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覆三千年-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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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路虽不好走,可是至少有了大概的目标,比之前蒙头摸索要敞亮的多。
一天后,一行人已经到了高军的旧营附近。中间魏不亮醒来了一次,可是因为不适没多久又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昏迷。
虽然常路嘴巴硬,可是连同他在内,好几个兵友也多多少少给贾达村搭了把手,让贾达村十分感动。
大伙儿到了地儿,本来就要选顶大篷子进去。可是常路挥手截停了他们,再一抬手。
几个眼尖的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就发现,有一个帐子上晃动着人影。
常路第一反应是匈奴人发现了我军的旧址,在搜捕中。但是周围环境比撤兵前还要整洁,一点也没有被敌人进犯过的模样。
常路心跳如擂鼓,不敢松懈。
这时,一个人半弯着腰从帐子里踱步出来。
大家都手脚迅速找好了藏身地。常路拉着贾达村躲在一丛矮灌木里。
而魏不亮一路都软软趴在贾达村的背上,此时事发突然被一下子跌在了地上。
他发出了一声闷哼。尽管贾达村想捂住魏不亮的嘴巴,可是已经迟了。
远处,对方一双清亮的眼睛缓慢地探视着三人的方向。
常路硬着头皮匆匆瞧了一眼,后知后觉那营地上这人服饰装扮着实熟悉。十有八九是自己人退回原地了。细细琢磨一下,逃兵路阻,难度加番,退守弃营,不无可能。
他安静等待了一会儿,感觉没什么动静了,又半撑着身体向前眺望。
营帐前却已经没了人,只有一张拉开的帐门,证明大伙儿刚才所见确凿发生过。
旁边的贾达村喘了口气,靠近常路,刚发出一个音节“你……”。
常路耐着性子等不到他的续言,看了一眼贾达村。只见他的视线仿佛被什么东西黏住了似的,用力探究自己身后什么物件。
常路顺着贾达村的目光看向自己身后。
二十来米开外的桑树边,一个身形瘦削、眉眼灿烂的正当年纪的少年双手抱胸,斜倚着树干。亚麻的兵服穿在他身上,硬是拗出了一股翩翩公子的气度。
“好久不见啊!近来可好,两位?”这个年轻人露出了一口糯米般瓷白牙。
“高乔?!你怎么在这里?”常路控制不住叫起来。这还是他人生中少有的几次失态。忽感背后一团风,却见贾达村已经飞快地向前奔去,操着一股一探究竟的劲儿。
“各位,没事了!这是之前和我同一个营帐的兄弟!他应该也是跟我们一样返回故地了……不用躲了,大家休息休息吧!”常路喊道。
四周躲得近的、远的士兵们都探出头来,不疑有虚。这些天常路带头带路,在二十几个人心里都有了一定号召力。
看着前方交谈的两人,常路终于展颜一笑,心中多日堆砌的疲惫和忧思暂且有了净化的出口。跟匈奴人比起来,自己人之间就算有再多嫌隙也好歹还是一个阵营。
贾达村跟高乔交流了一会儿。之后贾回过身,一面摇动他的右手,一面大声地笑道:“常路,走吧!我们就住在这儿!这小子,可真是了不得!”
常路蹲着身子拍了拍魏不亮的肩膀,一手已经将魏不亮的半个身体搭在了自己的背上。
魏不亮在他的肩上艰难地嘟囔了一声:“怎么了?找到回去的路了吗?”
常路的声音没有一贯的丧气:“人多力量大。快了!总会找到出路的!”
……
皇帝笑眼弯弯,止不住地夸赞道:“丞相,你真是聪明过人啊!有尔幸哉!”
丞相的高挑身姿背着光,使得他的面部尚看不清楚。他缓缓说道:“为皇上分忧,是臣子的责任。而且此计一出,还可稳民心。百利而无一害。”
皇帝细细品味他之前从丞相那儿听见的只言片语,低低地重复道:“天下粮仓……好主意!在百姓丰年的时候征民粮,储民仓,在灾年开仓赈粮。一来一去,朝廷空得了个好名头……妙哉妙哉!”
宰相俯了俯身,打趣道:“若是积累下来连年的盈余,也可充作公用。就是应对国库虚空的窘境,凭此法,我们也有了对策。”
皇帝为难地问道:“只是举国上下已经贫瘠多年,乡户之间哪有闲余的油脂可揽?真把那些村野鄙夫逼急了,前段时间的民间反动又要卷土重来了吧?”
宰相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但是很快掩饰下去:“只是收粮,又不是缴钱税。再紧巴巴的农户,一口吃的还省不下来吗?再来,就是我们变卖了粮资,也是用以对付凶年洪水大旱等不可抗灾害,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宰相回府没多久,褚桑就上门求拜。
宰相心情颇好,也没让他久等就允了进门相见。
褚桑瞄了一眼宰相,拱手奉承道:“看来丞相您已经把在下前几日手书的计策献与皇上了啊!”
宰相勾起一抹冷冷的微笑:“哦?”
褚桑隐隐地带着点得意:“否则您今天怎么刚从宫殿回来就允了我的拜见?……自从三年前宰相您外出一趟,回来后不仅免了所有近身人的职,还鲜少再与府里人主动接触。在下心里就是有千万个点子,也没处可使。还好,您还愿意翻阅在下陈上的书信。”
宰相不发一言,好久才说:“若是此次领十一万出征的高家全军覆没,你怎么看?
褚桑摸不准宰相的话题怎么忽然跳跃得如此远,他沉思片刻说道:“若是在下,难免猜疑其中有诈。”
“高家带兵往年也很有些神勇,再者是打匈奴人一个措手不及,即使战场凶险难测,大抵我军也不会全军折没了。民间的反叛力量日趋强大,特别是西南一派……他们估计大肆宣扬大长朝已经气力耗尽、无力转圜,再是纠结各方势力,完成他们口中的肃清朝廷奸佞。若是大长朝的汝汝众生,应该是失望和无奈吧。敌军来袭,从今唯有缴械投降,朝廷失去了最后的强权后盾……”
“对于长朝,他们很有可能是最后一支声势浩大的官兵……了。”
宰相露出了久违的真心实意的笑容,继续道:“若是匈奴人不费一兵一卒不战而胜,中原兵四散而逃不驱而降,这可就更令人期待以后会如何发展了……”
褚桑打了个寒颤,情不自禁地说道:“那我大长朝危矣!”
宰相透过窗户看着远方,目光里有浓烈的眷恋。
流落街头数十载,苦心经营朝和夕……被人凌驾于头顶的形势不会持续太久,他总是这么告诫自己,总有一天,大长朝也好,匈奴也罢,都要成为自己的掌中之物!
宰相的目光有些吓人,惊得褚桑低下头,咽下了自己胸中的疑虑。
☆、第 25 章
高恒远在这些个山坳里转悠已有月余。
山川迭立,日月更替。
他和他的一队子弟兵虽然避开了匈奴人把持的各个关口,却最终不得不迷失在这层层叠叠的树木当中。马匹已经陆陆续续被宰杀,就剩手头这点口粮,很快也将消化在了他们没日没夜的行路中。
匈奴兵仿佛就卯上了他们,一日愈比一日地加增人马,却不搜山,铁了心要耗死他们。
内外交困,加上连天来承受的精神压力,一行人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高恒远尽量避免同庶长子高仲的眼神交汇。
当初临行前,确是为父的将儿子的身家性命绑在自己身上;现在生死存亡之际,高恒远多少还是为儿子如此年纪,如此际遇感到可惜和愧疚。
散发干粮时,高仲坐到了高恒远身边。
赶在高将军找借口起身前,他开口道:“父亲,都这时候了,您还在怪我逼你那夜带队伍逃亡?现在,至少我们还有一线生机,无论这生机多渺茫……要是那时我们去了,以匈奴兵的人数气势和时机……到现在我们的尸骨都化了吧?!”
高恒远停下脚步:“仲儿,我没这么怪你!这几日我也常在想,我戎马半生,即使死得不够体面,也不愧于天地。死节容易,难的是谋生。”
高仲的眸子跟高恒远很像,严肃起来带着不怒自威的霸气:“父亲,跟匈奴硬闯无益。实在不行,我们回去之前的军帐吧。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之前遣兵突然,很多器具等都还在原地……我们先去那儿修养几天,养足精神再走,也许就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高恒远遥望远处,估量距离也不长,遂同意了。
将去下指令前,高将军慈爱地看了一眼高仲:“你平日里也没少钻研兵书……在敌众我寡的情形下,用正面强攻守的方法已然是愚钝。诸葛亮这般人物尚且空城计避敌锋芒,留得青山在。哪怕是用些非比寻常的法子,也好过枉死一场。为父没有你想得那么迂腐。京都的高府,凭着高乔的背景和其他人的相助,也会平安无事的。天佑我高家!”
听到高乔的名字让高仲一愣,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
“父亲,那夜出逃我已派上一个小兵去乱敌营。就是日后得幸归朝,我们也可佯装已夜袭了匈奴营,机缘巧合,才捡回一条命。不管怎么,给老皇帝切断给我们再下杀手的念头!”
高恒远笑道:“虎父焉有犬儿?!”
高仲停顿了片刻,问道。
“父亲,高乔和我,您更心怡哪个儿子?”
“都是我的儿子。我一贯说过,不偏疼哪一个。”
重新制备过路线后,一向跟在高仲左右的白面儿近侍隐秘地将高仲拉到一边角落。高仲不动声色地与他隔了一段距离,问道:“怎么了,何达?”
高仲的近侍脸上的□□已经糊得东一块西一块了,像是在脸上裱了一块布满污渍的白布。
他靠近高仲,压低声音说道:“往那个方向去,实在太危险了……万一五公子在那儿留下了什么痕迹,我们难以担保高将军就一定会被糊弄过去!此事毕竟与我们干系重大,少主人您得掂量掂量……”
“那就太好了!失踪之人还能让人心存侥幸,可是死人,死得不能再透了的死人,才能让父亲日后放心交权于我!他高乔最好横尸于山野,好歹做过兄弟我可埋尸,让他下辈子还能投胎为人!但叫他投个好胎,莫要于我高仲再为敌……”
何达讪讪笑了一身汗,却老老实实地没有讲话。
高仲思考了一瞬,再问道:“你确定高乔死了吗?”
这个白面小生心想:那夜里他一路悄悄跟在高乔后面,看见这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五公子一下子发狠,竟射火箭到匈奴营里。也算这家伙本事,竟真射中了几回合……
可匈奴兵得了他前一日的提醒,没多久就浩浩荡荡地朝这个不要命的家伙走去索命……接下来的事情他自觉已在掌控之中,遂赶紧离了那险境,追上高仲他们的人马……
所以白面何达唯唯诺诺地连连点头,叠声道:“死了死了。如您所愿,死得透透的了。”
高仲满意地舒了一口气,带着痛快酣畅的语调,阴测测说道:“好。毕竟我的迷香,可不是吃素的。在某一时刻可以乱人心智……”
“他高乔就是作了偷袭后撤退的打算,我的迷香后劲猛,也必须让他有去无回,无法自控!”
何达应和地笑着,才反应过来,那晚他的宝马何至于有淡淡的香味。
连他跟在高乔身后,稍不留神,都好几次险些跌下马去。
原来,这就是皇胄贵门家的手足之情。
何达裹紧了衣服,可是寒气还是不住往他心口侵入。
高恒远警惕非常。特别是在他觉察到旧营里有几股蠢蠢欲动的势力和已然变化的若干帐篷位置时,他号令身后一个侍卫先他一步掀开某个军帐。
正在这时,一只手从离高仲最近的营帐里迅速地窜出来,搭在了高仲绷紧的肩膀上。
随着高仲短时间内响起的惊叫声,高乔一张满面春风的笑脸慢慢凑近了失声的高仲的眼睛。
高恒远眼疾手快截住高乔的后领,待看见高乔一张脸,手上的力气也松了大半。在脑子有思绪前,他的话就先出口:“高乔?!……你怎么,怎么可能在这里?!”
高乔攀着高仲的半个肩膀,笑嘻嘻地回到:“自离京都以来,一路上我一直混迹在兵营里,瞒着您……刚才前面探风声的兵友回话说,又有一队旧战友回这里了……我怎么也没想到是父亲您!这段时间大家都躲躲藏藏于山林间,不得出,中间曲折不断……父亲您必定也受了不少苦!”
高仲夺过高将军的话柄,变声道:“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会!会……你到底是人是鬼!?”
“兄长你还不知道吗?在你们散了队伍的那天夜里,我碰上了你的小厮,他还赠了我马匹。我以为他已经和你汇报了我在军营的事情呢!”
高乔说出的话带着真挚,却听得高仲心跳连连。
父子俩热切地交谈着,一回头已不见了高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