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覆三千年-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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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可能是白白送去给匈奴人的刀填肚子。所以,他决定……让将士们自去东西,就地散了。而他尽他将军之责,带亲兵深入敌营,最后一搏,死生天定……就是说,我们想走就走。真的追究起逃兵,我们也只是听从领帅命令的虾兵蟹将,而高将军,一人领罚……很有可能,活不到朝廷向他追责的时候……常路,不必扣押这两个小兄弟了,跟之前商议好的一样,我们和其他几个帐的一起走吧!”
常路狐疑道:“真的?”
贾达村犹豫地说道:“应该是的……我远远望去,将军身上的铠甲已穿戴整齐,坐着高头大马,陈词激昂。其后有百来人的骠骑待命……有不少人感念将军的胸怀,欲追随将军去战。没想到将军不许……他说夜袭匈奴,讨的也是个巧劲儿,人多了反而碍手碍脚。最后他一拱手,便领着他的侍卫们离开了。我也着急赶了回来同你们说。”
魏不亮兴冲冲地说:“这将军好气魄!可惜这样的帅才,屈居在狗皇帝翼下!常路,我们走罢!”
常路朝高乔和石头各一颔首。
就算有过剑拔弩张的时候,大家都只不过是不同政见的苦命人。
高乔冷静地不像话:“有酒吗?……有酒吗!?”
魏不亮有愣怔。他的视线投在了昨夜刚刚小酌过的烈酒罐上,好奇地问道:“你要酒做什么?庆祝?”
高乔不言明。他几个大跨步,劈手夺过了那酒瓶,掂量着里面还有许多,稍稍宽慰一些。
尽管他心里盘旋的不安已越来越厚重。
然后,他没顾得上任何人,抄起床上的弓箭就独自冲到了帐外。
那把弓箭是在路途上高乔用木头削成的。之前琢磨过好几具,只留下这一把做得最为精细。起初连石头也笑他,说他一定是一时兴起。可是,他们谁也不知道,高乔自小工于骑射,也暗暗立志过,成为他父亲般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父亲……他是个很为自己打算的人,不会贸然弃自己生命于不顾!京都家眷甚多,牵挂甚重,他怎么敢去寻死?!他是一个如此爱惜自己政绩羽毛的人,鼓励逃兵……他难道,没想着自己活着会京都,见我和娘亲吗?!他不能死,小时候对我的亏欠我不会再去计较了……只要能平安,能平安!
高乔好像快要哭出来了。
丢下所有人,他咬了咬牙关,冲进了黑暗和碎光牵绊的前路中。
夜色里,来来回回流窜着不少或忧心或笑颜的士兵。高乔不知道往哪儿去,只好向着士兵流向的反方向前进,希冀着父亲的动作应该没那么仓促。
“诶?这不是五少爷吗?!你怎么在这里?”
一个声音在高乔耳边炸开。高乔转过头——
这张铺着一层白面的脸,不就是高仲的近侍吗?
“你?……知道大公子和父亲在哪儿吗?快告诉我!”
“奴才也不知道……啊,对了!”他的眼珠子转了转,那张油腻地反光的脸翘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可能往匈奴山头去了。您知道在哪吗?就是西南方向十来公里的地方。他们扎在西北郡外面,这段时间日日夜夜找我们长朝的兵儿。老爷和大少爷……我听说……啊不,我琢磨着,他们应该是去折腾匈奴人的粮草。”
高乔只在高仲身边与这小厮有过几面之缘,可是并不熟悉。这个小厮吐字反反复复,令人起疑。
但高乔来不及追究。他问道:“有没有快马?有没有快马?!”
这奴才为难地说道:“有一匹是临去前,大少爷看在多年主仆份上赏我的马……要是五少爷不嫌弃,尽拿去吧!”
高乔又甫一想到什么,说道:“火折子呢?给我,越多越好!”
小厮讪讪地笑着,可是这回却不那么痛快了。
高乔脸色有些不善,这奴仆只好恹恹地掏出了他怀里,数十个完整的火折子。
高乔跃上坐骑,驾着马,驶得像团劲风。
正此时,沿着近旁一棵树,拉出了一条长长的影子。影子被一双绣着两朵云的黑靴踩住了底部。
“公子!我已按您吩咐的做成了!但是,五公子还拿了火折子……这没事吧?”白面的仆人喊道。
高仲的眼睛里露出贪婪的神色。
但只一瞬,他就收起了所有的表情。
他说道:“都是死路一条,不必计较……好罢。现在,我们是时候去追上父亲的脚程了。”
——嫡子又有什么用呢?下一代家主又有什么用呢?不让你送死,你却偏偏找死?别怨兄长心狠……只是你太蠢,处处都是破绽!
☆、第 22 章
匈奴营里静悄悄的,也许是深夜都在睡觉。甚至连门口的士兵也没有几个。
高乔捏紧了自己的胸前的箭。每个箭头都被他浸了酒。
甚至没有削到足够的箭矢,他拾了许多木条,也都裹上从帐子里撕下的布条,泡了浓酒,
匈奴营附近没有人迹。若是父亲真已到了此处,这么短短时间内,面前的敌营不可能这么安静。
既然找不到我军,高乔能想到最好的主意就是在大长朝突袭前,自己先搅乱匈奴营,进而打消父亲率人以身试险的打算。
不管怎么样,高恒远才是高家的主心骨,不能有差池。
高乔的运气不错,匈奴扎营的地方不远处有一座小山丘。他心里着急,将手上已有的箭和木棍们摞成一堆堆,拖着它们向山头爬去。
他心里默念着:“到了……快到了……这个距离有些勉强……好,这儿,看到了!”
虽然到了山丘上,他却发现事情并非想象的那么简单——风向不对。可是这时再去想其他好办法,只会浪费体力和争分夺秒的时间。
高乔只好沿着小路转了几圈,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差不多的位置。再把所有物件搬到新地点,又过去一段时间。
——高乔,耐心点!再等一会会!再等一会会!
高乔在心里对自己嘶喊着。
迎面而来的风有些冷,自己薄薄的兵衣并不怎么御寒。高乔不自觉地打起了寒战,不知是出于这寒冷,还是惧怕。
仿佛是一种错觉,高乔竟感到风短暂的停息了一会儿。他眼疾手快,遂将怀里的火折子点燃,一狠心就扔进了刚才堆起的杂草里。
火光起初并不盛。高乔利落地抄起一根木箭,看着箭头轻轻地被火舌吞噬,定了定神,朝匈奴营射去。
箭一离弦,高乔也不去管到底中了还是落了,立刻去捡另一根箭,搭上弓凝神屏气,又是一箭飞出去……
直到箭都射完了,高乔才有空看自己的成果。大多数木箭要不就是在快接近敌营时燃尽了,要不就是被偶尔一阵阵的风熄灭了。少数射到了目的地,也只是在沙地上静静烧着,像怕打扰了人家安眠似的。
高乔喘了口气,隐隐地、仿佛闻到了自己皮肉烧焦的味道。外衣在愈演愈烈的风声里随之猎猎作响。
高乔一鼓气,抱着算不上箭的木条,冲下数十米。“离匈奴营太近了……”他的直觉这么对自己说着,可是身体不由自主地又掏出一个火折子,手搭上了弓箭,疯也似的向前撒去……
等到了手边再也摸不到之前准备的“箭”,高乔笑得邪性,脱下兵服,里面包着石头,一挥手就着几个火折子点了,趁着不烫手的时候竭力扔去。
饶是如此,自己手上、脸上也几乎被烫得锥心疼,可他眯了眯眼睛,没来得及高兴,就转头尽力往山头上奔去。
匈奴人动作迅速地纷纷钻出了帐营。
大部队在吓了吓大长朝的孬兵儿们后就回去了,只留下约一万人的兵马。现在,连片的火光让这些匈奴人几乎都逃出了帐子,远处看去,像被火烧了老巢的蚁群到处乱窜。
“就一会儿不留意儿,叫一个毛头小子算计了去!?你都是干什么吃的?!”一个男子,最先钻出军营,且长得尤为凶煞。
他一见这渐渐汹涌起来的火势,眼睛竟像被火烫着了似的,迸发出十分的狠绝。
走在他们队列最前列的另一高个男子哧哧笑道:“你是让我守着,可防总是防不住的嘛!虽说昨儿个确实得了人家通风报信,高恒远那厮的嫡子要来我们这儿做袭!……可谁也没想到,人家要这么偷袭我们!绝了!”
凶恶男子瞪了高个儿男子一眼:“我知道你记恨我抢了你的主将位子!但你也别瞎了眼,给我动手脚对你可没有一点点好处!折了的一兵一马都是算咱两头上的!”
高个男子嘻嘻笑:“善大将军,立了军令状的是您!可不是我!……放心吧,就算这毛头小子我们今晚抓不住,迟早他那个黑心哥哥也会送到我们手上!昨日我去跟了那个传信儿的……你猜怎么着,我用点手段他就全说了……高家大公子,真是好手段,不脏自己手,还能除了自己心头大患!”
“不行!不管是高恒远还是他这个胆大包天的嫡子,都要在我手里受尽折磨死去!我要亲自去抓他,不然今晚的仇,累下的债,他们高家可还不起!李青,你疏忽犯下的错,我也会慢慢讨回来!”
李青轻轻笑着:“好哇!你要是讨得回去,尽来!善羽……大将军,这回我不会手下留情!”
善羽不愿再做口舌之争。前面追赶纵火者的人已经去了有一会了,他留心有什么变数,疾步跟了上去。
——是一个瘦弱似猴崽子的男子。已被自己的兵层层围住,脸色铁青,身子摇摇晃晃,一副马上就要晕倒的衰样。
善羽讽刺地一笑,心想:这样的身板儿,放眼整个匈奴国的男人,都找不出几个……也就是中原这个穷山恶水,才会出了这样狡诈的高家子弟,还有卑鄙如李青的混子!
善羽只看了高乔一眼,捏着高乔下巴的手充满了力气:“就是你……”
高乔好像连抬眼都十分吃力,浑身脱力,被两个强壮的匈奴兵擒住了手脚。
善羽转身要走。没想到,背后突然袭来一股寒意。等到他反射性回过身,就看见高乔暴起拿刀的一只手已经被右边的匈奴兵卸了力气。
“有意思!就你这样还要取我的命?你比我第一次见时的李青有胆识得多!叫什么名字,高家小子?”善羽看着高乔睁开的那双不服输的眼睛,兴趣盎然。
“高乔!记住,你爷爷叫高乔!”高乔大笑起来,像个真正的兵匪。之前那体力不支的样子也不装了,脚下还有些踉跄,却眼神清明。
后边一个小兵双手疾速拍开拥挤的人群,挤到善羽身边。“大帅,不好了!我们粮草也着了火!水不够,河又远,眼看就要没了!”
善羽沉声:“带上那放火的小子,我们现在回营!”
在场无一人发觉,半米处的高高树杈上坐着道黑影。
黑影一动不动,就在鸟要落到他身上时,他才摇头晃脑一下,有点活人的味道。
“带他走,问过你爸爸了吗?!”
☆、第 23 章
在短短的路途中,高乔在队伍最末尾,被四五个匈奴人防备着押送。不时有喧闹声。
而周围的匈奴恨惨了他,几乎是拖着高乔。
到最后高乔膝盖着地前进,应该是磨出了血,因为疼意识很难涣散,仿佛是他们刻意的折磨。
他的目光掠过了好几个扎堆在前面的将士,看远处的夜色,脸上湿湿的,应该是流泪了吧。
这要是被石头看见,指不定会笑话自己没胆气。
——想来好笑……这时还想看看父亲知道我死了后的模样,会不会有疼惜?如果我没被送进宫去,如果一家都只是平头百姓,如果再晚个几百年选个太平日子出生……
高乔闭上眼睛。耳边风声呼啸。
……
脸上溅到了好几滴液体。高乔疑惑地睁开眼睛,却见高个子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动作像凝固了一般。随后,缓慢地倒在了地上。就在短短几分钟内,身边的其他几个匈奴大兵们也纷纷倒下。
对方的身手敏捷,被攻击的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高乔失去支撑歪倒在地上。前面的匈奴队伍还在向前,根本没注意到后方的一举一动。高乔拗着脖子向后望去,只见到一双黑色的靴子和白色的裤脚。
他无力再向上挪动视线,但觉出对方正朝着自己步步靠近。
“是谁?是谁?是谁?”高乔心道。
那人蹲下来。一手里原还把玩着一个极细长的凶器,没一会儿就被他自己收进了怀里。
高乔与那人对上眼。隔着两片架在对方眼睛前的透明镜面。
“石头?”高乔喃喃道。
现在的高乔,简直不能更狼狈了。一张脸被火熏得灰仆仆的,还有不知从哪儿沾上的血迹斑斑,连扭个脖子的力气估计都使不出来,浑身上下充满着烧焦味。
——就凭你这样的人?就凭你这样的人!也配我喜欢吗!你配吗?
“高乔,其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