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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翻覆三千年-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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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边的难民陡然增多。各种势力混杂在一起,像是蛰伏在某个角落里等待攻击。
  “去找张衡。据你所说的,他是京都太守的儿子,可能对我们有所助益。”石头道。
  他们两个在张府外等了一天。高乔却始终没找到那个熟悉的壮实的身影。
  于是高乔强耐下性子,在此更加认真地观察了所有进出的男丁,终于看见了一张相似的面孔。
  “他貌似是。但体型变化太大,我不近前无法确定。”高乔道。
  石头点点头,便站在街角喊出声:“张衡!”
  那瘦高的男子反射性地四处张望找出声的人。
  石头撇下高乔,走到府门中央,隔着一段距离,问道:
  “你是太守次子,张衡么?”
  那男子冷冷地问道:“不是。你找他干什么?”
  石头盯着男子微微张大的瞳孔,笑言:“看来你就是他了。”
  “何事?”张衡正对着石头,有着官家人的一点桀骜。
  “我受高家公子所托,请你一聚。”石头不亢不卑。
  “哪来的高家公子?”张衡与从前变了很多,变声后的男声低沉平稳。
  ——京都高家人都在天牢里听候发落。这人说的高公子,莫非……
  “他在哪儿?”张衡眼色一凛。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若想见他,现在立刻跟我走一趟。你独身来。”石头道。
  张衡却环顾四周。
  “他在哪儿?”一年前的张衡是个傻小子,可是一年后经历种种,他早已不信人心这种东西。
  “现在他可是皇家的眼中钉,肉中刺。你防备我,可是他要防备的人只会更多,更凶残。这一趟你不跟我走,你和他就此生再无缘得见了。”石头莞尔。
  “好。”
  张衡跟着石头来到一个客栈房间。石头退了出去。
  正此时,一个背对着门口的青衣男人转过身。
  果然是高乔。
  只不过这一年未见,高乔的肩膀略宽厚了些,脸上有一种介于成人与少年之间的矛盾的俊俏。
  高乔也打量着这在从前学堂上算是半个知己的故友,轻快地笑道:“减重了不少啊。凭你这样貌,我刚才在府外看,都不敢相认呢!”
  “不止这个。即使我如斯,你我也不便在白日大庭广众下交流吧。毕竟,你可是让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反贼。”张衡声音有些嘶哑。
  “你的声线变了许多。”高乔自嘲道,“你变得这么多,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那么,你为什么会来呢?”
  “看看你落魄至此。果然不负曹良辰所望。活成了一个笑话。”张衡的话里话外都是恶毒。
  “曹亮辰?”
  “这些人名离我好远,一下子想不起来。他从前是大皇子的走狗吧?呵。”
  “京都的事,学堂的事,都好像是我上辈子的残影,要费些力气才能想起。”高乔不满十八,却已有感沧桑。
  “这么说,那我也是活在你残念里的人?你费力气与我重温什么交情?!平白无故来找我,想必又是跟从前一样,让我帮你吧?”
  “你为,钱财?还是为权势而来?……”张衡的唇角藏着讽刺。
  “这一年里,因着我的愚蠢,我几次险些遭人暗算,殒命黄泉,甚至波及身边至亲。我本无意的嫡位,我本无意的名利,却是我现在保全一条性命的缘由。我要是再傻下去,在这危机四伏的世界里,早就尸骨无存了。所以,高乔。”
  “你我之间本是陌路人,无情意,也无信任可言。学堂的那点交情,真不值得你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及。”
  “我来这儿,只是看看同为嫡子的你,怎么把一副好皮囊、一个好家世作践得神憎狗厌!”张衡的话愈发难听,却是为了劝退高乔,更是自己的那点容易遭灾的善心。
  他的身家,并不是他张衡一个人的身家。
  他张衡要保全的,是一个世家,是家族的荣光。
  “谢谢提醒。至少你没有去揭发我,反而愿意跟我说这一番话。萍水之交,能到此地步,高乔已不敢奢求更多。”高乔与张衡错身而过。
  在高乔肩膀擦过张衡的一瞬间,张衡却横出一只手拦住他。
  “是我吃了点酒,接下来这些醉话,你不听也罢。我知道你母亲被押在牢狱,很是受了些折磨。你若想见她,找你曾经的预岳父大人,尚书大人。现在宰相称病不理朝务,朝廷上下,皇上唯信尚书。若他有心放你一马,你母亲被救出监牢仍有希望。”
  “现在京都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你行事之前,多加小心。我已非当年不谙世事少年郎。此事之后,你不必再来寻我。就此别过,各愿安好。”
  张衡无视高乔扫过来的眼睛,越过对方先一步出了门。
  门口的石头即使只站在十米开外,若是有心照样能听得见里面的只言片语。
  哪怕还隔着一道门。
  张衡从头到尾没把石头放在眼里。所以石头讲话的时候,他也未做任何停留。
  “我代他谢谢你。”石头倚着栏杆。
  张衡这才白了石头一眼:“照顾好你家公子。否则,打折你的腿儿。”
  随后隐没在川流的人群里。
  ……
  尚书没想到高乔竟在他下朝途中,直接将他截走了。
  高乔身边一个小厮身手利索,拿着两柄极玲珑细长的银刀,轻易制服了自己身边五六个大汉。
  “你想要什么?”尚书被推到桌角,嫌恶地看向高乔,“高家毛小子。”
  “不是什么让您难办的事儿。晚辈就是想让您动动手指,放我高家人一条出路。”
  “这么不知廉耻的话你也说得出来?!”尚书怒视。
  “我以为在你们举兵叛乱的时候,就做好被活擒的准备了!”尚书道。
  “尚书大人。您也是有儿有女的人,难保哪□□有差池,祸及家人。真有那一天,可怜家中女眷何其无辜。你以已度人,能网开一面吗?”石头蹲下身子,与尚书视线平齐。
  “呸!”尚书啐了一口唾沫,却被石头险险避过了。
  “我与高家即使曾是亲家,现在也只是仇敌。当初高小公子退婚,就没料到有一天,老夫也会得势吗?以德报怨,本官可没有那样的度量。”
  “你们若真心怜惜家中女眷,就万万做不出忤逆犯上的举动!而不是现在亡羊补牢,求我手下留情。我的手缝儿小,可留不住那么重的情谊。”尚书冷哼一声,即使受制于人仍满脸不屑。
  “拿你的命威胁你呢?你可欢喜些?”石头手里的解剖刀锃亮,照出一张变形的尚书的脸。
  “寡廉鲜耻。丧尽天良。卑鄙下流。老夫赠你!”尚书挑衅道。
  “好哇!”石头道。
  就在石头刀口将要落下的一刹那,高乔喝道:
  “住手!石头!”
  “我送他出门。你先下去吧。”高乔严厉地对着石头说道。
  “尚书大人帮我,是他的善意。不帮我,也是他的选择之一。我做事恩怨分明。强逼他人,非我所愿,非是所幸。”高乔扶起尚书,态度凛然。
  尚书看了高乔一眼:“那我可以走了吗?”
  “当然。我送您。”高乔礼仪周到,伸出一只手往前托去。
  自尚书出门后,高乔低低地对石头指挥道:“那里你也曾去过。我解决了这边后,就与你在那处相见。我们分两路进行。”
  石头手里的小刀舞得几乎要飞起,半是不满地说道:“你还要在这老头儿身上浪费时间?你也不怕我生气吗?一会儿,你传说中的前未婚妻可要来了!”
  劫来尚书时,石头有意放一个破绽,一个大汉随即逃回了蔡府。
  腰间被放了一封给尚书二女儿蔡伊楠的私信。
  算来时辰,尚书的府兵们也差不多该搜到这儿了吧?!
  “搜店!”楼下有个粗暴的男声。
  “他们来了。”石头贴着高乔的耳朵说道,“你可别把自己卖了哦。”
  高乔的耳朵瑟缩了一下,却没有躲。
  虽然竭力控制,与之前比,他的呼吸声不免还是粗重了一些。
  “那我戳个印,免得你招人惦记。”难得高乔这么乖顺,石头有些疑惑,却得寸进尺,用牙齿碾了碾高乔的耳垂。
  片刻,高乔的整只耳朵都红透了,不知是疼的,还是臊的。
  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明显到高乔也能清楚听见。
  高乔才用力推开石头,道:“走!”
  石头推开窗子,纵身一跃,稳稳落在几米远的地面上。
  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第 36 章

  “把那个劫匪给我抓起来!”尚书的声音陡然洪亮,就要跨进门内。
  ——太高估自己了?
  高乔原以为自己下错了赌注,正要离去,却听见一个清丽的女声响起。
  “父亲,且慢。”
  一个女子着白衣,裙摆层层铺展开,宛如随风摇曳的婀娜多姿的荷花。
  “蔡小姐,别来无恙。”
  高乔缩回一只脚,反身温润地笑道。
  蔡伊楠久别以来事务繁多,但她抛开所有的琐事赴了高乔的约。
  尚书的脸有些青,仍摆手屏退了一干奴仆。
  房内三人,各怀心思。
  “高公子仍是风采逼人,一如当年的不凡风度。”蔡伊楠的眼底波澜不惊,早没了当初的灵动,“可惜小女子为府里日夜操劳,无一刻能松懈。岁月蹉跎,从不欺人。”
  高乔的目光停在几步远女子的脸庞上。
  尚书就要出口骂一句非礼前,高乔收回视线,真诚地说道:
  “小姐比从前更风姿绰约。柔美不再,却多了刚毅。女子为强,也不失为一种魅力。”
  蔡伊楠难得露出了一个羞涩的轻笑,转瞬敛了回去。
  尚书道:“你找我家楠楠有何事?不会还心存希冀,指望着从我们这儿救出你母亲吧?”
  高乔不值一评。
  蔡小姐咬了咬下唇,对尚书说道:“父亲,当年您受难落狱之时,这位高公子也助力不少。否则,那封家书无论如何是到不了您的手的。”
  尚书惊异地看了自家女儿一眼:“那不是宰相……原来如此。”
  宰相那时一意要敲打自己,怎么会事事办稳妥,为以让自己安枕无忧呢。最好是尚书坐立不安、心有戚戚时候,他宰相才能推拉得当,将手里套着自己的缰绳执得更紧。
  蔡小姐不看高乔,对尚书道:“父亲,您好歹让他们母子见一面吧。”
  “你难得跟我提要求,为父怎么会不依你呢?!”
  尚书踱了几步,在高乔身边站定。
  抬头,从高乔的方向看去,蔡伊楠的脸无处不娇美,无处不动人。
  ——可惜了。这个榆木脑袋,可不懂儿女情长,不解这风花雪月。
  ——也是一种庆幸。
  尚书想道。
  “娇娇,为父有几句话要单独对你说。话毕,你就先回府去。”
  “是。”蔡伊楠的目光隐晦地落在高乔的眉眼里,喟叹道,“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愿高公子福泰安康,逢凶化吉。”
  “若是有缘再会,希望能与您饮一杯茶。”蔡伊楠道,眼波潋滟,香腮粉红。
  尚书看在眼里,怒上心头。
  自己女儿自一年前被退婚后,仍不缺家户上门求娶。蔡小姐的身份品貌,都是一等一的出色,自己也认为,何至于为了一个没成定论的婚约,错付了女儿家最珍重的这几年,积极与人攀交,只为了给她找个可托付之人。
  然而,每到最后关头,女儿都敲开尚书的房门,言之凿凿不想嫁人。
  她哪是不想成婚啊?看她今天这火急火燎、撂下家务的做派,看她这精致的眉黛掩不住风情,只怕她想的夫婿,非是尚书所求的心安之人。
  “楠楠,”尚书拉她于门外,语气冷凝,“这次我帮了这小子。以后你就断了这没缘没分的相思吧。懂吗?”
  蔡伊楠蹙眉:“父亲的意思,女儿不明白。”
  “你不明白?”尚书的声音高起来,“我怕你一错再错,真心枉付!”
  蔡伊楠急道:“父亲,轻声些!”
  被戳穿的羞赧尴尬,使她眼圈也红了。
  “那父亲之意,是让我为您一辈子所用?”
  “我替您揽下祖母手里的庶务,为您扫平家宅内乱。这一年间,我夜不能寐,时时自省有哪一处做得不够好,生怕丢了您的面儿。您在圣上面前鞠躬尽瘁,我在后方也不曾倦怠。全心全意、焚膏继晷……”
  “我何尝不想像长姐一样,出阁多时,母家的磕磕绊绊也与己无关,守着夫家子女,便是安好。可父亲您身边无可信之人,母亲早早过逝,若是我不回护您,您还要受继祖母多少磋磨?您的官路,这段时日以来,能走得如此顺遂吗?”
  “今天,您是跟我说,让我放下这最后只一点点的绮梦?难道我在梦里慰藉一下自己,也不能够吗?”蔡伊楠说道。
  “为父也很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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