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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饮马流花河-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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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若水全然不能体会季贵人深爱汉王高煦的一颗赤忱内心,自是对于她的擅闯新房,意欲行刺,感到十分茫然,这是全然不能理解的。她这里煞费思维,心绪紊乱。季贵人那边,更不见轻松,透过“蝴蝶贝灯”那一抹淡淡光华,季贵人原本那张可人的脸,这一霎显现着可怕的苍白,整个身子俱都在微微战栗之中。似乎她已经发现到了,今夜闺房里,少了一个新郎,这一点只由玉榻前仅有春若水的一双凤鞋即可判知。即使如此,却也不能改变了她的初衷,原本她就不是冲着“他”来的。短刃已交在了右手,一步步向着床前偎近……
隔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纱帐,春若水其时已把季贵人打量得十分清楚。使她吃惊的无疑是显诸在对方脸上的刻骨仇恨。正是这种仇恨的作祟,才赋与了她“恶向胆边生”的杀人勇气。却令春若水更是心存不解,她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穗儿要向自己下这个毒手?彼此之间的仇恨又是怎么种下来的?
春若水已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分析这些,季贵人抖颤的左手已把隔阻于她们之间的那一袭薄薄纱帐分开,春若水恰于这时、阅拢了眼吕青。
透过了微开的…线目光,她仍能清晰地看清对方,事实上就是真的闭上眼睛,凭着季贵人这般身手,想要对她动刀,也是万难成事。
季贵人的激动己似达到了极点,紧张也似到了极点,急促的出息,颤动的身影……苍白少血的脸上湿糊糊地满是泪水,多少显示了她出此下策,也是经过一番内心挣扎,并非全系一鼓作气的冲动。
杀人毕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季贵人在面临着出刀之前的一霎,再一次心生警惕。
刀身在抖,她的心也在抖……这口刀分明已作势举起,竟然停在半空中,久久不下,频频出息,更似不能自己。
春若水其时早已度量好了,季贵人这口刀即使真的插落直下,哪怕在触及自己心腹寸许之间,自己也能够适时发动,抓住她持刀的手。偏偏空中的刀,竟是久久不下,显示着持刀者这一霎心绪的紊乱,举棋不定。
终于她还是狠不下这个心,空中的刀慢慢地落了下来,季贵人唏嘘着第二次鼓足了勇气,又举了起来,仍然还是下不了手。
如此三度起落,心志亦疲。她已经确定了自己的懦弱,终将不能成事,蓦地收刀,抽身退出。
春若水也自暂息了向她出手的意图。
季贵人僵硬的身子,缓缓向后面退着,原想退出房外,不经意碰着了身后的一张太师椅,便自缓缓坐下。
春若水甚至于可以清晰地听见她急促的出息,随即发觉到她竟是在低声饮泣。一头长发,随着她低下的头,鬼也似地向前披散着,配合着眼前昏黯的灯光,直似无限凄凉。
她只哭泣了几声,便抬起头来。春若水显然已为她离奇怪诞的举止所吸引,对她一直在暗中注意,这一霎季贵人的脸上表情变化,使她觉出了不妙。
一经觉出了不妥,春若水便不再迟疑,倏地自榻上挺身跃起,滚翻之间,有如旋风一阵,直向着季贵人扑了过去。
季贵人杀人不成,乃自兴出了自了的念头,也当其命不该绝,一口短刀方自举起,待向自己心窝用力扎下的一霎,春若水身似旋风地来到近前,方自吃惊,对方手上的一袭长衣,呼一声,已自抖向眼前,有如乱索一蓬,已自把她手上短刀紧紧缠住,随着春若水猝然收回的手势,叮当一声,已卷落地上。
季贵人显然大吃了一惊,怎么也没有想到,床上的春若水竟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出现眼前,她张惶失措,二话不说,掉头就跑。
春若水偏偏放她不过。季贵人这边才跑了两步,眼前人影乍闪,春若水已拦在眼前。
“你……让开!”季贵人举手就推,一只手才推出一半,即为春若水伸手拿住了手腕子,只觉得身上一麻,全身竟是一些儿力道也提不起来。“放开我……你放开我……”
一面说一面用力向外挣脱,一任她施出了全身力气,竟休想挣离春若水那只纤纤细手。
挣着挣着,季贵人终至忍不住低头哭了起来。
春若水放低了声音,冷冷嗔道:“想要人家知道,你就大声地哭吧!”
季贵人才哭了两声,听她这么一说,慌不迭止住了声音,一脸张惶,意似不耐地看着春若水,“你……要干什么?打算怎么样嘛?”
“我要干什么。打算怎么样?问得好!我正要问你,你这是干什么来啦?黑天半夜的,还带着刀?”
“我……你别管!”说着季贵人忽地低下头。
“本来我是不想多管,可是”春若水哼了一声,缓缓接下去道:“人家既然拿刀想杀死我,我还能不管么?我倒想要知道,这又是为了什么?”
季贵人登时呆了。这才知道,敢情先前对方根本就没有睡着,不用说自己的一切动作,全都落在了她的眼中。事发突然,一时简直不知如何作答,只管傻傻地看向对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春若水冷笑了一声,挑着眉毛道:“好呀!我们可真得把话说清楚了,要不然平白挨了一刀,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岂不是冤枉?”一面说已把季贵人拉过来,让她坐下,春若水自己就在她对面坐下来。“不要紧,这里没有外人,你慢慢地说吧!”说时,她随即把灯光拨亮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季贵人看了她一眼,生气地又垂下了头:“我看错了你啦,只以为你是个行侠仗义的女侠客,谁知道……哼……”
“谁知道我怎么啦?”
“谁知道你也是贪慕荣华富贵的女人。”说着她的眼睛红了,像是十分委屈地道:“天下有钱有势的男人多的是,为什么你偏偏看上了他?”
“哼!”春若水脸色一片雪白:“我看上了谁来着?”
“你还要装……”季贵人抖颤着声音道:“你明明知道我心里深深爱着他,为什么还要……那一夜你受伤来到我的房里,我还把你当成一个好人,小心地服侍你,给你包伤……
谁知道你……你……一转过脸来就恩将仇报……‘春小太岁’,春大小姐,我们都是女人,难道你不明白我们女人的心?你的心真狠!”
春若水原本透白的脸这一霎变得更白了。聆听之下,她冷冷地点了一下头:“你说完了没有?”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了。”眼泪簌簌直淌下来,季贵人忿忿地道:“我知道,论长相,你是流花河第一美女,谁也没你漂亮,论本事,你会骑马舞剑,谁也打不过你,你家又有钱有势……”
才说到这里,已为春若水“叭”的一巴掌掴到脸上,“你胡说!”
季贵人吓了一跳,春若水也呆住了。过了好一会几,春若水才笑了笑,颇似怜惜地看着她说:“你说完了?”
季贵人叹了口气,轻轻地摇摇头说:“你是不知道,一个人爱一个人,心里有多么苦?
这么多日子以来,他已经把我忘了,原来是有了你……春大小姐……实在不瞒你说,我觉得活着一点味儿也没有了,我恨你,恨你抢走了我的爱人,本来想杀了你再自杀,可是我……
又下不了手……这才想到了自己死了算了,偏偏你又放不过我……又为了什么?”
“为什么?你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就为了这点事就想死?”
春若水的出奇冷静,倒使得季贵人一时颇为意外,一时只管呆呆地看着对方。
“我只问你!”春若水冷冷地道:“你以前眼里的春小太岁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季贵人怔了一怔,偏过头去说:“我刚才已说过了,当你是个行侠仗义的女侠,谁知道,我是看错人了!”
“你没有看错!”春若水平静地道:“我还是从前的我,一点也没变!”
“还说没变?”季贵人冷冷地看着她,嘴角微牵,显示着不屑:“那你为什么要嫁过来?难道你不知道王爷早已有三妻四妾?像你这样有一身本事的人,原来也贪图荣华富贵,这么看起来,以前的什么行侠仗义,根本全是假的了!”
春若水微微一笑说:“但是你今天晚上来这里想杀死我,并不是因为我是一个贪图荣华富贵的人吧?即使我真的是一个爱慕虚荣、贪图荣华富贵的人,又与你有什么关系?值得你动刀子么?”
季贵人呆了一呆,一时无话可说。
“你把话说得太远了!”春若水深邃的眸子直直地逼视着她:“其实我是不是一个行侠仗义或贪图荣华富贵的人,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你以为我抢走了你的爱人。你刚才说,一个人爱一个人,心里有多么苦,这句话我很能体会,我现在总算了解,原来你一直这么深深地爱着朱高煦,倒是出乎我的意外?”
季贵人聆听着,情不自禁地垂头低泣起来。
春若水轻轻一叹说:“实在说,凭朱高煦这样的一个人,竟然能得着你的真情实爱,该是三生有幸。偏偏他不知珍惜,竟然辜负了你的一颗真心,实在可恨!”
季贵人听她这么说,顿时止住了泣声,缓缓抬起头:“那是因为你,是因为他心里有了你!”
“你错了!”春若水冷冷地说:“我与他以前从来没见过。他不会这么迷着我。有没有我都一样,对于他,你只是一个可怜的玩物而已,既然只是一个玩物,当然有一天会玩厌、会抛弃,只可笑你连这一点都没有看清楚,就这么糊里糊涂地爱上了他。这叫活该!”
季贵人脸上现着怅惘,狠狠地用牙齿咬着自己的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的样子。
“一个人爱一个人,是理所当然的,重要的是要‘相爱’,千万不要只是单方面的。”
春若水眼睛深情地注视着她:“就像你一样,你虽然这么深深地爱着他,他却根本不把你当一回事儿,原因是什么,你可知道?”
季贵人恍惚地摇了一下头。
“那是因为他从来就没有爱过你,哼,现在你总应该明白了吧?”
“你乱说……我不信,我不信……”季贵人用力地摇着头,眼泪成串儿地淌了下来。
“信不信由你,你自己慢慢地琢磨吧!”说着她不禁轻轻发出了一声叹息,一时心生同情,眼睛里充满了怜惜。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嫁给他?”季贵人恨恨地说:“难道你就不是他的玩物?
不怕有一天他也会把你丢掉?就像我一样的?”
“你说得不错!”春若水冷冷地道:“在这一点来说,我和你并没有什么两样。不同的是,我根本就不爱他!不但如此,我而且还恨他!”说到这里,她内心的恨恶之情,不自禁地现之表面,确是情发于衷。使得目睹的季贵人亦为之吃了一惊。此时此刻,在她与高煦的洞房花烛之夜,竟然会说出了这种话,确是令人大感震惊。
季贵人再次向她注视时,眼神里流露着简直难以置信的诧异,“王爷他……他可知道……”季贵人简直弄糊涂了。
“他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春若水苦涩地笑道:“你应该看得很清楚了,今天晚上是我和他的新婚洞房花烛之夜,像么?”
这么一说,季贵人才似(炫)恍(书)然(网)一惊,可不是,今天晚上原是他们的新婚之夜,却是这般的冷冷清清,洞房里仅有新娘独自一人,新郎却不知去向,岂非大悖常情,好生令人纳闷,“王爷他……不在这里?他的人呢?”
“那是他的事,我和你一样的糊涂?”
“这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不关你的事,你还是糊涂一点好了!”
春若水向首她微微一笑:“现在你大概不想死了,夜深了。回去吧!”
季贵人轻轻叹了口气:“这么看起来,你所以会嫁给王爷,确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了。”
春若水苦笑了一下,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季贵人心里这才明白,点点头,大为歉疚地说:“看起来,是我错了……我错怪了你,我对不起你。”说着她的眼睛又红了,满腔的委屈、失意,一时真不知向谁吐露,深深地垂下了头,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竟是一丁点儿光亮也看不见,这一霎,真正有“落寞”的感伤。
春若水冷冷地说:“你现在应该想到刚才你想死的念头有多么愚蠢了,错在你爱上了一个你不该爱的人、哼!今后你要想快快乐乐地活下去,最重要的便是,你得先把那个负心于你的人忘了,你做得到么?”
“我……”季贵人看着她懦弱地摇了摇头:“我做不到……”
“你做得到的!”说时,春若水举起手在她肩上拍了一下。“你非得这样做不可,除非你真的不想活了!”
季贵人仿佛整个的心都碎了,她有杀人的勇气,也有自杀的勇气,却没有忘记心上人高煦的勇气,春若水这样对她说,并不能使她恢复一些儿信心。
春若水看着她,不禁生怜,轻轻叹道:“我知道,这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但是你却一定要做到。想一想那些被朱高煦打入冷宫的可怜女人吧!她们比你更可怜,她们不都还在活着么?你比她们年轻得多,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太可惜了?”
季贵人缓缓抬起头看着她,苦笑道:“我真的是太傻了……”
春若水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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