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覆三千年-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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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与皇位没甚干系的闲散皇子。元宵节,家家团圆,我却与生身父母两地相隔,心情很是不好……你记得吗?”
“我记得,那时朕十岁光景。陪着你吹了一夜的风,湖边寒气逼人,第二天你我都病得厉害。”皇帝甚至又笑了一下。
“十岁的皇帝尚且怜惜我的境遇……数十载过去,现在,皇帝您却要处处逼我进死角!”高夫人说道。
“是朕吗?”
“是朕的错?!”
皇帝一挥衣袖,茶杯被带得跌下案几,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你得了静王爷的信,想必不需要朕告诉你!你的好夫婿,现在可是打着谋逆的旗帜,在边关作威作福呢?!”
“朕一手捧大、比对朕的皇儿们都贴心的外甥,跟着他大逆不道的父亲,扬言要攻下皇宫,取朕的项上人头?!”
“他们不顾你的生死!天子一怒,横尸遍野!高家上上下下几十号人物,都已沦为弃子?我原以为高家一门忠烈,死得其所,亦会善待高家后人……没想到,这一试,竟试出了高恒远的反骨!沦为笑料的,竟是我自己?!”
皇帝将一纸信扔到高夫人面前:“高恒远寄来的书信……啊不,是,是战函!”
高夫人俯下身去捡那张皱巴巴的信: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高恒远的笔迹她认得,这确是他的手书。时隔将近半年的手书,证明着,他还活着。活得恣意,像他曾经活过的那样。
高夫人竭力忍住眼泪,头仰着,半晌才说道:“臣妇于谁都是拖累。请赐一死……请赐臣妇一死!以平圣上的涛涛怒火,也原谅我麟儿年幼不懂事……有朝一日受降于您时,能留他一命!”
“臣妇求您!”——
皇帝惊叫一声:“你干什么!”一把打落了高夫人从地上捡起的剪子。
“但求一死!”高夫人去抢剪子,没想皇帝脚一踹,那剪子就被踢到门口。
“长姐,朕不是为了……今天,朕不是为了为难你。高恒远一死,高乔还能回头,我也大可以放过你们母子两!你们是皇胄,高恒远可不是,他只是个没门没派的狗杂种!”
“只要,只要长姐你发个信儿,让静王上京来,为朕平乱!静王手下养着一批私兵,朕不说,不代表朕不知道!”皇帝扶住了高夫人的手。
“皇上您下旨意,比臣妇管用得多!”高夫人推开皇帝的手,退了几步站定。
“朕几番催促,可静王爷以年长为由辞不复命。他们在西南,若是不肯主动上朝,朕也毫无办法!”皇帝摸了摸鼻子。
高夫人愣愣地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你会杀臣妇吗?”
皇上心道跟妇人讲话就是吃力,便好言道:“长姐,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朕的至亲!高恒远一死,朕和你之间也并无其他龃龉,又何必取你性命呢?”
高夫人呆呆的,片刻眼睛里竟透出绝望的光:“是吗?哈哈!哈哈哈哈哈!臣妇……恕臣妇失礼。”
“臣妇,不能答应皇帝的要求。”
“给静王爷的信,臣妇一个字也不会写!”
“臣妇未尽孝于生父母身边!此生此世,引以为憾!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就是皇帝您要了臣妇的命,臣妇也不敢陷父母于不义之地!臣父年逾古稀,病体羸弱,比之枯树而不如。臣妇一条命,全忠义孝道至此,死而无畏!”
皇帝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状似疯魔的女人,并不意再与之周旋。
“是吗?来人!”皇帝走出正堂,“来人,将这个乱臣贼子的家眷,统统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死?朕当然不会现在让你死!”皇帝心想,“死太容易了些。且拿你去威胁高恒远那厮,让他们父子离心离德……再一网打尽……让你们全家,都同年同月同日陪葬,为自己不自量力的野心、陪、葬!”
善羽和一众匈奴兵被昌平郡的兵将逼到河畔。
“大将军,我们投降吧!这块地儿,不好攻!”一匈奴人说道。
他们自从遂了高恒远的队伍后,领了被高家人之前劫下的粮物。
一伙人浩浩荡荡地越过西北郡,往京都的方向打去。
起始几个郡偏落后,不战而败。但是昌平郡是大长朝版图中央的一个大郡,且地势易守难攻。
善羽这样骁勇的队伍,也攻击不进。反而是对方越战越勇,凭几支官兵和府兵,大有吞并自己兵士的气势。
“娘的!这是什么府兵?!怎么有如此人数?!高恒远,你们的同僚养私兵到这番地步,狗皇帝也不管管吗?!”善羽心中骂道。
可惜高恒远那孬夫不在此处。
“大将军,要不我们趁现在逃回匈奴吧!就跟可汗禀报,我们是迫不得已而降的!这么下去,迟早被高家弄死!”匈奴兵仔建议。
昌平郡的人马还在外面搜他们藏身之处。现在局势如此,若是被找到,不免又是一番恶战。
善羽躲过了暂时的追击,在河边解下外面厚重的兵甲,扑了一把水就洗脸。
他遥遥望着河边或休息或饮食的兵儿们。
他们大部分都是浴过血的匈奴人。
是自己人。
跟着自己一路,无怨无悔,受尽磨难的自己人。
善羽的骨头之前在向高家的时候妥协了一次。
今天,难道还要再妥协一次?回宫城,面对朝上的尔虞我诈,面对李青和八王子这两个狡诈恶徒,真为他人、不,仇人做嫁衣?!
善羽脸上的水滴到了眼睛里,一时睁不开。
就这一瞬,一个匈奴人大喊:“大将军,有人!他们发现我们了!”
善羽的眼睛生疼,尽力睁开了眼睛:“打!打!杀!杀死他们,冲出去!我们回宫城!”
……
魏不亮正坐在茶馆里,和几千个队伍里的壮兵喝茶。
“魏大哥,我们就放那帮匈奴人在郡外自取灭亡吗?”
魏不亮勾起嘴角:“我们血海深仇。高将军忍下了,我可没打算忍!苟活了这么多日,他们也是赚到了!”
“有理有理!可是……不会破坏高将军的计策吗?”一个兵畏缩地问道。他们休息了半天,这茶馆的酒水都要被这千人的队伍喝尽了。
魏不亮掌掴这个兵仔后,斥责道:“你不是后来郡内补上来的兵!那你也该知道!连同常路等多少豪杰,匈奴人杀了我们多少兵士!与我们有多深的隔阂!你是糊涂了吗?在这儿教我做事?!”
“谁敢教你做事?”
魏不亮身后一个声音响起。
声音清亮,却无端让魏不亮寒毛根根竖起。
“高公子!”魏不亮俯下身体一拜,想了想觉得不够,就跪下了。
“你们几千人不是该去支援善羽他们吗?怎在此?怎敢违军令?!”
“他们在哪儿?还在昌平郡外吗?”
“你,魏不亮,回去!领军法!剩下的将士!整装!上马!齐步!跟我走!”
高乔说道,没做犹豫就骑上一头膘马,往前奔驰。
“希望赶得及!”
善羽这边战事节节落败。正要撤回,就听见不远处踢踏、踢踏踏踏的马蹄声。
“是谁?”善羽分出一丝心神,却让对面一个敌兵得了空隙,一刀切了他的后背。
之前胸口伤还未痊愈,现在背后又火辣辣地疼。
善羽意识有些模糊,却咬着后牙龈挥刀。
高乔眼睛里落了这一幕,几步飞跃过层层人群,将袭击善羽的兵一把砍倒。
“善羽大将军,我来迟了!对不住了!”高乔抽身说道,后面几千个兵士也加入了战局。
“现在……”善羽艰难咽下一口唾沫,“你这么点兵,怎么够打……人家那十来万的……十来万的兵?!高家猪崽子,你想让大家,都死在这儿吗?!”
高乔没在意善羽的嘲讽。
千人黑甲,像团飓风,以极快的速度更新战场时况。
他们并不像普通训练的士兵一样,而是专挑人体薄弱的关节进行攻击。
这是军师曾千百次叮嘱过的。
先前魏队长扣下了大队伍,好多人都以为这套精巧的打法要派不上用场了。没料想,高公子当机立断,誓要力挽狂澜,带着这千人战队仍一意奔赴战场。
原本昌平郡的大部分并非兵家出身,之前也就是凭着人数压倒匈奴人。再加上打了小半天,匈奴人也硬抗了许久,让他们都心底躁动了起来。
若是这新兵不加入,他们还能尽把力,以绝后患。可惜,现在局势渐渐逆转……
对面这千人如同天降的神兵,以一敌百,打法精湛,处处攻人不备。稍不留神,自己就要给削去一块肉。
……不少郡兵生了怯意。
“昌平郡的!走!我们之后再战!”郡长喊道,一边快速地下了战局。
高乔抓住机会,连连前攻,势如破竹,连同着匈奴人也气势大涨,意欲讨回前面受的气儿。
这一刻,两个民族的人,都不再掩饰眼中对胜利的渴望。互相配合,逃不及的郡兵被打的落花流水,甚至,他们活活逼得前面逃了一半的郡长滚下马来。
“逃!掩护我!快逃!”郡长吓得屁滚尿流。
高乔掏出马鞍上一柄小巧的弓,抽出一支箭,眯起一只眼睛就要对准——
“饶命!饶命!壮士!饶……”
“噗嗤……”
郡长未说完的话就在口中,却再也发不出声音了。伴随而来的,是戛然而止的战况,和癫狂疯魔的笑声。
“哈哈哈!”一个匈奴人先无意识地笑了一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一个大长朝的兵附和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刻,不论是匈奴人,还是大长朝的兵,都汇成了唯一的标签:高家兵!
“哈哈哈!”
高乔笑道。
“高家小子!咳咳……别笑了……不先处理一下伤员吗?咳……咳咳!”善羽摇头,却也是微笑着的,带着自己也毫无察觉的柔和。
“对!”高乔拉着善羽胸口固定的纱布,说道,“善将军……此番战役你们受苦了!……我们来迟了……我也不推卸责任,也不欲拼凑什么故事……是我们来迟了,我向你请罪!”
善羽记得,计划里是那个叫魏不亮的兵头领这几千人来应援。
他也丝毫没有忘记,成为暂时的盟友之前,他跟任何一个大长朝的兵可能都有过生死大仇!
彼此间本来就是互相猜忌和对立的关系。
只是为了一时的利益,姑且站在了一起,他们,仿佛是朋友……却一直是仇人!
高乔跪在坐地上的善羽身边,磕了一头:“善羽将军,对不住您!也对不住因为我们迟来而无辜殒命的弟兄们!”
善羽的眸子流动着不明的情绪。
在善羽反应过来之前,高乔大吼一声,走到人群中央,铮铮身骨,仿佛已经是真正的男人了:“大家们!我是高将军的第五子!叫高乔!今天,我向所有受伤、落难的来自匈奴的同袍说一句,来迟了!对不住!”
“对不住!”
他一膝盖用力砸在地上,一下子就磕出血,却没人注意。
因为高乔这个人,已经足够令人侧目了。
“诸位,我们政见可能不同,但希望大家化干戈为玉帛!团结一心!一路向东!伐大长朝,日后再平匈奴乱……平定乱世,两朝之间,各创盛世,”
“两朝之间!始终辅车相依!有朝一日,定能和平共处!”
“两国国民之间,能公平地互通有无!望乱世之后,再无战戟!”
“为结束战局,我们开启战局!持续战局!现在大家都负重前行,步步艰险,而道路多曲折……高乔心中无限感激!不分你我,都值得高乔再一拜!敬你们的舍身成仁,侠肝义胆,兼济天下!”
高乔头也不回地甩在地上,石子上沾了浅浅的血迹。
“高公子,您要的酒。刚才茶馆出来的急,只带了一壶,不够分的……”一个小兵说道。
“我以这杯酒,再敬你们!”
高乔起身将酒洒进上游的河道中:“大家都取一捧来饮!即使不同意我的说法,为这今日小小的胜局,都来分享这一抔酒水吧!”
高乔率先一掌接起河水,就往嘴里倒去。
兵士们都窸窸窣窣地模仿高乔的动作,愈发胆大的几个就着溪水玩闹起来。
真看不出他们曾互为对手……
高乔来到善羽身边坐下。
善羽嫌弃地看了这个自己眼中的小公子一眼,别扭地问道:“怎么?我不配喝吗?欺负我行动不便?”
“也不掬一手掌来给我?!”善羽说道。
高乔转过头,笑道:“重伤不能喝酒。我允许你以水代酒!给!水囊!”
善羽一把接住:“什么奇奇怪怪的规定!我看你就是欺负人罢了!”却咬开盖子,狠狠喝了一口水。
高乔轻快地笑了起来:
“哈哈!”
“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