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覆三千年-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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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你在行军营里。”
高乔说:“不必告诉我了。人死如灯灭,既往不咎……而且豹死留皮,人死留名,他,还是我眼中那个不可一世,自诩矜贵的兄长。有些傲气,却无坏心。名声干干净净,不染尘埃,如同白练。”
高乔凑近了石头,问道:“怎么?干嘛这么看着我?”
石头收回自己有些放肆的目光,也不再提高仲过去那些阴差阳错的恶念。
“现在,等。”石头说道,“我们痛苦的时刻熬过去,就轮到他们难受了。”
“石头,我想跟你提一下。发生了这么多事……我觉得我们要变化一下具体计划内容。之前你说的想法,在当时虽有离经叛道之疑,但不失为可行之法……但事情发展已经超越你的计划,即使匈奴人同意了,我父亲不一定能过这道坎……”高乔正色道。
“这算什么坎?!不就一个儿子吗?高将军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儿子他也有不少。我以为,这不是什么大问题。”石头坚持。
“不。高仲是他最心爱的长子,心血非同一般,与我无两。接下来的安排,不通……我们另寻他法!”高乔强硬地下了决定。
“你是在为你父亲做决策?!小公子,说到底,这里的主儿是高恒远,不是你……丧子之痛常人不能忍,可他是高恒远,后面顶着高家和大长朝的希望……就像你出军前希望父亲莫要低估了你,我也不建议你凭着你一星半点的认知小瞧了你父亲!”
高乔毕竟年岁尚浅,很多事情甚至不如石头这个异时代的人看得深。小孩子话说得仿佛似模似样,但行动起来总有偏差。
战场上,除了生死,都是小事。
但。
为了成大业,生死也只是件习以为常的小事。
高恒远出来后不久果然找了高乔两人进大堂商量。
“小兄弟,你才智过人。我听乔儿说你是府里带出来的小厮,唤作石头。此战已近半,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们营里第一个军师!”高恒远向着石头说道。
石头不亢不卑地点了点头:“幸不辱命。我自是竭力而为,高将军放宽心。”
高乔问道:“父亲,匈奴人和我们杀仇不共戴天。石头……不,军师之前的安排太过草率……兄长一死,和解不可能达成。且全军并未有几人知晓接下去的计划走向,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高恒远是老了很多,老到要自己不及弱冠的幼子停下步子等他,老到要全兵营的子弟顾及他的感受。
可是,他还没有老到糊涂!
石头一开始提出来的意见是有多处荒唐言。但仔细想来,这是他们唯一的出路,唯一不用作他人的弃甲,可以作战车冲锋的出路!
这样的世道……
高恒远身居高位太久了,差点都遗忘了自己从前也是风雨露宿,也是孤苦无依。大长朝、乃至匈奴人中,有几个幸运儿未遭受亲眷离去的痛楚,未遭受战火纷飞的恶果?!
只要战争持续下去,永远有人牺牲。高仲即使留下一条命,万人坑里却还要填满他人的尸体。
还要有写不尽的碑文!哭不尽的血泪!看不到头的日复一日!
高恒远胸中如有丘壑耸立。
他想教高乔打开心中的肚量,放眼天下,心系苍生;可是高乔懵懂如幼童,还要经历太多才能达到自己的深度。
于是高恒远从没如此温柔过地对高乔说:“乔儿,再等个几日,计划照旧。连连乘胜,你可能错觉西北郡也有了退路……但大长朝一日跨不出那一步……西北郡安定又如何……我们照样退无、可退之地!”
高乔唯父命是从。
石头离开前,问道:“高将军,在下有个问题。家国天下,先有家,还是先有国?”
高恒远知道这个军师是个特别的聪明人,不介意再给他详解:“本将以为,先有国。无国不家,国定家成,方为人上人。”
这简直可以用居心叵测来定义高恒远的话了!
石头背过身:“看来贵公子的死,对您打击颇大……在下祝您心想事成,吉运鸿天!”
——朝廷叛你,你可以忍,但高仲却算是压垮你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个高大公子,死得可不冤!也不枉我避开你们连夜去追他,布下层层叠叠的天罗地网,只为了现在将你我推到避无可避、破釜沉舟的境地。
石头腹诽道。
要是历史真的是一条线。
那么这个时候,这个线向上翻滚了一下,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波纹。
波纹向前一直传递着,直到幅度越来越小,直到被湮没在长久的历史线条中。
善羽问道:“还没有人来嘛?”
一个匈奴兵战战兢兢说道:“没有……”
“真的还没有?”善羽又问了一次,眼睛里有血丝,看上去像个煞神。
“没有……大将军,再等等,也许就到了!”小兵被这眼神吓得一哆嗦。
“有人去搜附近的路了吗?就,一点踪迹全无?!”善羽压低了声音,却令人更加胆寒。
“搜路的人还没赶回来。我们都在等消息。将军,粮草就快到了,别着急……”
善羽拿着刀柄狠狠敲了一下这个匈奴兵的肩膀:“快到了?我看是,我们要快完了吧?!……六万将士不吃不喝两天了,我们无一点军饷!就是现在撤回宫城,只怕也死伤再过半了!”
这个匈奴兵强忍着不去摸自己被砸疼的肩伤,再度安慰道:“大将军,我们去占几个郡嘛……以前又不是没抢过,好歹也是点……”
善羽举起刀柄就要在另一边肩膀再狠敲一下。
这匈奴兵立刻求饶:“大将军手下留情!再打几下,小的我要负伤养命了。您知道,这军中现在养不起伤患,小的会活活被折磨死的!”
善羽止住手:“这些郡历来勉强糊口,就是强抢也不够我们这么多人吃的。再则,高贼一来,这些郡更是无法无天,与他沆瀣一气,都把自己城门用砖石封死了!我们想进也难进!强攻的力气,不如省着保存体力。”
“您已飞书可汗,粮草后行……无绝人之路!将军,我们且再等等。”匈奴小兵说着拗口的安慰话,却连自己都不信。
“报——”最后一匹马累瘫在地,马上的小兵连滚带爬进了营。
“快说!”善羽冲上去揪住了对方的领子。
“呼……粮草……护送粮草的人马早已在百来里外的山沟里……遇袭……无一人活口……呼……粮草,不知所踪!”
善羽失去了最后的希望,反而平静下来,对着呆在一旁的匈奴小兵说道:“扶他去休息,给口水……把马杀了,给营里的弟兄一人一碗马肉。”
“大将军,这马肉就是一人一指甲盖也远远不够哇!”
善羽的脸色灰败:“你去办。给尚身体无恙、年轻强壮的兵士先吃饱。今晚歇片刻,明日,我们回宫城。”
“大将军,你要放弃其他人了吗?!宫城一路颠簸,大家还饿……”
匈奴小兵本想继续的话在看见善羽几乎渗出泪水的眼睛后,又强行咽了回去。
“得令!”他退下,搀着累得半死的另一个匈奴兵。
身后的善羽,才终于掉下了坚强的表现,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报——”一个守营的小兵跑进来。
“说!”善羽就这样席地坐在主帐中央,也没有起身。
“有人……有人求见……”小兵看出大将军心情极差。
“说!说!”善羽懒得敷衍。
“是……是……高恒远!高恒远!”这兵第一次随军,胆子极小,短时间见了两个营中的顶当当的大将军,腿有些软。
“什……什么?!”善羽惊呼出声。
“他带着二十来人,手上并没携带任何武器。他说……想见见您!”
善羽阴恻恻地露出一丝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宣——!顺便,让弟兄们备好家伙!”
“来送死?我奉陪!”善羽站起身,好像又是那个无所惧怕的大将军。
高恒远进了帐子。
高乔一手拉住高恒远的手臂,劝道:“父亲,我先行!如有埋伏,我也可以先挡住!”
高恒远拂去高乔的手:“善羽将军,顶天立地,不屑于用阴谋诡计!我与他曾数次交战,道不同,却互相引为知己!”
善羽听到了高恒远这番大声的辩驳,冷冷出声:“数年前的高恒远确实是条汉子,我想他死,却又互相敬佩。可是,现时一见,眼前的高将军已非彼时人!种种卑鄙手段,你,用得真是登峰造极了!”
石头说道:“我们两军兵力悬殊,若不使些奇招,恐怕早成你刀下亡魂了!”
“我们那些粮草行军,也是你袭击的?”除了高恒远,善羽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
“是!”高恒远回答得敞亮。
“你就带这么些人来?”
“是!与你相见,这些人已经够了。若你想要,他们也可都退出去!”高恒远的手再次被高乔拉住,可是他仍固执拂去。
“身在敌营,你不怕我使诈?现在杀你,真是太简单的事情了!”善羽的笑看得高乔感到刺眼。
“我怕!但我知道,善羽将军,不会为了自己私欲,罔顾这上上下下几万的匈奴同袍。死节容易,但活着难。”
“今天你杀我,我的血只能溅三尺,十年后子子孙孙仍繁盛不息,史上赞我是个英杰!可是我死了之后,你手下的士兵大多也要在回程时折没……”
“势极而败兴归,你善羽只是个莽将!”
“……善羽将军一心为主。可是时过境迁,大王子已身陨,你现在做的诸多也不过是为大王子生前的劲敌作嫁衣罢了!”
善羽挥起拳头捶在了高恒远的腹部。
高恒远没有挡。
“父亲!”高乔急道。
高恒远剧烈咳了几声,仍稳稳站在原地。
“这些情报,都是从我军中受伏的匈奴将士中获悉的?……高恒远,你好有本事!说吧,你来这儿,到底要些什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善羽问道。
“善羽将军这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出呢?”石头说道,“我们要的,无非就是这六万匈奴好汉,和善羽你!”
“我凭什么肯?!”善羽简直要气笑了。
“你与我们虚与委蛇,还有一条全身而退的路可走……可是,抛却了与我们合纵连横的机会,你和你的将士们,唯有一条死路!”石头接道。
善羽上下打量了一番石头:“小子人长得漂亮,说出的话怎如同儿戏?”
“我与大长朝联合,才是真的没给自己留余地!才是真的回不去!”
善羽反身走了七步。
一二、
三、四、、
五、、、
六、、、、、
七。
七步后,他低头现出半张侧脸:“不过,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哈哈!哈哈!”
“有意思!我来!我赌一把!来吧!和我们匈奴人一起,打回匈奴吧!”善羽几乎要笑出了眼泪。
“不——”石头说道,“不。”
“和我们大长朝人一起,打回大长朝!”石头笑了。
高乔倏忽抬起了头,望向这个口不择言的男子。
全程,高恒远却没有制止石头。他们两人,达到了某种程度上的默契。
石头兀自笑着,仿佛在讲一个无关痛痒的笑话。
——这笑话,也未免,太毛骨悚然了点吧?!
高乔想道,脑袋里发出“嗡——”的一声。
☆、第 33 章
“长姐,你还好吗?”皇帝的脸从门口露出来。
高夫人淡淡看了他一眼:“皇帝今儿怎么屈尊降贵,来我高府?”
“长姐,放下你的短刃。你还不明白吗,上下都是我的眼线,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掌控之中。”皇帝的声音很倦。
高夫人袖子里掉出一把绣花剪子,嘲讽道:“是啊,听说有贵客来,我不备点薄礼怎么好意思?!”
“长姐,我们两个何至于刀戈相向……要是朕不做这个皇帝,你也非是高家女眷,我们就是平常人家的姐弟……那该多好,多好!”皇帝像瘫泥,择了最近一个下座就坐下去了。
“你来……是为了什么?还是,传递什么消息?”高夫人一凛,“您无事不登三宝殿,奴才可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小心周旋。免得一时疏忽,又被算计了去……”
皇帝不开口说话。
茶几上有一杯凉透了的茶。
皇帝端起来,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竟一饮而尽。
“静王爷的人也真是。如此好茶,也不懂品,白白糟蹋了长姐一番心意呢!”皇帝擦了擦嘴角,才温润地笑了一下。
高夫人说道:“皇帝。先皇在时,曾有一日元宵晚宴。你问我为何不去席上坐着。彼时,我还是宫中一介孤女,你也只是个与皇位没甚干系的闲散皇子。元宵节,家家团圆,我却与生身父母两地相隔,心情很是不好……你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