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有巧女-第1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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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韩凤是真倒霉,原本济南知府做得好好的,结果却非要冒出来一个傻子,叫自己浑家和孩儿一尸两命不说,连带着韩凤也被撸了帽子。若没有牧清辉给的那些银子上下打点,疏通关系,说不定他这会儿还在开封哪个角落窝着,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呢。
对土生土长的北人而言,冷不丁给丢到西南边陲做知府,名头上好听,可从气候到饮食、风俗没一点儿相通的,尽数要从头适应,实际上跟发配也没什么分别,还真不如在太平安稳的中原地带老老实实的做个七品芝麻小官儿呢!
这种事上杜瑕不好多说,想了下问牧清寒道:“既是故友,又这般千里迢迢的,难为他们如此尽心。这份情咱们也该领,是不是该叫那位管事进来说话?”
“是极,应当的。”牧清寒点头,立即打发人去请,两人也重新收拾了衣裳往前厅去。
他们过去的时候,那位管事正吃茶,也是风尘仆仆的模样,瞧着大约一进城就直接过来了,连休整都没来得及。
一看杜瑕和牧清寒,管事忙跪下请安,道:“牧大人好,夫人好,小的也知道如今不成样子,只已经耽搁了许多天,只好硬着头皮先过来。”
“不妨事,”牧清寒请他坐下,十分和气的问道:“你家大人可好?那边湿热,不比咱们北地清爽,也不知适应不适应。你说的耽搁,又是怎么个缘故,可若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管事不敢怠慢,一一回答道:“不敢欺瞒牧大人,我们大人本就心中郁郁,好容易活动一番又给丢去西南,一路湿热难耐,到了之后先病了一个多月,着实闹得人仰马翻。等大人好了,听说了牧大人和夫人的婚讯之后,再准备礼物就有些着急。小的们来的路上又遇到一场暴雨,山体坍塌,阻断去路,不得已绕路而行,故而迟了,耽搁了好日子,实在该死。”
说着,又起身赔礼。
末了还很不好意思的赔笑道:“我们大人初到,也,也,嗨,如今也没什么银钱置办好东西,不过亲自选了当地几样特色,自己也觉得好的,这才打发小的们送了来。”
这会儿韩凤手头确实没多少闲钱了,便是打肿了脸也置办不出符合身份的礼品,索性便走了亲民风。且不说前头一场大病几乎将他整个人给磨毁了,光是在开封上下打点就把牧清辉赞助的银两几乎尽数花光,如今还要细细调养,又有老婆孩子以及一众下人伸手要钱,也有些窘迫。
杜瑕听后不禁笑道:“这还不好?我和老爷都觉得够好了,都是北边儿有钱没处买的好东西。再说大家都是旧相识,看重的便是心意,不必来那些虚头巴脑的,韩大人这般将我们夫妻二人记在心上,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呢。”
官大一级压死人,且不说韩凤原本与兄长牧清辉有旧,年纪也是长辈,再者如今即便韩凤是落毛凤凰,好歹身上还挂着四品知府的官衔,再者文武有别,于情于理他们都该领情。
牧清寒也点头称是。
能让牧清辉另眼相看,且不惜暗中保持往来,估计这位韩凤也不是什么会受到打击就一蹶不振的,着实有必要维护好关系。
再者他能于困顿之中竭尽所能表达心意,便是难能可贵,自然要记在心上。
见他们这般,管事才算是松了口气,又诚惶诚恐的说了好些话。
他原本是韩凤的书童,几十年来主仆二人无话不谈,从云南出发前韩凤就悄悄叮嘱过他,如今自己落魄了,可是牧清寒这一条线儿上的年轻学子却已经起来了,如今也是正五品的官员。虽是武官,可到底简在帝心,过两年指不定下放到哪儿去,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扶摇直上。他还有个同门的大舅子,也是三鼎甲的人物,来日自己未必没有靠他们拉一把的时候,因此怠慢不得。
官场上头不就这么回事儿么,相互敌对,相互欣赏,相互陷害,相互利用……今日你帮我,明日未必就没有我帮你的时候,因此绝大部分的官员都无师自通的学会了说话暧昧,为的就是能给日后留条路。
便如眼下,当年韩凤落魄之日,牧清辉果断拉了他一把,如今他果然开始重新往上爬,跟这个弟弟的关系网络自然而然的就连接在一起,只等来日丰收之时。
因此韩凤一得到消息就倾尽全力采办礼物,还专门打发自己的心腹马不停蹄的送来,哪知天公不作美,偏偏遇上暴雨,紧赶慢赶还是晚了好几日……
三人又闲话片刻,牧清寒道:“如此,王管事且在开封歇息两日,待我亲自回一封书信给韩大人,也带些个开封特产,权当心意。”
王管事应了,又恭恭敬敬的道谢,这才退出去。
送走了王管事,杜瑕才问牧清寒:“咱们可回什么礼?”
人家这般诚挚心意,便是主动表示要结交的,自然不好太简薄;可若是太贵重了,开封到处都是眼睛,又怕遭了上头忌讳……
牧清寒沉吟片刻,又起身在屋里走了一回,与她商议道:“方才王管事也露了口风,如今韩大人的处境着实算不上太好,倒也不必弄那些华而不实的。咱们便只挑南边不多见,北人又可能用的上的药材、日常使用等,也就得了。”
原本他想给银子,毕竟这个最灵活实用,可一来两地路途遥远,中间万一出个什么差错,反而容易叫王管事等人性命不保不说,越发容易叫人怀疑他们两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往来;二来自己若贸然给钱,韩凤心中有鬼倒罢了,可若真是一心想贺喜,反而坏了义气,只得作罢。
杜瑕听他说的有理,点头道:“你说的对,不管怎么说,保命要紧,想必那位韩大人也不是会轻易屈服之辈,只要叫他身子骨好了,必有东山再起之时,再者药材之类也比钱财更显心意,就这样吧。”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身子才是革命根本,若是身体垮了,任凭他有凌云之志,也是于事无补。
两人当即派人偷偷请了开封一位有名的大夫,仔细询问北人去西南边容易滋生的症状,将一应所需药材都要了许多。有成药的就要成药,没有成药的,若是能现场加工了减小体积和负重固然好,若不能,也只挑那些最上等的,都用油纸仔细包好了。
次日,他们又叫王管事把韩凤及其家人的身体状况和如今的情况及所用药物同大夫说了,后者斟酌一回,又添了几样。杜瑕思来想去,到底觉得只回药材不好,又去开了自己私库,挑了几匹京城时兴的上等绸缎回了,这才得了。
便是韩凤本人有官袍可穿,可他的夫人、女儿却如何是好?到底是一方知府,也少不得交际,好歹打扮得光鲜些,也莫叫那等眼皮子浅,以貌取人的轻蔑了。
见他们这般实在,王管事自然千恩万谢,不免眼眶泛红。
不管韩凤打发他来到底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可人家做的回礼实在没的说。
韩凤去了云南本就水土不服,心中郁闷,更兼要抓紧时间整合当地乱糟糟的民政,着实有些不堪重负,基本上每日都要吃药……
牧清寒想了一回,又点了张铎叔侄,叫他们沿途一路护送,并对王管事解释道:“此去路途遥远,你们一群人也没个会武艺的,我着实不放心。来的时候皆是土产,过往看了也不会心生歹意;这一趟回去虽也没什么值钱的,可到底也装了几个车,又都包裹的严严实实,颇多匣子箱子,有心人看了不免多想。这对叔侄江湖经验极丰富,武艺出众,人也忠勇稳妥得很,且送你们一程。”
王管事听后,越发感激不已,也不敢多耽搁,再次拜谢之后便准备上路。
张铎、张京叔侄也不推辞,飞快的收拾了行囊,对杜瑕和牧清寒一抱拳,齐声道:“老爷夫人且安心,我等去去便回!”
牧清寒笑着点头,道:“我对你们是再放心不过的了,早去早回,咱们一同过中秋。”
如今已是四月底五月初,云南到开封之间地形地势多复杂,王管事一行人又有车,走就走了将近三个月,这次回去自然也差不多。而张铎叔侄轻装简行,骑术高超,回来时必然极快,若无意外发生,倒是能赶上中秋。
张京到底年轻,也活泼些,闻言笑着一拍胸膛,道:“得令,老爷夫人且叫人多多准备些肉馅儿的,莫叫阿唐兄弟吃光了,小人与叔父不日便归!”
众人都笑了。
转眼到了端午,各家都用丝绳打成索子挂在门上,以防邪气入侵。
因今年是杜瑕和牧清寒头一年单过,原本有家人分担的一应事务全都需要自己采办、主持,一时也觉得忙碌非常。
打从五月初一起,一直到五月端午当日,街上都有许多贩卖桃枝、柳枝、葵花、蒲叶等物的商贩。这些东西马虎不得,杜瑕便亲自前去采买,拿回家去后又亲自盯着叫人摆在门口,又与粽子等一供奉。
这都是寻常摆设,大禄朝人么,但凡遇到个节令,必然跟吃脱不开干系:春节吃饺子、元宵节吃元宵、清明节吃鸡蛋、端午节吃粽子,等到八月十五,自然还要吃月饼。
杜瑕早就想好了粽子的式样和馅儿,因要送人,且是他家头一回送人,务必要做的精巧脱俗。
交情都是处出来的,往往便体现在一年各个节令和各家红白喜事的待人接物上,若是做得周周道道,人家自然觉得这家人处事稳妥,是个可靠的,日后也愿意继续往来;可若是出了岔子,人家便是嘴上不说,背地里难免要轻视,往后再想交际,可就难了。
多少好印象、坏印象,都是从这一点一滴上头慢慢累积,最后成事的。
她便嘱咐刘嫂子,个头不必太大,婴儿拳头上下即可;包裹的务必要精细些,粽叶和绑的线都要前后检查几回,断不能出一点错漏;馅料要多些,红豆沙、绿豆沙、排骨、蛋黄、蜜枣、八宝,还有那蒸熟之后放凉,然后裹上特制桑葚果酱馅儿的水果味儿,咸甜酸,一应俱全。
送礼绝对是个高难度技术活儿,什么人该送,什么人不该送;什么人先送,什么人晚送;这家人送什么样儿,那家人又要送什么样儿的……如今作为当家主母的杜瑕,必须得把正在,以及将来需要交际的人家中主要人物的喜好牢牢记在心里。
比方说,若是有一家人吃素,可你偏偏送了自己最得意的排骨的,这到底是送礼还是结仇?对方不给你甩脸子就不错了,哪里还敢奢望日后两家亲密往来?
往年杜瑕家里来往的人少,还有王氏与她一同分担,可如今都独门独户了不说,牧清寒也摇身一变成了这两年的新贵,多少双眼睛盯着!
且不说那几位在京的师伯、师公,较好的同窗、挚友、同僚,还有那同一部门内的同僚,多多少少都要兼顾,漏了谁都不成。
旁的不说,光是要送礼的粽子就叫刘嫂子带着厨房里的人忙活了整整两日才得,再根据各家口味喜好分别装了匣子,杜瑕再亲自拿着单子比对,等最后一份送出去,已经是累的腰都直不起来。
这还没完,那些平辈或是关系一般的只派下人送去也就罢了,可长辈?还有那些有师徒、亲戚情分的,说不得得亲自走一遭儿。
杜瑕和牧清寒,以及杜文和何葭两对儿新人,才算是今儿头一回进了唐芽的家。牧清寒和杜文倒罢了,两人毕竟已经入朝为官,虽然因为官阶太低,平时没得上朝资格,可每月初一十五的大潮会也能远远见自家师公一面,偶尔运气好了,还能上前施礼,打个招呼,此刻倒还端得住。
然而杜瑕和何葭却是头一回见这位再大禄朝名声如日中天、如雷贯耳的权臣,还没进门就开始紧张。
虽说是自家人,可,可到底位高权重呀!
唐芽今年也五十八岁了,可因为保养得宜,平时也主动锻炼,瞧着也不过五十上下的年纪。特别是那一双眼睛,周遭虽不可避免的被刻下岁月的痕迹,然而目光依旧锐利,眼神依旧专注,几乎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官威!
这是杜瑕两世为人以来头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感受这种近乎实质性的官威!
却是唐芽对他们的态度已经堪称和蔼,若被外头的人瞧见了,只恨不得死而无憾,可几个小辈还是放不大开,至少不可能像何厉那般自如……
唐芽先问了杜文和牧清寒,又冲何葭和杜瑕点点头,跟前者说了几句家常之后,这才很是和颜悦色的对杜瑕道:“这几年每每得你孝敬,那轻袄、轻被甚是受用,便不是年节也常有各色吃食、玩意儿,倒不曾当面谢你,你有心了。”
唐芽,这可是唐芽,多少人挤破头都想给他当奴才的,权倾朝野的唐芽,他夸我了!
饶是杜瑕,听了这话也不免有些心花怒放,只面上还是强力压住,微微带着一丝得体的笑容,行了一礼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