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讼师-第5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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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大可一开始就和圣上谈兄弟情,让桂王求圣上看在兄弟的情分饶恕他的罪行。”
“这样岂不是更加方便。”
牧琰说完,大家都是目瞪口呆,这话说的够狠。当着圣上的面,开口就暗示圣上无视律法,只顾情义。
有的事大家都会做,但都会做的事,不一定是对的,更不能放在台面上说出来。
这话,杜九言不好接啊。
赵煜面无表情地坐在龙案上,手里端着茶,视线扫过下面所有朝臣,并未开口喝止,也没有露出不悦的意思,态度让人琢磨不透。
任延辉心头冷笑,牧琰确实是牧琰,在辩讼上,丝毫不输杜九言。
现在,桂王的两项罪,都是杜九言亲口承认的,话赶话说到这个地步,倒要看看她还能这么辩!
难道,她还要接着说兄弟情?
杜九言啊杜九言,你这是挖坑自己跳,亲手将桂王和鲁阁老,推下了万丈悬崖。
“说的好!”杜九言忽然鼓掌,“牧琰思路清晰,杜某很欣赏呢。”
任延辉嘴角微勾,不屑冷笑。
“我说你说的好,是因为咱们想到一起去了。”杜九言道“这个案子,从一开始走的,就是兄弟情,消磨的也是兄弟间的信任。”
“你和清楚,在皇权之下,律法是工具,这一点还要我给你普及解释吗?”
牧琰嘴角抖动,目光沉凝。
众人更是听出一头冷汗来,杜九言居然没有反驳,还顺着话接了。
牧琰狠,杜九言更狠更狂,律法是皇权的工具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不过,道理还真的是她说的这样。
任延辉气的想丢东西过去砸她,她怎么敢说出口,怎么好意思的。
猖狂,猖狂至极!
杜九言道:“找来图答,端着一盆莫名其妙的天参,喊着得天参得天下的口号。目的不是让圣上猜忌?”
“着重强调全广西百姓,心中只有桂王而无圣上。目的不是让圣上妒忌?”
“佣兵五千还是一万,用未曾发生的事,揣度桂王的意图。目的不是让圣上忌惮?”
“让人四处作乱,令民生动荡不安。目的不是让圣上烦躁,失去耐心?”
“这种种,哪一项不是抛开律法,在谈兄弟情?你现在来指责我不该谈,你根本没有立场。”
“一株天参是假,口号是假,圣上当然无需猜忌。广西百姓心中有没有圣上,我们不知,但你们却揣摩圣意,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认为圣上一定会介意,我们却知。”
“可是,换个角度来看广西,桂王治理出那样理想安定的地方,难道不应该作为典型,推广至大周各处。”
“天下百官去学习,去感悟,共同合力打造出一个安定幸福团结的大周!”
“至于四处作乱就更加不用解释。那不过是骗局中的一把火,骗局不在,这火自然就要熄灭。”
“圣上!”杜九言拱手行礼,又转了一圈,和众人道:“桂王爷的事,是违背律法。可桂王的违背,不是只能从律法去评判对错。”
“对方离间兄弟情,让圣上杀桂王,处置鲁阁老。现在,事情解释清楚了,那么,圣上到底是重视这段情,还是秉公依律,这是圣上的权力!”
钱羽暗暗称赞。杜九言这话太厉害了。她的意思,桂王是违律了,如果走律法当然是要罚的。可是,对手从一开始秉持的就不是律法,而是用政治手段去瓦解圣上对桂王的信任。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杀不杀桂王,不在律法的公正严明,而在圣上对这段兄弟情的信任和在乎。
所以,杜九言才有这番话。
现在,她将桂王的罪从律法中剥离,这剥离不是她的原因,而是她延续对手的风格。
判,如何判,把这个决定权交给圣上。
赵煜揉了揉额头,头皮发麻,他不由后悔同意辩讼桂王的案子。
这哪是辩讼,分明就是考验他的仁厚大度。
杜九言和桂王一样,真是让他头疼。
得亏是夫妻,这要是放出去,又得祸害两家人。
“杜九言,”牧琰喊了一句,杜九言也喊道:“牧琰!案子到这个程度,已经说的够明白了,你不用再来和我辩,该认的罪我们认了,该说的理我们也说了。”
“怎么判,看圣上!”杜九言拱手道。
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投向赵煜。
赵煜的头顶嗡地开始响,就听杜九言道:“请圣上明辨!”
牧琰一看这情况,也跟着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请圣上依照律法,明辨!”
“杜九言,作为一个讼师,你站在大周的宝殿上,撇开律法,在说人情,你就不觉得羞愧吗?”任延辉瞪了一眼牧琰,这个没用的东西,居然由着杜九言,将案子说到了这个地步。
杜九言一转头看向任延辉,顿时笑了。
这是你送上门的!她扬眉道:“我不觉得羞愧。因为任阁老您都敢甩着脸来指责我,都没有为此感到羞愧,我就更加不用了。”
“在说你!”任延辉道。
牧琰不行,就只有他自己出马了!今天就必须要让这个案子出一个结果,否则,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我没什么可说的,有没有违背律法,自有圣上定论。”杜九言忽然拔高了声音,道:“但任阁老您的事,却还有很多呢。”
“不要说去别处,案子没结!”
“现在是案中案。正好,圣上也需要时间考虑,不如我们给圣上一点时间考虑好了。”她说着,一转头冲着图答道:“图答,时间到了,你说还是不说?”
“说什么?”任延辉也冲着图答喊道。
图答吓的一抖,看看杜九言,看看任延辉。
“说!”桂王三两步过来,一脚将图答踹翻,冷冷地道:“你不是想当首领吗?爷今天就下令,铲平你们图奇族,让你去阴曹地府当你的首领。”
“小子,你想清楚了,是一个人死还是一族的人陪着你一起死。”
图答吓的浑身发抖,他怕桂王,因为他们被他打怕了,若非,图奇当年也不会顺从朝廷。他抹了汗正要说话,任延辉道:“图答,你可知道作假证词,污蔑当朝王爷,是什么罪名?”这就是让图答不要承认。
“我、我说,我说!”图答和任延辉道:“任阁老,我只是想做首领,我没有想死。”
“你也没有说,要杀桂王啊。”
“你骗了我。”图答给桂王磕头,给赵煜磕头,“我是被骗的,没有人告诉事情这么严重,我不知道啊。”
“求求圣上、求求王爷饶命啊。”
“都是他,”图答指着任延辉,“都是他让我这么做的,他还让他的手下韩通,教我怎么做什么说什么。”
“我只是个外族人,我不懂你们汉人的律法。”图答道:“请判任阁老罪吧,和我没有关系。”
所有人呆愣着盯着任延辉看。
这事情,反转的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杜九言是怎么转过来的?她这也是变戏法呢吧。
“你胡言乱语,信口雌黄。闭嘴!”任延辉道。
第688章 说的是你(三)
“你有什么证据?”任延辉盯着图答,“若有我指使你的证据,就拿出来,若是没有你就是污蔑朝廷命官,罪加一等!”
“图答,你刚刚认罪说设局陷害桂王爷,欺瞒圣上,现在又来说我。谁给你的胆子?!”
任延辉气怒不已,和赵煜道:“圣上,此人简直不可理喻,站在宝殿之上,公然污蔑生事,行径之恶劣,决不能容留,立刻杀之才能平百官之愤。”
他说完,任党重臣齐齐上前,一起道:“圣上,此人决不能容留!”
赵煜看着任延辉,目光动了动,颔首道:“允了!”
“来人!”任延辉道:“将图答拖下去斩首示众。”
这一切,不过几句话的功夫,有的人才刚刚反应过来,缪征和谢允不由朝杜九言看去,微微无奈。她反应虽快,可打算借机反打任延辉,恐怕是做不到了。
任延辉手中的事,难道圣上真的一点不知道吗?当然不是,圣上不杀不理,是因为朝堂需要他。
任延辉在大周,在朝堂是有着别人难以替代的重要性。
杜九言想要立刻下手,是不会有结果的,说不定还会逼着任延辉再跳出来,扯破脸反咬啊。
所以,任延辉一提杀图答,圣上就立刻同意了。
杜九言低估了任延辉的能力。就连鲁阁老都做不到,何况是她呢。
缪征和谢允无奈,不过,这朝堂是要变了,鲁章之和任延辉闹到这个地步,现在看来,圣上留的是任延辉。
这官司打的漂亮,可最后还是必输。
杜九言站在远处,门外的侍卫进来,堵住了图答的嘴,任延辉往前走了两步,和杜九言不过三五步的距离。
他看向杜九言,目光冷峻又信心十足,冷嗤道:“你赢不了。”
“带走!”任延辉拂袖道。
图答被拖出去,任党的人松了一口,刚才还真怕杜九言揪着不放,不过她到底是个讼师,和任阁老斗法,就是螳臂当车!
“慢着!”
就在图答将要被带出去前,杜九言忽然出声,“图答的事没有说清楚,人不能带走!”
她目光投向带图答的两个侍卫。
两个侍卫怔住,犹豫着不敢拖人走。
大家倒吸了口凉气,杜九言今天为了桂王和鲁阁老真的是豁出去了啊,连圣上决定都能反驳!
还驳的这么义正言辞,让他们都跟着心惊胆战。
“杜九言!”任延辉道:“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圣上要杀他,你没有资格拦!”
杜九言扫过任延辉,冷笑一声,和赵煜道:“圣上,再让图答活一刻钟,这一刻钟并不耽误任何事。”
“九言,”赵煜略有些不悦,杜九言已拿下图答堵嘴的布,先一步道:“你说任阁老让你做的这些事,可有证据?”
她不能给赵煜机会犹豫!
谢允低声和缪征道:“这……是有点猖狂了!”
“她又不是第一天,三司会审咱们见识过几次了?”
谢允想想以前的案子,还真是如此。
杜九言不是桂王妃的时候就很狂。
任延辉呵斥道:“他这是污蔑之言,杜九言,大庭广众之下,你这是公然伙同图答来污蔑本官。你是讼师,污蔑陷害朝廷命官,你该知为何罪!”
“都说了一刻钟。”杜九言扫过任延辉,和图答道:“你说。”
图答大神声道:“我有。他的常随韩通曾给我写过信,信就在我衣服的夹层里。”
他说着,挣脱开一把脱掉裤子,扯开前兜缝的夹层,拿出两封信,高举在手中,“这就是他的常随给我写的信。”
大家不忍直视,脸色难看。
“拆开,读!”杜九言警告地扫过任延辉一眼,低声道:“任阁老,您若再拦一下,我立刻打掉你一嘴牙。和你性格正好般配,无耻之人!”
任延辉怒指着她,又转头看向鲁章之,“不亏是你的外孙女,有你鲁章之的风范,虚伪无耻!”
“任阁老今日比你请的讼师还要厉害,就请你接着和我外孙女谈律法吧。”鲁章之淡淡地道:“鲁某洗耳恭听。”
他至始至终没有说话,因为他相信杜九言,她办的一定比他更好。
任延辉拂袖,“伪君子。”
“薛按,给我端两把椅子来,我累!”桂王道。
薛按端椅子上来,桂王邀请鲁章之坐下休息,他敲着二郎腿,打了口哨,好整以暇地道:“言言,尽管打!”
“先礼后兵,再不然我就翻脸了。”杜九言笑着,不再看任延辉,示意图答读。
图答大声念了两封信,信的内容很浅显,就是韩通教他何时出发,何处有人接应,会办哪些事!
“这信就是真的,我没有骗人!”图答将信递给杜九言,杜九言道:“你先留着。”
她负手走回来,扬眉看着任延辉,“说到韩通,对于我来说还真是不陌生。”
王宝应送来一张纸,她抖开给众人看,“这张纸,是夏记布庄的管事夏峥交给我的,这上面记的东西,就是二十余天前,袁义被杀有人状告保障堂的案件。”
“杀袁义的凶手王勇,就是被夏峥威胁指使。而指使夏峥执行的人,就是韩通!”
“这张纸,是夏峥在韩通家中记录此案的计划,”她抖开给任延辉看,“都是聪明人,夏峥在记的时候,特意挑选了一张,被韩通孙子印了手印的纸。”
“手印已做过对比,核实无疑!”
任延辉眼睛一转,道:“是韩通?”
“是您的贴身常随,韩通!”
“岂有此理,此事本官会彻查,若有这样的事,本官绝不会姑息包庇,一定严惩。”任延辉看着杜九言,“可若不是,你就是公然污蔑。”
杜九言耸肩,不以为然,“韩通办的事,任阁老您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