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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女帝-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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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代王府,能被府中下人以“郎君”称呼又有官有爵的外姓人只有两个,偏偏身为王妃嫡亲侄儿的那位在代王心中却比不上常年白吃白住的这个,不仅如此,裴熙还一点自觉都没有地嗤笑了起来:“姜略一走,北衙纷乱,南府的日子也不好过吧?我还当他有多能干呢!怎么?十天半月不上门,一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就赶来求助?”
  “旭之——”秦琬气得要命,以眼神阻止裴熙,让他不要口无遮拦下去。
  想到沈淮是沈曼唯一的侄儿,若自己抨击沈淮太过,秦琬也会难做,裴熙郁闷地闭上嘴,不再说下去。
  当然了,他所料得也不错,沈淮此次前来,的确有事相求。只不过求得不是他自己的事情,而是他的好友,萧誉。
  对他这个朋友,秦琬和裴熙自然是有印象的,不光是赵肃的未婚妻颜氏与萧誉的妻子班氏世代联姻,更重要的是,萧誉是北衙军勋一府前任统帅萧纶的老来子,更是他唯一的儿子。
  萧纶统领北衙军数十年,公正无私,与人为善,从始至终都是众人交口称赞的正人君子,得他照拂的人不知凡几。人走茶凉虽是世情,在不触犯自己利益的情况下,仍旧有许多人乐意给老将军唯一的儿子些许关照。这些不着痕迹的照拂才是最为宝贵的财富,也是萧誉立身的本钱之一。
  好几年前的事情,秦琬不清楚,裴熙却很不客气地从裴家将资料给“偷”来了,对这段陈年恩怨,两人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萧纶告老时,有资格接替他位置的人不多,呼声最高的有两个,一个是曾经的勋一府中郎将,如今的安南大都护姜略,一个便是现在的勋二府中郎将文韬。
  姜略出身显贵,他的姑祖母便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奇女子,夏太祖的汝阴长公主。而他的祖父则是夏太祖和汝阴长公主从姜家旁支千挑万选出来,承姜家嫡支的嗣子。
  本朝皇室一直以来的方针就是以权贵抗衡世家,大力提携寒门,寒门子甚至平民百姓对出身高门的人有种本能的敬畏与嫉恨。人们宁愿相信姜略能爬到高位是因为家世显赫,也不肯承认他本身有才,在这一点上,圣人也没办法反驳。正因为如此,在三十出头的姜略与年过不惑,出身寒微的文韬之间,圣人迟迟拿不定主意,不知道将北衙军交到谁的手上,无奈之下只得征求萧纶的意见。当然了,习惯朝堂那些老狐狸明哲保身做派的圣人根本没指望萧纶回答,谁料萧纶很认真地说:“姜略。”
  圣人惊奇之下,连声追问为何,萧纶告诉圣人,姜略出身高门,肩负家族,必当为圣人鞠躬尽瘁,很多事情也有胆子,有底气去做。相比之下,文韬出身寒门,野心太过,若北衙军在他的手里,也不见得会不好,只是没那么刚硬纯粹罢了。
  因为萧纶的一番话,姜略便成了他的继承人,文韬只得委委屈屈地做了勋二府的中郎将,虽说只是一个字的差别,但一个统领北衙军,一个与他名义上平级,实际上做了十几年年的下属,如何能甘心?偏偏这些日子,很多人都在传,文韬还惦记着旧日恩怨,拼命打压萧纶的独子萧誉。
  “文韬能这么多年的北衙中郎将,岂是蠢人?别说不打压,就算真的打压了,咱们也发不现啊!”沈淮苦笑道,“传出这谣言的人是要做文韬,萧誉简直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一个不小心,小命都要被玩玩。”
  听他把事情说得这么严重,秦琬敛了神色,询问道:“文韬自身都难保了,还能针对萧誉?”
  “不是文韬,是姜家。”
  “这……从何说起?”
  一提起这件事,沈淮就连连叹气:“姜都护蒙受萧老将军大恩,本该对赞之多有照拂,奈何郑氏美貌又新寡,他不好过于殷勤,只能暗中帮衬一二,待赞之到了北衙,一腔热血想要从军。他瞧出赞之毛躁,故意架空赞之,令其不得外出领兵,只得安心读兵法,娶妻生子,并让自家娘子为赞之寻一房好亲,先成家再立业。奈何赞之生母一心要儿子迎娶贵女,见别人都瞧不上自己的儿子,便怀疑姜夫人从中作梗。是什么军中故意打压自己儿子啦,又是什么在姻缘上故意害自己的儿子,狼心狗肺,老将军为何要推荐这种人……”
  女人不懂事,男人就得受累,同样深受其害,再没人比他明白这个道理了。一份恩情到处嚷嚷,稍有不如意就是别人对不起你,萧誉有这么个不懂事,到处败坏最高长官名誉的母亲,姜略竟还留他在勋一府安安静静待下去,可见心胸之宽厚。可想而知,若姜略去得不是多瘴气,卑湿难耐的西南而是辽阔到足以纵横驰骋的西北、东北,铁定会将萧誉带去一展才华。没有了姜略的保驾护航,萧誉很快就被人盯上了——北衙世袭只是袭官职,可没说要被分到哪一府,你既无能力也无后台,凭什么在最好的勋一府过悠哉日子?又是诸王争锋的关键时刻,任何一件小事都能表明立场,文韬简直愁白了头发,最后一咬牙,找了个理由将萧誉调到亲府去,至于空出来的这个位置?给姜略嫡亲侄子!
  
  第一百四十章 权衡利弊
  
  听见文韬玩了这么一手,秦琬暗道这位文将军真是个妙人,难怪萧纶不愿他统领北衙军呢!
  北衙五府,本以亲府最贵,官职俸禄无不高人一等,人人挤破了头想进,有才干的人被迫给权贵子弟让路,导致亲府养出一群富贵老爷兵。圣人看了大摇其头,索性将实权交给仅次于亲府的勋一府,才造成了今天南府十六卫的亲卫人人都想做,北衙军的亲府却是人尽皆知的养老衙门的局面。
  文韬把萧誉往亲府一调,名为升迁,实际上却阻了萧誉的前程,本会得罪暗中庇护萧誉的姜略,偏偏他把姜略的亲侄子往勋一府空缺的位置上一推,姜家得了实实在在的大好处,火气也不好朝他撒,少不得捏着鼻子帮文韬善后,可不就轻轻巧巧将责任卸了么?
  这份长袖善舞,圆融婉转的手腕,的确很适合在朝堂上混,却不适合领着帝王私军。难怪姜略都被调走了,文韬头上的“二”还没变成“一”。
  “文韬有趣,萧誉更有趣。”裴熙听沈淮叙述,生出几分兴味,“以姜略的性子,只怕是打死了都不会对他吐露一个字,难不成他从没恨过姜略?”
  在这一点上,沈淮也不敢打包票,好在秦琬怕他俩剑拔弩张,气氛不融洽,有意斡旋,便道:“表哥的挚友定不是不懂事的人,若非走投无路,也不至于求到咱们府上来。”
  沈淮怕了裴熙的咄咄逼人,见秦琬圆场,忙道:“他也是没办法,这条莫名其妙的流言一出,无疑将文韬和姜家往死里得罪,短短几天,他的舅家和放良出去的世仆就先后出了事,若非他品行端方,旁人一时查不到证据……”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无奈道,“赞之知道武将的路子怕是走不通,希冀文臣帮助,邓疆纳了厚礼却迟迟不办事,他好容易又凑了几分礼物出来,却又得罪了邓疆……”
  裴熙听了,更加不屑:“邓疆心胸狭隘,目光短浅,贪婪自私还很霸道,收钱不办事再正常不过。萧誉此举无异将他的所作所为告知旁人,大大地得罪了他,难怪沦落到无路可走的境地。若他在做这些事前知会过你一声,也不至于到今天的地步,可见你们的‘友情’只是你单方面认为的。这样的人,凭什么值得代王殿下出言相救?”
  凭心而论,裴熙这番话说得虽然刻薄,却很实在——像他这种有家世有才学有名气的人,一旦卷入皇权争端之中,骨肉至亲尚且不见得会全力救助,何况萧誉与代王府无甚联系,甚至是避之唯恐不及?
  沈淮好友不多,萧誉勉强算一个,但若仅仅是这份患难时的交情,还不足以让他冒昧登门求助,将自己最大的后台拖下水。他之所以冒此风险,全因上次与萧誉交谈之时,发现萧誉对时局的嗅觉颇为敏锐,再想一想姜略的性格,觉得姜略并非恩将仇报和做无用功的人,答案便呼之欲出了!
  代王府不缺富贵荣华,却极度缺少能独当一面的人才,偌大王府,看似仆从如云,实则可用者无几。沈淮既已觉得萧誉是难得的将帅之才,会一飞冲天,又与他有着身为“好友”的情分,遇上这般千载难逢的机遇,如何不想赌上一次?
  秦琬再有心帮沈淮说话,涉及到原则利益的时候也不会贸然开口,她沉吟许久,方道:“表哥,萧誉与你也不算亲厚……”
  听见秦琬这样说,沈淮就知事情要糟糕,偏偏他说不出萧誉哪里好——纸上谈兵的人多了去,没真刀真枪拼杀过,谁会信这一套?再说了,如果萧誉真很有本事,文韬也不敢得罪他,姜家也不会这样慢悠悠地下手。
  得罪天才,要么化干戈为玉帛,要么不死不休,就这么简单。
  正当沈淮绝望的时候,裴熙忽然来了一句:“这个人,我们保。”
  “旭之——”秦琬愕然地看着裴熙,就见裴熙傲然一笑,神采飞扬,“裹儿,你不是一直在思考怎么调赵肃去江南么?这可是上天送上来的大好机会,怎能错过?”
  秦琬抬起手,有些抑郁:“慢点慢点,我还没理清楚。”
  “世家的行事手法,你没接触太多,不了解情有可原。”裴熙见秦琬有些迷惑,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耐心解释道,“姜家与我们裴家一般皆是传承数百年的高门世家,尊严比什么都重要。姜略再怎么公正也不能违反这条原则,即便这事没被有心人宣扬出来,他能做得也只有给萧誉一个更好的位置罢了。”
  秦琬听了,更觉匪夷所思:“也就是说,打死不认错,顶多弥补一二?”为人君主还要从谏如流,知错能改,世家却张狂到这种程度?
  裴熙讽刺地笑了笑,用漠然到极点的口吻说:“也要看对谁,对君王,世家当然会犯错,甚至没错也错,对萧誉嘛……”如果代王府不保他,姜略又偏向家族,萧誉连伸冤的机会都没有,不用几年就无声无息地没了,谁让他“冒犯”了姜家呢?哪怕所有人都知道这事不是他做的,他只是个无辜遭连累的可怜人,那又如何?姜家的权势还没大到光明正大对付幕后黑手的程度,只能先拿小卒子立威。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古往今来不都是这么回事么?
  秦琬轻轻放下了手,沉思起来。
  诸王在争夺北衙军这块肥肉,她是知道的,正因为如此,她才要借江南注定的叛乱将赵肃调开,一为扶植培养,二也是为了避祸。
  这个想法是很好的,难就难在如何将赵肃塞入镇压叛乱的军队中,若是借萧誉的事情与姜略搭上关系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但这一举动会不会让旁人误解,以为代王要借机收买人心?
  她斟酌了很久,很久,才抬起头,看着比自己大上二十岁的表哥,正色道:“如果萧誉愿意帮助你和赵肃的话,我会与阿耶说这件事。”
  “这……”
  “你可以当做我是挟恩以报,虽然在我看来,这并不重要。”秦琬凝视着沈淮,不紧不慢地说,“阿耶才回京不久,也不愿卷入这些是非,他帮助萧誉的话,付出的代价远远比其余几位王爷大。代王府没有别的心思,阿耶也从来不弄收买人心这一套,与其恩情欠着不知道还不还,还不如明码标价来得干脆利落。”
  她对沈淮表明心迹的时候,裴熙忍笑忍得很辛苦。
  没错,代王府是没有别的心思,秦恪也从来不收买人心,但秦琬有野心啊!萧誉遍尝人情冷暖,陷入绝境,这才不得已拿友情来做阶梯,只求代王府的门槛。若沈淮一说,王府就同意帮忙,他们还会重视代王的仁厚与恩情么?
  裴熙先前将萧誉贬得一无是处,让沈淮认为事情办不成,却又答应沈淮的要求,为得也是这个道理——大家虽然是亲戚,也要讲点分寸,帮你是情分,不帮是本分,不要觉得代王人好就什么事都求上门。京城卧虎藏龙,总有撞到铁板的时候,万一遇到代王兜不下或者不敢接的烂摊子,可不就成了升米恩斗米仇么?
  沈淮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见秦琬说都不和代王说一声,裴熙觉得行,她想了很久也认为可以就直接答应,便明白秦琬对代王的影响力有多大,态度越发恭敬。秦琬呢,在这位表哥走后,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慨道:“难怪那么多人追逐权力,这等主宰他人生死荣辱的感觉实在是太过美妙,尝过了就很难再放下。”
  “权术二字的确精妙,玩弄太过也就失了格局。”裴熙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桌子,不知在想什么,很随意地回了一句,“为人君主的,还是大气些好。”
  他们并未从正厅离开,因为他们在等。
  等秦放的到来。
  秦放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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