上日程,驰援西北的大军定于年底或是明年年初开拔。康熙谕旨,命皇十四子胤祯为抚远大将军,代天子出征。
虽说没有明旨,但是京里暗流涌动,有消息传出,十四阿哥因是代天子出征,所以其纛用正黄旗纛,王纛式样。
石咏这才明白,后世所传的“大将军王”究竟是怎么回事。十四阿哥的品级实际上并未封王,依旧是固山贝子,但是出征的仪仗将是亲王样式。除此之外,据十六阿哥所言,康熙帝谕旨诸臣子之时,亦会提及“十四皇子大将军王”字样,所以人人都认为但凡西北战事顺利,十四阿哥封王便会是板上钉钉的事。
除了十四阿哥以外,宗室中不少人也被康熙点了出征,其中最显赫便是食亲王俸的铁帽子郡王纳尔苏,除此之外,还有裕亲王世子、简亲王世子,贝子若干,镇国公、辅国公若干。这些请求出战的宗室,大多是曾向康熙帝递折子请战,想去西北捞军功的。
十四阿哥的“大将军”一封,早先关于十三阿哥重获圣心的传言则再度沉寂下去。“炙手可热”再度成为十四阿哥一人的专属形容词。
对此石咏的感觉很明显,“百花深处”因为早先举办过的一次“拍卖会”,名声大噪了一回,可如今即便不办拍卖会,依旧门庭若市。每日往吴氏的外宅递帖子求见的人络绎不绝,甚至吴氏的小丫鬟每日去莳花蒋大娘那里买花儿的事都被打听到了,结果每天大杂院那里都候着人,就是为了求吴氏帮忙安排,能见十四阿哥一面,好在这一场战事之中,取个讨巧的职位。
石咏对此有些无语,心想康熙皇帝还真会画大饼,连个实际的王爵都不给,就让十四阿哥这样欢欢喜喜地跑去西北吃砂子去了。然而他不得不说,这不过是因为自己是个剧透党的关系,若是他真与十四阿哥易地而处,要对那个大位全无指望,只怕也是绝无可能。
除此之外,京中还另外得了个消息,四川巡抚年羹尧因治事明敏,被皇帝特授了四川总督之职,兼管巡抚事,统领军政和民事,这算是将四川的军政大权一把抓了。
年羹尧成为西陲重臣的发迹之路就此起步。石咏忍不住想起他那个石宏武二叔,不晓得四川那边会怎么样。
正在这时候,石大娘向石咏提出,想要搬回椿树胡同住着。石咏小夫妻便极爽快地应下。
第236章
在石咏成婚之前; 石家人一向住在椿树胡同,只有每年腊月至元宵节那一段时间住在永顺胡同赐宅。然而前阵子石咏大婚; 必须要在永顺胡同的赐宅里办喜事; 这才一起搬到了忠勇伯府旁。
前阵子石喻回椿树胡同; 主要是为了去学塾方便; 而那时石咏尚在新婚,照规矩新房不能空,所以石家掰成两茬儿; 一边住了外城; 一边住了内城。
如今石大娘提出搬回椿树胡同,石咏与如英都说好。毕竟石咏平日里上衙; 只有如英与石大娘两人大眼瞪小眼; 又惦记着王氏一人在椿树胡同应该也怪闷的,干脆捡了石咏休沐的日子; 举家又一起搬到外城来。
椿树胡同的宅子较永顺胡同赐宅小些; 但是格局不错; 自然而然分成东西两院。回到椿树胡同,石咏夫妻住了东院里进,外头一进只有半拉院落盖着房子; 李寿与另一名长随石海便住了西面两间; 东面的空地正好停靠石家的马车,并建了个规模不大的马厩。
西院那头,石大娘和王二婶一起住了里进,石喻则一人住在外进。
椿树胡同还多了些人口; 主要是几个小丫鬟。如今石大娘与王二婶各有一名贴身丫鬟,一名粗使丫鬟,如英这边的规格与西院相同。但是石咏兄弟两人依旧不要人贴身服侍,石咏有两名长随,石喻如今则添了一名书僮,和一名送信跑腿的小厮。除此之外,石家的厨房由柳氏夫妇张罗,余人则都还住在永顺胡同,看院子。
石咏一搬回来,最雀跃的人自然是石喻。这小子如今已有十二岁了,开始窜个子,早年间脸上的婴儿肥全不见了,再加上攻读辛苦,便显得十分清瘦。王氏天天看着他还好,石大娘一见了就心疼的不行,直嚷嚷着要厨房做点儿滋补的,给石喻补补。
石喻则来找哥哥:“大哥,我有事同你说!”
石咏一点儿也不奇怪,早先在永顺胡同,这小子就每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不免努力回想,究竟自打什么时候起,这小子就学会藏心事了?
“说吧!”石咏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以前都是拍头的,可是如今人已经不是之前那个稚气未脱的孩子了,石咏便也不好意思拍他的小脑袋。
“大哥,我想……我想明年下场!”
石喻抬起头,双手都攥着拳,非常坚定地望着兄长,似乎说明这小子是来“告知”兄长,不是来征求意见的。
石咏一怔,问:“夫子怎么说?”
石喻正想解释,忽然外面李寿的声音传来:“大爷,大爷,郑先生来了!”
石咏与石喻对视一眼,知道是郑板桥来了。石喻在石咏的影响下,对郑板桥的书法也十分推崇,这下哥儿俩便暂时压下此前的话题不谈,相视一笑,一起出去迎接郑板桥。
岂料郑板桥竟是来辞行的。
他过来辞行,还一并带着夫人徐氏和孩子。石咏连忙给如英送了个信儿,请如英陪着徐氏一起寻石大娘她们说话去。此外石咏暗示一句,少时如英便备了一份程仪,命人从内院送了出来。
时下送人程仪多为二十两银,如英将东西送出来的时候又长了个心眼儿,在托着程仪的漆盘上又放置了两个荷包,荷包里盛着铸福禄寿的三色小银锞子,两个荷包的价值也将近十两。如英这是让石咏自己把握,若是在程仪之外,还可以添上这两个荷包,郑燮那里能多得些实惠,却也不损面子。
一时如英将徐氏夫人迎进了西院内院里,石大娘与王氏闲坐无聊,巴不得有人说话,见了徐氏身边的小儿更是喜爱。再加上徐氏与王氏都是打南边来的,一开腔便自带认同感,两边立时聊得热络。
听说徐氏要随夫回南,王氏登时感到惋惜。问起回南的原因,徐氏只笑着摇头,说她只听郑燮的。王氏无法,只能尽心招待茶水点心。
一时徐氏起身更衣,想将怀中小儿交给身边的丫鬟抱着。如英只开口说:“郑奶奶莫要客气,我来吧!”
徐氏感激一句,便将怀中的小娃娃交到如英怀里。
如英长在世家大族里,十三福晋和白柱膝下的小侄子们她都帮着带过几天,所以抱孩子的姿势娴熟无比。再看那小娃,不过半岁,已经长了一头浓密的黑发,此刻虽说正睡着,口中却吐出一个小小的口水泡泡。
如英立时笑道:“孩子生得可真壮实,看着不显,抱着却特别沉。”
她一说话,郑家小娃便醒了,睁开眼瞅瞅如英,似乎还冲如英一笑。如英刚开始还觉得这孩子可爱,一味傻乐,片刻后觉得身上热乎乎的一片。她经验丰富,立时晓得被这小子给坑了。然而徐氏还未出来,她也不好意思马上将小家伙儿往旁人怀里一塞,自己去更衣,便只能坐等徐氏归来,才笑着道:“郑夫人,令郎真有些淘气。”
众人这才发现小娃尿了。徐氏尴尬无比,赶紧起身,从如英怀里将儿子接过来,百般道歉。如英摇手只说无妨,自己先下去更衣。
徐氏却依旧自责,石大娘与王氏对视一眼,石大娘笑道:“郑奶奶切莫如此,我们家这位是新媳妇儿,正指着沾沾奶奶的福气呢!”
时人都说新娘子抱新生儿是沾福气,即便被童子尿尿了一身,也不能怪责的,徐氏听说了,这才稍稍释怀。
西院这边如何,石咏全然不知。眼下他正与石喻坐在一处,与郑燮闲话。
石咏听说郑燮要回南,大致能猜到是什么原因,但是石喻却不解。石喻丝毫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郑先生,如今京城里多有听说先生才名,不少大家对先生的书画都是赞赏有加的,先生怎么突然想起回南了呢?”
郑燮与石咏是至交,在这当儿他也不遮遮掩掩,直截了当地道:“屡试不第,郑某如今依旧是个秀才,乡试得中几乎与我无缘。”
石咏闻言不语,石喻却睁圆了眼,有些不太敢相信,以郑燮的才气,照样有“屡试不第”这种烦恼。
可事实就摆在这里,郑燮来京已经快四年了,其间经过两次乡试,都与中举无缘。
但是石喻依旧不大明白,毕竟郑燮的才名在此,自从石咏当年在松鹤楼帮他推过一回字画以外,郑氏书画的价值已经被不少人认可,郑燮想要大富大贵是没那么容易做到,但是要想养活自己一家子却没什么难度。
两次没有中举,这话说出口的确有点儿尴尬,但是世上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人多了去了,一直考试考至白发苍苍才中举的人也有不少,郑燮既然能维持,为何还要离京回南呢?
石喻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这时候忍不住扭头看了自己哥哥一眼,脸色肃然。他似乎这时候才知道科考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得中秀才还只是第一关,像郑先生这样才情高妙的人物,尚且被拦在第二关之后,那么他自己……
石咏见了石喻的脸色,便知这个弟弟在愁什么。早先他觉得弟弟稍许有点儿盲目乐观,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提出要下场考试,连郑燮这样的人物也是二十岁才考中童生的。
可是石喻一张小脸板了一会儿,片刻后又恢复镇定自若,专注地望着郑燮,听对方说话。以石咏对他的了解,便知这孩子说要“下场”的话,不是信口说说,而是他决心已下……而且石喻既下了场,就是要求中的。
这时候郑燮突然转脸望向石咏,双手一拱,道:“石大人!”
“郑某记得清楚,当年郑某考试之前,大人曾经亲口勉励,说郑某人那一科是必中的……”
石咏一时有些恍惚,也记起了过去的日子,而石喻则转脸望向哥哥,他可还从来不知道自家哥哥还有这“铁口直断”的本事。
“……于是郑某那一科便真的中了。在那之后,郑某自觉才气横溢,他人所不及,乡试会试,并不在话下,直到受过两遍挫折,才晓得郑某不过是个普通人,不过与千千万万学子一样,夜夜挑灯苦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