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归-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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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账,他便藏在梨树上,树上梨花洁白如雪,他穿着白衣,连翘常常找不见人。
直到穆寒水十四岁生辰,这种日子戛然而止。
那日连翘本来煮好了长寿面等他回来,却听说穆寒水去了药阁,只是她没想到,碗中的清汤被面坨干了,穆寒水也没有回来。
此后江湖上便多了个好管闲事,行侠仗义的穆小公子,天下人皆知他的声名,却不知道他叫什么,从哪里来,而穆寒水也没有再回过山。
连翘也是早起从阿合那里听到的消息,说公子回山了,阿合是夫人身边的人,肯定不会骗她。
连翘高兴的连伞都忘了撑便奔了出去,三步做两步的来到药阁,却见石阶上跪着一道身影,雾雨蒙蒙的,那副身体仿佛随时要被这大雨吞噬。
她不敢上石阶,这是山上的规矩,那里除了药阁中住着的人,只有公子可以上去。
不远处跪着的人是公子没错,两年了,他身形好像更修长了些,只是此刻眼前的公子,给她的感觉和从前不一样了。
从前公子最娇气,哪里蹭点皮都会叫着喊着说要破相了,活不成了……
可如今,他就安安静静的跪在那里,倾盆的大雨泼在身上,也似没有知觉一般。
连翘一只脚试着跨上了药阁的台阶,顿了顿又收回,提着湿透了的裙子头也不回的跑掉。
穆寒水听到动静,一直垂着眼,并未回头。
大约半刻中不到,身后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溅起地上一滩滩的积水。
穆寒水听得那脚步没有一丝犹豫和停顿的从石阶上奔了上来,他心里一惊,抬眼看了一眼药阁的门,刚要回头,忽然身上一重……
这力道近乎没有,可穆寒水身子还是往前晃了一下。
“公子……”连翘带着哭腔糯糯的唤了一声。
她将手上的狐裘大氅裹到穆寒水身上,又觉得不够,拢了又拢,自己干脆从后面伸出胳膊裹住穆寒水,也是怕雨将这大氅再打湿,用自己的身子护着。
可雨那样大,她明明知道自己瘦小,根本挡不了多少。
“小连翘……”他挤出一个笑,摸连翘头发的手刚抬到一半。
突然的,脸上神色徒然一变,提了口气,整个人回身收紧双臂将连翘紧紧护在怀中,接着便是衣帛皮肉裂碎之声。
连翘的脸被埋在穆寒水胸口,她还不清楚发生了何事,听声音不对,挣扎出来刚要张口问,便见穆寒水眉头紧皱,一手按着胸口处,痛哼了声吐出来一大口血……
“公子!”连翘抱住他,眼泪夹杂着大雨从脸上肆无忌惮的落下,她哭喊着:“您怎么了?公子……”
穆寒水飞快的将她又拉近怀里,身后的木门沉沉的吱呀了一声,敞开的门里窜出一物,如蝮蛇一般袭来。
他知道这是什么,药阁主人鲜少示人的长鞭‘皈依’。
刚才那一下是隔着门发力,这次却是来真的,穆寒水顾不及身上的伤,只是护紧了连翘。
可即便是做了万分准备,这第二鞭落在身上时,穆寒水还是连人带怀里连翘硬生生被打出几丈远,齐齐滚下了石阶。
“贱婢!”这一声极为凄厉,在这样的雨夜里,透着一股森然之意,那声音道:“这也是你能踏足之地?”
随即,一人应声而出,手握长鞭站在门口,穆寒水挣扎了几番,血大口大口的往出呕,他也不管,只扶着连翘从地上爬起,示意她莫要再动,自己半爬半踉跄的趴上石阶。
又跪下。
与门口之人隔着这场大雨对望,对面的人看不清脸,只是着着一身阴森透了的白衣,与他身上的白衣不同,那更像是守丧之人的丧服。
大风吹着她的衣摆泠泠作响,门大敞开着,她站在门内一动不动,像是被镶嵌在门里的丧尸,没有一丝活的生气。
良久之后。
门口的人阴森森的开口:“怜香惜玉的本事都带上离修山了。”
连翘的身子跟着这声音猛的一颤,若不是公子拼命护住她,自己的本事便是那隔空来的一鞭都活不成了。
说来都怪她,若不是自己不听话非跑到公子身边,公子又何至加受这番磨难,自己的命不值钱,却害惨了公子。
此刻更是被吓破了胆,大气也不敢出的蜷缩在一旁。
穆寒水的声音道:“是,寒水知错。”
隐约的飘过来一声轻嗤,随即道:“交代你的事,都办妥了?”
穆寒水对于这个问题似乎有些为难,他语气犹豫道:“很快,很快便可办妥,请您放心。”
“哦?”门口的白影跨出朱漆门槛,冷然道:“那便是还未办妥,既然如此,你回来做什么?”
穆寒水咬紧了牙关,几乎是挤出来的,他道:“此次回山,寒水有一事相求。”
此言一出,药阁上久久未得到回应,雨打石阶的脆响声杂乱而又大声,像是打在了穆寒水心头,密集的他喘不过气来。
跪着的身体晃了一下,他垂着的眼睛却一直未抬,紧握的手微微有些抖。
眼见对方是铁了心不作回答,穆寒水抬起双手又平置于身体前两侧地上,头缓缓叩地,依旧垂着眼,看不清脸上神色。
“寒水有一事相求。”他似乎大声了些,因为头垂地,声音有些沉闷。
那人脚下动了两步,她手上的长鞭像是随时会甩在穆寒水身上,在她手里跃跃欲试。
“哦?求什么?”
穆寒水听到她问,便瞬时抬起头,嘴角颤了颤,有些急切的回道。
“救救他。”
“谁?”这一声询问里带着明知故问的怒意。
“阿……上官叶。”
咬出这个名字,穆寒水觉得自己的舌头有些僵,他还未来得及抬头看对方的神色,那白色的身影便如鬼魅般瞬间闪至自己眼前,接着脸上便受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不孝的东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她这一声狠戾极了。
“叫你下山几年,旁的没有学会,却学会了如何为那么个东西一再作践自己,作践自己的先祖?你敢跟我去祠堂对着你的先祖,对着你穆家庄上上下下几十条亡灵,将你方才的话再讲一遍吗?”她反手又是重重的一巴掌,厉声道:“你敢吗?”
连翘最心疼穆寒水,见他受此重罚,也顾不得了,往前爬了几步到台阶下叩头。
“夫人息怒,是连翘的错,是我莽撞连累了公子,求夫人……求夫人,连翘愿意受罚,夫人不要再打公子了,公子跪了两日,水米未进,现下又受了伤,再打的话他会死的,会死的……”连翘毫无形象的哇哇大哭,又结结巴巴的说这些。
穆寒水虽背对着她,却也能想来她此刻的模样,他想开口哄哄她让她莫急,提了口气还是作罢。
此刻胸口积了淤血,他怕一张嘴,话还未说出口,血便先吐了出来,只得强忍着。
勉强压了压,他手藏在一侧对连翘摆了摆,示意她退下。
他从地上爬起来跪好,对眼前人道:“十数年来,我从未违拗过您半分,如今我只求您这一件事。”
面前的人依旧冷冷的睨着他,手上的长鞭穗细微的抖动着,穆寒水也知道她定是气急了。
“为何?”她问为何。
究竟为何……
穆寒水思量了半晌,道:“这两年,他多次救我性命,如今我救他一命,算是还了人情。”
“好啊,穆小公子当真仗义,可我又凭什么救他?”
穆寒水抬头,见眼前之人目不斜视,一副不容商讨的神色。
天又快亮了,穆寒水觉得自己有些累,他想起了那些和着暖风跟花香在屋顶醒来的日子。
眼前掠过阿叶那张吊丧脸,不过仔细想来,他在自己面前也是生过几回气,变过几回脸色的。
还有莫轻雨,当初与他结义时梨花开的正好,须臾数月,却是连日不知春去,一觉方知夏深。
也不知那日之后,他那大哥去了哪儿,其实他并不怪莫轻雨,不论他为什么要那样做,总有他的理由,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有不得已的事,连他自己也是。
良久,穆寒水抬手抹掉嘴边溢出来的血迹,跪直身体,字字清晰道:“一月之内,十一年前参与穆家庄血案的人,我会将他们的人头尽数带回。事了之后,我会半生常跪穆氏祠堂,向先祖亡灵请罪,终身不下离修。”
言罢,重重的叩了三个头。
他俯着身子,目光所及处,身旁人脚侧开小半步,随着砰地一声,大门再次沉沉的关上。
整个药阁上空都荡着她最后说的话。
“少一颗人头,你便提你自己的来。”
穆寒水的身体已撑到极限,几乎在她应允的瞬间,整个人直直地倒向了冰凉的石阶。
☆、第 22 章
再醒来已是半月后。
床边的纱幔遮着外边照进的日光,窗口有细微的风铃声。
门开了,透进来的太阳光里跳着数不清的尘土。
连翘轻手轻脚的进来,将汤药搁在床头,坐在榻边用衣袖将嘴上的口脂认真的擦干净。
穆寒水早就醒了,只是装睡看这丫头想做什么,想着一会儿出声吓她一吓。
谁承想……
连翘居然端起药碗,自己先喝了一口,他还未明白过来,人便朝他凑过来上来。
穆寒水一急,半个身子连忙往床内移过去半尺,避开连翘贴上来的脸,准确的来说,是嘴。
连翘也是没有料到穆寒水会突然醒来,一时间又惊又喜,这样一激,口中的汤药便尽数喷了出来……
人伏在床边猛烈的咳嗽,确实给呛到了。
只是可怜穆寒水,雪白的中衣承接了那一口汤药,简直不忍直视。
“小连翘,你就是这样子伺候我的。”穆寒水嫌弃的揪着自己的中衣。
“不是不是……”连翘赶紧爬起来,手在穆寒水脸上身上到处捏到处摸,确认人是真醒了,立马高兴坏了,“不是,连翘每日都盼着公子醒来,我就是……就是太高兴了!公子你好了,嘿嘿!”
连翘抱着穆寒水不撒手,穆寒水好容易腾出一只胳膊将人搂住,低声道:“吓坏了吧,小丫头。”
“嗯,公子吐了好多血,后背上好长两道疤……”
说着又开始掉眼泪,垮着脸,可怜兮兮的。
穆寒水揉揉她的脑袋,笑道:“弄脏了我的衣服,你还哭上了,有疤便有呗,也幸好不是打在你身上。”
连翘才记起还有正事,松开胳膊起来,拿过药碗让穆寒水喝药。
穆寒水瞥了一眼那黑乎乎的汤药,眼睛东瞧瞧西看看,就是不理连翘。
“我就知道公子醒来定是这副模样,幸亏不省人事躺了半个月,不然醒着的话定不肯吃药,伤也不知要拖到几时才好。”连翘抽着鼻子数落穆寒水。
为了岔开话,穆寒水眨眨眼,忽然道:“方才我清醒之际,你正凑上前来,打算对我做什么?”
没想到连翘根本就没有被他问住,倒是气呼呼的:“还能做什么,自然是喂药啊!还不是怪你自己不醒,你这半月来的药每一碗都是我这样,一口一口喂给你的,不然谁还管你,哼!”
吼完半晌,连翘也不见穆寒水回怼她,耐不住回过头看,却见穆寒水直直的看着自己。
穆寒水扯着还有些苍白的嘴唇笑了笑,道:“傻丫头,谢谢你。”
转而掐了一把连翘圆乎乎的脸蛋,不正经道:“不过,你可知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占了我大半个月的便宜,传出去,往后可怎么嫁人?”
连翘皱起眉头想了半天,活像壮士断腕,举着手掌发誓:“公子放心,我绝不会说出去,绝对不会坏公子名声,耽误公子娶少夫人。”
“哈?”穆寒水越听越……
“不是,你个死丫头脑子里装的什么?”说着敲了一下她的头,“你听没听明白我的话,本公子是男人,在意这些作甚,我是说你,蠢包子!”
岂料连翘道:“既是如此,那公子更不用担心了,连翘从未想过嫁人,才不会在意这些。我要一辈子守着公子,不会离开公子半步。”
话说至此,穆寒水收回手,低头轻声道:“说什么胡话,一辈子可长的很……”
“罢了。”他撑着床坐起,问道:“你方才说,我睡了半月,那这是何处?”
“浔阳。”连翘回道,“那日公子晕倒,夫人……夫人让人将您送下山,我求了夫人来伺候公子,路上听闻浔阳有位神医,便带公子来了浔阳。”
穆寒水笑道:“你不就是小神医嘛,还找什么别的神医。”
“连翘不放心。”连翘低下头,道:“那日夫人生气,下手那般重,我不放心自己的医术。”
提及此事,两人均想到这件事的原委,夫人为什么生气,他又为什么受的伤。
连翘抬头,视线移到穆寒水脸上,立即噤了声。
穆寒水垂着眼,安安静静的,与方才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