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江山 完结+番外-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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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文庭守着更漏的时间叫他,唤了两三声才见他睁开了眼睛。
“陛下。”何文庭说:“得往宫宴去了。”
“唔……”宁衍含糊地答应了一声,摸索着将胸口的小貂拎了下去,百般不情愿地从榻上坐起来。
何文庭也不管他是真醒了还是假醒了,反正见怪不怪地拿过外袍给他套上。宁衍今天刚及冠,束发的时候一时间还有点反应不过来,颇为不习惯。
今日晚宴的排场与除夕差不多,能来的差不多都来了,满满当当坐了一宫。
宁衍先前看过舒秋雨给他的礼仪单子,光舞乐表演便有足足三大页。
饶是宁衍再怎么不愿意坐在这吃宴,也知道今日不能善了,非得把该客套的都挨个客套个够才行。
他心累地叹了口气,示意何文庭给他再给他倒杯“酒”。
不过还好,今日日子特殊,连历来不爱应酬的年轻国师也得从国师府出来,不情不愿地陪着陛下一起饮宴。
许是人骨子里都有点恶劣性子,宁衍一想到有人陪他一块有难同当,就觉得这口气儿顺当多了。
小陛下年纪不大,演技颇好,被一整圈敬下来,竟没人发现他喝的不是酒。
宁衍不耐烦一直应酬假笑,喝了两轮便借“茶”装醉,拧着眉头,光明正大地斜靠在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点心,反应慢半拍似的。
宁衍也确实累了,他耷拉着眼皮,收拢着思绪养神,只听着丝竹管弦之声,顺路也听听旁人闲聊。
他在这种嘈杂而细密的声响中昏昏欲睡,眼瞅着便要放空思绪时,忽而听得下头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声,琴乐也慢了半拍。
“陛下。”宁衍忽而听见阮茵说。
宁衍睁开眼睛,下意识向左手边看去,只见阮茵今日穿了身玫红色的精致宫装,正慈爱地冲他笑着。
宁衍下意识觉得那笑容有些怪异——那笑容看着又慈爱又热切,可出现在阮茵脸上,就实在显得太过了些。
——最近阮茵有什么动作吗,宁衍忽而想。
“今日是陛下及冠的大日子,从今往后,陛下便长大成人了。”阮茵笑着说。
——似乎没有啊,宁衍迟疑地想。
“母后要送你一份礼,贺你及冠。”
正文 大礼
宁怀瑾屏退了侍从,自己端着烛台进了主院。
卫霁最近越来越搞不懂他心里在想什么,一头雾水地停在门口,抻着脖子瞧着宁怀瑾的背影进了主屋。
因着这王府修建有宁衍手笔的缘故,宁怀瑾的正院比旁人家里的大了两倍不止,进屋过了屏风后,得先穿过一个小书房,才能到卧房。
只是宁怀瑾倒暂时没有歇息的意思,他在书房那间停住脚步,径直走向了墙角处一个足有墙高的博古架旁边。他站在那瞧了一会儿,将手里的用来照明的烛台随手搁在了博古架上的空格里,自己半跪下来,打开了木架底层的斗橱。
这橱柜深而长,足有半丈长,里头严丝合缝地搁着只乌木做的木盒子。
宁怀瑾弯下腰去,双手环抱着将这只盒子捧了出来,又取了烛台,一并走到书桌前,将盒子放在了上头。
比起这书房里的其他器物,这盒子有点朴实得过分了,只用木板四面楔了起来,上头连个花纹也没有。
宁怀瑾将烛台搁在手边,颇为珍视地摸了摸那盒子,手下微微用力,便将那盒盖拔开些许,推到了一边。
他拨开盒中覆着的一层薄薄的丝绒,露出下面的东西来。
——那是一张做工精良的牛角弓。
宁怀瑾将手里的绒布团成一团,随手扔在了一旁,然后坐在书案后头,将这只盒子往身前拉了拉。
这弓是他亲手做的,弓身的柘木是他从林场选的木料,亲手锯开,用砂纸一点点打磨成这样的。
外头甚少有人知道,宁衍的骑射功夫其实大半是他教的。宁衍幼年丧父,身边没人帮衬,于是诸如此类的父亲的职责便都落在了宁怀瑾身上。
男儿及冠,便是长大成人,文官家里有时会送些文房四宝之类的东西督促孩子上进,武官家里也大多是给打一把趁手的兵器,都是讨个彩头,盼子成龙的。
宁衍身为帝王,什么也不缺,宁怀瑾想了许久,最后还是觉得不如就俗气些,像那些山野中的寻常父亲般,拧张弓送给他。
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早就惦记上这事儿了,这张弓他从三年前开始打磨,每隔十天给这张弓上一次漆,养得它柔韧圆滑——原本是要给宁衍当及冠礼的。
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送出去了,他想。
宁怀瑾就着烛光对着这木盒轻轻叹了口气,他今日一整天都未曾露面,宁衍还不晓得要怎么伤心呢。
他了解宁衍,那孩子惯常会硬撑,平日里遇见点什么都往心里装,从前还能与他撒撒娇说两句,现在自己不在身边,怕是那点心思更藏得深了。
宁怀瑾伸手摸了摸那油亮的弓身,又叹了口气。
他总觉得他最近叹气的次数格外多,还次次都跟宁衍有关。他原来本想着,等宁衍大了,自己能在朝堂上坐稳了,他便急流勇退,回去当他的闲散王爷,不至于跟宁衍有嫌隙不说,日后便还能跟他儿时一样亲近。
可现在他的计划被全盘打乱,无论宁衍之后是否真的能如他所愿收回那点毫末心意,这件事也确实不能当做没发生过了。
果然是亲儿子,宁怀瑾想,宁衍跟宁宗源一样,要拉人下水之前从不给个喘息的余地,说拽就拽,半分道理都不讲。
宁怀瑾再一次叹了口气,他抚摸了一会儿那弓,终究还是心里的愧疚之心占据了上风。
“卫霁。”宁怀瑾扬声唤道。
卫霁在院外应了一声,连忙小跑几步进了门,回话道:“王爷。”
宁怀瑾已经将那弓重新收好,盖上了盖子,见状冲他招了招手,吩咐道:“把这盒子送进宫,跟何文庭说,是给陛下的。”
卫霁不知道他怎么忽然就改了主意,也没敢多问,挠了挠头,应了一声,走过来将这盒子抱了个满怀。
这弓盒长且宽,男人抱着也很是费力,卫霁走到门口,又像是怕自己听错似的,转过头问了一句:“是给陛下的吗,王爷。”
宁怀瑾本来就在犹豫,只是一时心疼宁衍的情感占了上风才做出这样的决定,此时乍一听卫霁问他,生怕被他多问两句就改了主意,连忙摆摆手,说道:“你——快去吧。”
卫霁还是头一会儿见他送礼都送得这样纠结,觉得新鲜,一边走一边掂了掂手里的木盒子,猜测着里头是什么东西。
只是他到底没有那个胆子打开瞧瞧,只能吭哧吭哧地将那东西抱得更紧了些,想着说不准送进宫之后,能有机会借着宁衍开盒的机会瞧瞧里头的东西。
宁怀瑾刚把卫霁打发出去,人就后悔了。他本来已经打定了主意跟宁衍划清界限,甚至于昨晚与宁衍互相放了狠话,今天就着人去送及冠礼,总有点……仿佛服软的意思。
宁怀瑾坐立不安,一会儿想着人去将卫霁叫回来,可一会儿又破罐子破摔地想送去就送去了,本来也是该给宁衍的。
宁怀瑾在这头坐立不安,想着这份礼送出去会有什么后果,可还不等他想出个一二三,卫霁竟然已经就回来了。
他出门倒回来也才一盏茶的时间,而且他手里还捧着那只盒子,眼瞅着是怎么出去的就怎么回来的。
“怎么?”宁怀瑾一愣:“陛下没要?”
“不是。”卫霁为难地说:“宫里时辰到了,封门了,小的没进去。”
宁怀瑾一时间也顾不得该不该送礼了,奇怪道:“禁军也没给陛下通报?”
“没有。”卫霁摇了摇头,说:“听他们说,陛下还在宴上,各宗亲大臣都在,实在不好通报。”
“还在?”宁怀瑾更奇怪了:“这个时辰了,怎么还在饮宴。”
按他对宁衍的了解,这些年来无论大小宴席,他都是能早退则早退,怎么会待到天黑还没腻歪。
“是这么说的。”卫霁说:“听守门的禁军说,太后娘娘还为陛下请了外客去,许是因为这个,才耽误了吧。”
宫宴上,坐在下首几排的舒秋雨瞧见阮茵口中的“大礼”时,她的第一反应是舒清辉疯了。
舒秋雨也顾不得什么贵女的仪态,倏然转头看向了舒清辉,可对方像是早有预感,压根没往她这边瞧,只一味地低头喝酒。舒秋雨满肚子的疑惑和气愤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气得眼前直犯晕。
她下意识怕宁衍发怒,心里惶恐不安,努力地向前探着身子,试图越过人群去瞧宁衍的脸色。
可惜舒秋雨品级不够,坐得太靠后,面前的走道上挡着足足十几个舞女,她实在瞧不见宁衍的表情。
帝座上的宁衍没有说话,他面沉如水,袍袖下的手捏紧了椅子扶手,指尖微微发白。
阮茵像是压根没瞧见他那难看的脸色,自顾自地笑着说道:“陛下大了,身边也该有个教导人事的人,这小女官我瞧着还好,人也伶俐,想必能伺候好陛下。”
从殿外走进来的女孩子微微垂着头,面色冷淡,莲步轻移,哪怕全殿的人都在看她,也不紧不慢,目不斜视,一步一步的走进大殿,然后下拜行礼。
江晓寒远远一瞧着那女子就觉得心里一沉,暗道了声不好。
“蒋璇拜见陛下,拜见太后娘娘。”
蒋璇少见的穿了一身老成的墨绿色衣衫,衣摆上绣的梅枝随着她下拜的动作被藏进脚下。她不像其余女子那样,见了宁衍或尊敬,或讨好的说上那么一两句吉利话,只说完这一句便紧紧的闭上了嘴,眉目清冷,仿若高山之雪。
宁衍握着扶手的手骤然一紧。
坐在下首的谢珏和江晓寒同时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在对方眼里看见了点惊诧。
——这女子跟宁怀瑾实在太像了。
宁怀瑾相貌英俊,并不女相,其实走近了细看,这女子与他仅有个三分像,属于扔在人堆里都不会联想的那种。
但妙就妙在那周身的气度与几年前的宁怀瑾极其相似,恭亲王平素不结交朝臣,也不常与人走动,在朝上若是有人强行要与他套近乎,他便是这样冷冷淡淡的。
加上蒋璇不知受了谁的提点,穿了一身与宁怀瑾爱好极其相似的衣衫,她身形与宁怀瑾极像,从灯下一路行过来,别说是对宁怀瑾心心念念的宁衍,就连江晓寒这样日常与宁怀瑾相熟的人都有一瞬间的晃神。
江晓寒无不担心地看了一眼宁衍,只见他面色沉沉,一双眼睛落在那女人身上,间或有片刻失神,便知阮茵这一下敲到了宁衍的痛楚。
天意如此,还真叫阮茵找着个杀招,江晓寒想。
宁衍年轻,对情爱之事本就懵懂,加上他心恋之人是宁怀瑾,别说得手,恐怕连想都得藏在心里慢慢想。
久而久之,他也会在这些自苦中将宁怀瑾的影子在心中美化,最终将其化作脱不开手的执念。
而现在阮茵无疑是给这个“执念”找了个更加名正言顺的影子——在蒋璇身上,宁衍不必担心世俗伦理,不必担心留后,也不必担心外界的流言……甚至不必担心被拒绝。
蒋璇就像是来渡宁衍出苦厄之地的解药,若她真能满足宁衍心里那抹“影子”,便能叫宁衍从今以后不再痛苦,也不必面对那些本可避免的荆棘之路。
江晓寒明白,对“帝王”来说,这是求而不得的最好办法。古往今来,用这一招的帝王也不在少数。
就端看宁衍要不要下手去捞着这水中月,镜中花了。
正文 “那就留下吧。”
宁衍神色一晃,不动声色吸了口气,重新倚回身后的靠垫上。
他也没想到,阮茵会在这等着他。
“说起来,这姑娘跟舒大人家还是沾亲带故的。”阮茵挂着那张近乎虚假的笑脸,接着说道:“……听说是舒大人夫人家的远房亲戚,是真的巧了。”
宁衍似乎听清了她在说什么,又似乎没有听进去,那些话从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在他脑子里留下了一个似是而非的印象。
这不像他,宁衍想,也很危险。
宁衍和阮茵就是一对表面母子,背地里谁都见不得谁好。宁衍很少会在她面前走神,毕竟不管是不耐,亦或是因为某件事,这种非常理的态度终归都是一种破绽。
——可今天他有些控制不住。
宁衍努力地将目光从蒋璇身上挪开,不想去瞧那个与宁怀瑾极其相似的身影。
可他视线挪得开,心却不行。阮茵最近终于开始学着什么叫“伺机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