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绘春-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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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姐!”王嬷嬷不动声色地道,“这些都不是问题,香婵已过了新鲜劲儿,秋夕心大。心大之人难免命运多桀,她低贱的命格恐怕承受不起江家的大富大贵……”
“嬷嬷!”陈婉如且惊且疑。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秋夕可是陈家的家生奴才!”王嬷嬷阴恻恻地道,“就是别院回来那位,二爷若要除她也是易如反掌。高门大户的人家,哪有不死个把丫头妻妾的?”
陈婉如倒底年轻些,已是吓得面色苍白。
王嬷嬷适时敲打:“现在不是心慈手软的时候,小姐从选择了跟二爷就该想到今天的。秋夕从虞笑嫣那里受了委屈是不敢去找二爷闹的。如果闹到你这里来……”
陈婉如缓缓踱到窗前,一朵粉嫩的玉兰被她掐碎,透明的汁液从指缝间滴落下来。
不多时,陈婉如陪嫁的四个丫环之一春喜满脸喜色地跑了进来。“老夫人,大喜啊!”
陈婉如最恨人叫她“老夫人”,私底下吩咐自己的心腹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都管她叫小姐。春喜见主子面色不善,忙改口道:“小姐,刚刚奴婢听二爷房中的抱月姐姐说,今晨她们收拾床铺时并没有发现床上有落红……”
陈婉如眉头紧锁,愁道:“这只能证明二爷昨晚并没有和虞笑嫣圆房。二爷留宿只是在做样子了。这个样子是做给谁看的呢?虞笑嫣难道还有什么让值得让江家巴结的地方不成?”
陈婉如猜中了。快到正午时,江府来了一位身着布衣的年轻男子。那人自报名号:虞之远。
要是搁两天前,势利的门房一定会把一身布衣的虞之远拒之门外。但凡江家来的客人,非富即贵,鲜少一个下人不带,只身步行过来的。何况他还穿着一身不起眼的布衣。可是昨日二爷从别院接回二夫人后专门嘱咐过:一个叫虞之远的人是今春恩科的榜眼,也是二夫人的兄长。门房自是不敢怠慢,一叠声地唤着“舅老爷”把虞之远迎入府中。
虞笑嫣与江无邪相携迎了出来。
一大早她便起身沐浴,梳了个上京贵妇最喜爱的鸾凤凌云髻,插一支金银并蒂双花步摇。额头上带了一条水波细金链,正中一颗滴泪红晶石堪堪地将眉心那粒朱砂拦住,越发衬得虞笑嫣的皮肤白皙娇嫩,明艳不可方物。
虞笑嫣在江无邪送来的衣衫中选了一袭鹅黄的曳地长裙。裙摆为江家织造的绫纱,清雅飘逸。金线绣成的牡丹在一片鹅黄中枝枝蔓蔓,影影绰绰。
“哥哥!”虞笑嫣失态地越过江无邪快步走向虞之远。唇角的笑如一朵风结正好的百合徐徐绽放,开到极致,又缓缓收拢,一朵明丽的笑便噙在了唇齿之间。
虞之远从虞笑嫣十三岁之后便没有见过她这般笑过,一时怔住了。待到虞笑嫣已轻轻捉住他的袖子,流露出一丝小女儿情态时,他才省过味来,喟叹道:“笑嫣果然不负‘笑嫣’二字呐!一笑嫣然!看来你过得很好,哥哥心怀甚慰!”
江无邪有一种错觉,室内的明媚不是缘于窗外的四月暖阳,更不是因为窗口那树繁花朵朵的棣棠,而是来自虞笑嫣唇畔的微笑!
虞之远见二人的情形,眼中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
丫环奉上茶盏,虞笑嫣急急地捧了起来,借喝茶掩饰窘迫。江无邪一把将茶盏夺了过来,放到唇边软吹两口,又浅抿一口,笑道:“你就是心急。平日不是都喜欢喜温热的茶水么?见到哥哥就高兴得什么都忘了!”说罢,温情脉脉地将茶盏递到虞笑嫣唇角。
虞笑嫣且惊且怒。惊的是她爱喝温水的事江无邪居然知道,定是下了功夫去别院打听的。怒的是他居然敢喝一口还让她喝!
这在虞之远看来是夫妻琴瑟和合之兆。一个风光霁月,一个含羞带怯,好一对恩爱鸳鸯!他兴致勃勃地谈论起落月村的种种趣事来,逗得虞笑嫣不时地轻笑两声。
江无邪一直含笑打量着兄妹二人,渐渐明白了老爷子当初为什么会将一个乡野儒士引为知己了。如果不是那件事,他也许会和虞之远成为知己,虞笑嫣也会成为他敬重的夫人。
午饭时分,江无邪更是百般温柔地为虞笑嫣布菜盛汤,全是虞笑嫣平日爱吃的菜式。虞笑嫣从最初的羞赧中冷静下来,配合着故作欢喜地受了,有时还会回赠一二。
一顿饭宾主尽欢。
临走时,虞笑嫣有些不舍道:“哥哥将来是留在上京么?阿爹阿娘可愿来上京小住?”
“一切都得听从圣上旨意了。右相大人对我颇为欣赏,如果能留在上京固然是好事。如不能,我想自请回安河,落月村便在安河境内,离家极近。阿爹阿娘怕是舍不得离开落月村呢!”
虞之远进京赶考宁愿住在客栈也没来江府,得了功名方才低调拜访。其心高气傲略见一斑。江无邪亲昵地搂过虞笑嫣的肩膀,温言道:“笑嫣舍不得哥哥是情理之中的事。我倒和上京几个王公有几分交情,要不我立马去拜访,让他们设法,哥哥一定可以留在上京的。”
“不用!”兄妹二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虞之远清高,虞笑嫣更为清高。江无邪暗自冷笑,真正清高的人就不会做出拿赝品坑人的勾当了!自诩清高是最为他所不齿的!
夜里,江无邪步入房中时,虞笑嫣正坐在镜台前发愣。他悄然走过去,在她脸上轻拂了一下。
虞笑嫣猛地惊起,跳起来后退一步。看清来人是江无邪后立马恢复了平静。
“夫人变得可真快。为夫以为夫人今天是在向我示好呢!”江无邪刻薄地调笑道。
虞笑嫣静静地道:“夫君比我更清楚个中真假。”
江无邪冷笑道:“我倒是忘了,夫人本是做假高手。今夜我们是不是该假戏真做呢?”
虞笑嫣微微抬眸,眼中波澜不兴:“孤阴不生,独阳不长。阴阳调和,万物乃生。这是为妇之本份。”说罢,她轻车熟路地开始为江无邪宽衣。
江无邪兴味索然,退后一步道:“戏是做给别人看的。这事不方便请人来看,不做也罢!”
当江无邪自行宽衣如昨晚一般躺到软榻上后,虞笑嫣才暗暗松了口气,和衣睡了一夜。。。。
第008章 刁难
虞之远的任命很快便下来了,上京又多了一个正六品的内阁侍读。消息一早便在江府传开了。下人们都为江府有了一个正六品的舅老爷而欣喜。江家从老太爷手里做大,如今加上老夫人的哥哥光禄寺署正陈大人,江家已有两个做京官的亲戚了。江家得势了,奴才们也跟着沾光,撇开丰厚的月例银子和往来客人给的赏钱不说,光是在别家奴才前的派头就让他们狠狠地得意了一把。
“夫人,二爷指不定又会送上些珍稀的东西来恭贺夫人。”小绢沾沾自喜地道。从上次舅老爷虞大人上门之后,江无邪每日留宿虞笑嫣房中不说,隔三差五地总会送上些新奇好玩的东西。整个树根雕成的笔筒、宫中时新的绢花、安河一带的饼饵……虞笑嫣总有这样那样的借口把它们赏给下人,除了小慧和小绢,连带江无邪放在虞笑嫣房中的大丫环抱月和邀雨也得了不少实惠。
虞笑嫣淡淡地笑了。这次恐怕不止是小物件那么简单了。
果然,江无邪大手笔地将上京青龙堰附近一处宅子的地契送到了虞之远手中。虞之远拒而不受,这是在江无邪意料中的事。送与不送是一回事,收与不收又是另一回事。
之后,江无邪又送来一柄通透莹绿的如意。首端是雕着缕空的莲花,弧度圆滑自然,正中镶着一枚雪玉晶莹的白玉。手柄则镂雕出吉祥蝙蝠纹。华丽富贵中又蕴含着古朴雅致的情趣。虞笑嫣只一眼便认出价值不菲。
“这是先太妃喜爱之物,赐于丰邑王,丰邑王二子好赌,散尽家财,这如意才流落到了民间。”江无邪状似不经意地道,“夫人该不会又赏给下人了吧?”
“如意本是如人心意。夫君将她赠与我,便得如我之意了。珍宝易得,忠心难求。真有配得上这如意的忠仆,赏了他又何防?”虞笑嫣接礼接到烦了,只想让江无邪收手。
江无邪敛去一脸笑意,脱口道:“别院那个种花的算得上忠仆么?”忽又觉得自己这话落了下剩,又道,“夫人怕是闲得慌了,是时候操心一下府中事务了。”
江无邪拂袖而去。虞笑嫣冷笑不已,名份上她是江府当家主母。府中事务却是由江老太爷的两个妾室管着的。两人她都见过,是江家的家生奴才,都无所出。一个管账一个管钱,连她这个当家主母的月例钱也由她们支应的。她不认为江无邪会真正让她接手江府家务。
比江无邪更为气闷的便数江家老夫人陈婉如了。在得知虞之远做了内阁侍读后便一直没有展开过眉头。
“船到桥头自然直。二爷如今不过是结了内阁侍读的面子才宠着她。过几日便会来看你的。”王嬷嬷宽慰道。'TXT小说下载:。。'
陈婉如依旧愁眉不展:“哥哥萌父荫,得了个光禄寺署正,不过是个从六品的官。做了数十年了,还是没有升迁的迹象。虞之远一上来便是正六品侍读,将来还不知有多大的发变呢……”
王嬷嬷有些违心地道:“二爷待小姐不止是利益共趋那么简单。依老奴看,他对你还是有旧情的。别的不说,今年院中玉兰枯了两株,他不是亲自寻来补上的么?”
二人正说着,却见珠帘一掀,江无邪沉着脸走了进来。王嬷嬷识趣地告退了。
正是一夜春浓。
虞笑嫣也因此睡了回到江府最为安适的一夜。
清晨,虞笑嫣刚吃过早饭,江无邪跟前的江全来请虞笑嫣去书房,说是二爷有事相商。
江家的书房比虞笑嫣想象中还要大得多。藏书丰厚。十余排书架子上整齐地陈列着各色书藉,有不少是书脊泛黄的古书。江无邪一身白色锦袍,头戴翠玉小冠。他闲闲地倚地椅背上翻着一本书册,竟然也有一股子书卷之气。
“过来,看看这个。”江无邪头也不抬地道。
那是一本名为《秘戏图》的书册,烫金的书面已有古旧之色,但装订的棉线却是簇新的白色。显然,这是江无邪极为珍爱的书册。
虞笑嫣刚一翻开,便如握着烙铁一般丢掉书册退后一步。
江无邪不满的将册子拾起,竟用洁白的袖子轻拭册子。“我叫你看。”江无邪高声道。
虞笑嫣与他对视片刻,咬咬牙接了过来。第一页画的是一个乌发如云,双唇红润的女子。衣衫褪到了腰部,胸前一览无余。一个只着中裤的男子伸臂欲将她搂住,女子欲拒还迎,明明双手在推却,盈盈一握的腰肢却如风中绵柳般依了过去!
虞笑嫣紧闭着双眼,生硬地捧着书册微微颤抖。
“怎么不看下去了?”江无邪不悦道。
虞笑嫣微微睁开眼睛,颤声道:“夫君昨日说要让我管理府中事务,我这就去帐房查看府中历年来的帐册,试着帮姨娘们打下手。”
“你是瞧不起这画册么?”江无邪寒声道,“我太爷爷那一辈便是靠绘制春M宫发家的!江家一直都收着每一套画册的孤本!每任当家都得熟知画册的内容!”
虞笑嫣默默地翻开了下一页。衣衫不整的、不着寸缕的,或在床榻之上,或于花木之间,各种羞人的姿势……虞笑嫣噙着泪硬是将画册翻了一遍。
江无邪满意地点点头,又道:“父亲当年因进贡织品出了差错,险些丢了性命,多亏了一本《私房春》才有了转圜的余地。也因着这事,江家与高密侯搭上了关系。高密侯四十寿辰快到了,他只喜欢这样的画册。这些年,江家所藏孤本已不多了。你不是会画么?照着《秘戏图》再画一册!”
虞笑嫣如遭雷击,半晌后,幽幽道:“笑嫣自知当初一幅《兰草图》闯了大祸,我也不想为自己争辩什么。你又何苦这般苦苦相逼呢?”
江无邪冷冷地道:“你以为这是在逼你么?若论那事,岂又是让你画一本春M宫能解得了气的?这是关系着江家家业的大事!这些年如果没有高密侯的庇护,江家能有今天么?”
虞笑嫣哀柔道:“自从那年公公因赝品一事病逝后,我就发誓不再描摹本了……”
江无邪讥诮道:“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么?赝品么?我还不屑为之。就照着它画出来。高密侯要的只是画,是不是真正的孤本并不重要!”
虞笑嫣苦不堪言,喃喃道:“哥哥或许可以……”
“别拿你哥哥说事!”江无邪寸步不让,“你哥哥有几斤几两你我都心知肚明。他能大得过高密侯么?”
虞笑嫣绝望了。之前江无邪对她示好,她自以为是地以为江无邪是忌惮虞之远。她居然没有想到江家能在上京立足,囊括了天朝的米粮和织造业,怎么楞能背后没有强大的靠山呢?江无邪对于虞之远的热络不过是怕惹麻烦而已!
江无邪已经吃准了她不敢将自己在府里的境况告知虞之远!
在江府中,她能依靠的还是只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