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路人甲-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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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人都是习惯按虚岁来记年龄的,生下来便是一岁大,所以这小姑娘实际应该是六岁,可冬秀看她那个样子,说是三岁还差不多呢。
这个孩子与冬秀刚穿过来时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简直干瘦的跟只小猴子一样,看着几乎有些可怖,恐怕睁开眼睛便能去本色出演ET了,当初冬秀甫一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样儿,几乎立马就失去了泰半在这异世活下去的勇气,这才放任自己以死抗拒吕氏给她裹脚。
可冬秀小时候那是长期病弱所造成的,难不成这个孩子也是个药罐子不成?
冬秀十分忧心的看着那小姑娘,心中涌上阵阵怜悯之情,小心的问大姐道:“这孩子可太瘦了些,看着太叫人心疼了!”
“都是我害了她。”慧秀哽咽不已,好似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捂嘴嚎啕大哭起来,她还不敢发出声音,怕吵着女儿,只死咬着胳膊无声流泪,浑身颤得都似要散架一般。
“我本来体弱,怀她的时候便颇多艰难,后来又没钱去买烟膏子了,最后害得她早产了,这些年又一直跟着我流离失所的,幸亏这孩子是个命硬的,磕磕绊绊的也总算是长大了。”
从她断断续续的倾述中,冬秀也算知道了这孩子是如何的命大,大姐是与人私奔的,对她这样从小接受封建礼教洗脑的人来说,恐怕也是一时孤勇罢了,事后必定会恐惧不安,甚至自我唾弃,这种抑郁的心情本就对孕妇十分不好,何况来到陌生的地方不久,他们还弹尽粮绝,没有了生活来源,她只得被迫去戒掉大烟,可这大烟哪那么好戒呢,很多人戒断反应之大最后都选择自尽而亡了,而她一个孕妇仅仅只是早产,而且还母女平安,已经可以说是很幸运的了,之后的事也不难猜了,看大姐那间屋子里的物件儿,她便猜到那个男人必定是离开了她们母女,任她们自生自灭了。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压低声音气愤的问道:“那个人呢?香儿都病成这样了,他也不管不顾么?他就眼看着你们过这样的日子?你那会儿到报馆里就是寻他去的吧!他是不是不肯见你,不肯给钱送香儿去医院?”
冬秀本以为她会同仇敌忾的与她倾述委屈,结果她却很是淡然的摇头:“这不怪他,他也有他的难处!”
一句话便把冬秀噎得哑了口。
见她缄默的样子,冬秀也知道她是不愿再多说了,只得作罢,恰在此时,床上的小人儿发出了微弱的哼唧声,慧秀忙扑上前去连声抚慰她。
等护士过来做了检查,喂了药,小姑娘便又沉睡过去。
“过了今晚,明儿要是退烧了便可以回去了,不过小姑娘底子太弱,可千万好生养着,要不然病情还会反复。”
护士交待了一番便离开了,慧秀也连着催促她快些回去。
冬秀本想与她一起陪床,无奈她坚决不肯,想来心中还是有些难堪的,冬秀也怕自己一厢情愿,做得太多,反而过犹不及,把关系闹僵了,给她留下家里的电话号码和十块钱后,便也起身离开了。
第91章 戏票
回家的一路上冬秀心绪还颇是不平;一直以来;她生活的圈子便仿似这乱世中的桃源一般;平和宁静,安逸顺遂,除了裹脚一节;她真是一点也没有切身感受过这乱世的残酷,便是身边的人;也大多按照既定轨迹婚丧嫁娶,外面的朝代更迭、改天换日好似丝毫不能影响到他们一样。
唯有大姐,裹脚、守寡、抽大烟、私奔、被抛弃;一路走来吃尽苦头;被这世道碾压到了尘埃里,是啊,这是民不聊生、军阀混战、人命如草芥的时代啊,今天浑浑噩噩的活着,明儿的希望却不知在哪里……
她的心里五味陈杂;一路胡思乱想的回了家。
敲了门,却是王稚萍给她开的门,她十分惊喜道:“先生……”然后又立马打住;瞟了眼客厅,顺势改口到:“先生说您今儿不定能回来;我还正想着告辞离开呢;没想到这就碰上您了;也是巧了!”
冬秀见到她活力四射的样子;十分受感染,心情也总算是雨过天晴了,“你怎么过来了?”
“是唐先生叫我来的,他说您今早急匆匆的就走了,很不放心,就叫我上门拜访来了!”
两人走进厅内,恰遇到迎上来的胡竞之和许久未见的阮壁衡。
冬秀与她对视了一眼,嗯,确认过眼神,确实是那个偷窥的人!
阮壁衡强作镇定,温温柔柔的说:“冬秀姐回来了。”
冬秀礼貌的尬笑了一下,取下自己手腕上的小包,胡竞之十分自然的接过去,本想问她医院的情况,碍于有外人在,便先搁下了。
“原本是想去看看你的,不过半路遇到了点事儿,你现在住在哪儿呢?”
“在我们报社给安排的员工宿舍呢!”
“住宿舍,你习惯吗?要不还是搬过来住?”
“不用不用,那宿舍条件挺好的,人又少又安全,我还交了好几个同行的朋友呢……”
冬秀与王稚萍在一边言笑晏晏,叫阮壁衡颇有些尴尬和不平,觉得自己受到了冷待,难不成,她是认出她了吗,知道她就是那天在窗户外偷看的人,所以故意如此?不,不可能的,那天她闪得那么快,她不可能认出她来,何况,她那天真不是故意要去偷看的啊,那真是个意外……
阮壁衡给自己做了一通心理建设,终于平复了心情,复又满面笑容的自包里掏出一张票来对胡竞之道:“四哥,这是谭大师的首场‘香莲儿’的票据,送你一张,明儿过去捧个场吧,听说这票一放出来,冲着谭大师和宝先生的名头,剧场那儿不知有多少人去买,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便被抢购一空了,这可是汉昌他们好不容易才拿到手的!”
这边冬秀和王稚萍听到她提起宝先生三个字,立马十分敏感的停下交谈向她望过来。
阮壁衡立马歉疚对她道:“不过我手里也就匀到这一张票,再多一张也实在是买不到了,要是冬秀姐也十分喜欢看戏,我就把我的那张票让给你吧!不过那是新式戏曲,也不知道你爱看不爱看!”
不待冬秀回答,王稚萍便兴奋的接话道:“哎哟,瞧我,差点把这事儿给忘记了!”说着也掏出两张票来递给冬秀:“我今儿来也是为给您送票来的,这个‘香莲儿’可是三宝班根据宝先生的小说《三寸金莲》给重新改编的,那小说当初有多受欢迎啊,听说连政府最初的那位大总统都大力夸赞过呢,不瞒您几位,我在上学的时候还领着我们班女同学改编过它的话剧呢,就是现在,好些沪市的学校里还在上演呢!”
说到这里王稚萍脸上便不由得放出光来,十分得意的在心中挺起了胸膛,她这几天故地重游,去了当初就读的女子师范学校,恰好赶上学校礼堂开演话剧《三寸金莲》,不想好几年过去了,这出话剧还是如此受到追捧和喜爱,现场观看的学生多得恨不得要把礼堂的墙壁给挤塌了,演员们的表演比之她们当年自然是精进了许多,便是故事情节也更加饱满贴切了,看到结尾时,她也与在场的女学生们一样默默的流下了许多眼泪,真是太震撼人心了,还情不自禁的跟着喊起了口号,什么“拒绝裹脚”、“解放双足”、“女性自强”等等……
冬秀接过那两张成年人三指长宽的硬纸戏票,王稚萍忙停止自我陶醉,指着上面告诉她:“您看,就是明儿下午三点钟,在兰心大剧院里,还是谭大师的首场呢,那肯定是要座无虚席的了!”
阮壁衡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自己费了多大劲儿才弄到这张票,结果人家出手就是两张,还是那般轻飘飘的姿态,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当下强笑道:“这票可是难买的很,说是一票千金也不为过,王小姐居然这么幸运,能买到好几张呢!”
冬秀不由看向王稚萍:“你莫不是找票贩子高价买的吧,那我可得把钱给你。”
“哪里呀,这是唐先生给我的,别人买不到票,他还能买不到吗,那剧院和戏班可还想着要我们给他们登报宣传呢!”
冬秀倒真是极想去的,这一听就很是高逼格上档次的演出啊,她对戏曲不了解,不知道这位谭大师是谁,可见他们那推崇备至的样子和一票难求的盛况,想也知道那必定是个大大的名角儿,指不定是位与梅兰芳一般了不得的大师呢。
不过现在要紧的是大姐和她女儿,这戏也不是只唱一场就不唱了,这次不看也没什么,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当下十分歉疚的对王稚萍道:“多谢你们了,不过我明儿实在是有事走不开,这票我留一张就行了,剩下的一张你拿去送给交好的朋友一道去看吧!”
她把手里的票送还一张给王稚萍,然后笑着对阮壁衡道:“也多些你的好意,这票这么难得,你也拿回去与朋友分享吧,让竞之用这张票就行了。”
“我还是不去了罢,明儿与你一道去医院,兴许还能帮上忙呢!”
“你自己就是个病患,能帮什么呀,好了,知道你最近在家里闷得狠了,就当出去散心罢,心情舒畅也有利于病情康复呀!”
冬秀暗中捏了捏胡竞之的胳膊,给了他个真诚的眼神,胡竞之也就不再推脱,十分默契的应下了,看冬秀姐这意思,恐怕他明天还是不要在家里才好。
虽然遗憾宝先生不能同去了,可想着能用这多出来的一张票给新交到的好朋友一个大大的惊喜也很是不错啊,王稚萍便十分开心的走了,迫不及待的要回去与朋友分享这个好消息。
王稚萍一走,阮壁衡也不好多留,当下也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犹豫再三,终是鼓起勇气道:“冬秀姐,你们初来乍到一定有许多不习惯的地方,四哥又要养病,这家里家外全靠你一个人,实在太辛苦了,要不然,要不然我搬过来与你们同住吧,一来我对这沪市很是熟悉,你要出门买个东西、办个事的有我带着都便宜些,二来我曾在护校进修过一段时间,对护理方面也是略知一二,也好帮着你一起照顾四哥,帮助他更快的恢复健康,你看怎么样?”
冬秀内心哂然,你这一来,里里外外的活都叫你干了,还有她这个女主人什么事啊,叫她杵着当花瓶吗?
“真是多谢你的好意,怪不得竞之一直与我说你体贴周到,最是会照顾人呢!”
阮壁衡听她这样说,心内不禁一甜。
竞之今天对她的态度可不如从前那样热络亲密了,她正有些伤心呢,不想竞之背后还这样夸她,他现在对她那么客气礼貌肯定是顾忌着太太在身边罢了,哎,可叹造化弄人,怎么老天偏就错配姻缘,将江冬秀这样无知的旧派女子配给了竞之,而她这样的新派女子却偏要嫁给保守封建的男人,这可真是上对花轿嫁错郎啊!倘若能相互交换一下那该多好……
冬秀见那位阿衡女士一脸羞涩低头浅笑的模样也是无语了,这位还真是不经夸啊,她就那么客套一句,她还当众YY起来了,冬秀戏谑的瞥了眼胡竞之,就这还是新派女子呢,整一个恋爱脑啊。
胡竞之虽说问心无愧,可被太太那么瞧着,也禁不住脸上有些发烧,颇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以后可是不敢再随意与女子交往了。
当下他便清咳一声接话道:“还是算了吧,哪能叫亲戚来家里做伺候人的活呢,要是叫三嫂知道了,她还不得说我苛待了你嘛,而且我们今天刚请了两位阿姨,实在用不着麻烦你,不过你休假的时候倒是可以来家里做做客,权当陪你嫂子解解闷儿了!”
这番话一说出来,阮壁衡的脸色简直是肉眼可见的垮下来,失望之情显而易见,都不做掩饰的。
最后那离去的背影简直像是韩剧里被迫与男主分开的悲情女主的样子,浑身散发着哀情。
冬秀皱皱眉,这位阿衡女士不是琼瑶式人物吧。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胡竞之对她是半分那方面的意思也无的,可这位女士不知怎的,竟然一头陷入自己营造出的略恋情深剧里不可自拔了。
“你看见她刚才看我的眼神了么,那是七仙女看王母娘娘的眼神吧!”冬秀想起对方刚才那幽怨哀情的眼神,浑身打了个哆嗦,不由得有些同情的看向胡竞之:“你到底怎么着人家了呀,看她那一脸怨妇旷女的相,要我是她丈夫,我也得怀疑你俩有点什么呀!”
胡竞之自己还一头雾水呢。
冬秀想起对方那幽怨哀情的眼神,浑身打了个哆嗦,继而又郑重的对胡竞之道:“这种事儿可是有理还要乱三分的,你可别当真被搅和进去了!”
胡竞之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他如今风头正劲,名望日盛,一举一动皆是天下青年学子的榜样,自古以来文人可以风流,却绝不能下流,一旦私德有亏,人品受疑,任你再有才华也要受人不耻唾骂。
何况现今又有那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