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重生]-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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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云亭当时所中之毒十分烈性,印象里前后也就一刻钟的功夫,他只来及请李凤歧帮忙照顾季廉,便彻底断了气息。
再后来的事情,他便不知晓了。
却没想到,上一世在他死后,李凤歧还为他办了丧事。
叶云亭自上一世的回忆中抽离出来,就见灵堂前又多了一位胡须雪白的老和尚。那和尚穿着褪了色的袈裟,掌中缠绕一串佛珠,双手合十朝灵堂拜了拜,叹息道:“老衲到底还是来晚了一步。”
李凤歧一袭黑衣,闻言瞧他一眼:“门房说,大师是王妃的旧识?特地前来吊唁?”
老和尚却摇了摇头,他直起身体,眉目悲悯地望着李凤歧:“是也不是,老衲很早之前便在寻王妃,今日方才寻到,却是迟了。”
“大师有话不妨直说。”李凤歧皱眉,不耐与个老和尚打机锋。
这几日他心情都不算好,他虽与叶云亭只是名义上的夫夫,但叶云亭确实因他而死。再联想到下毒之人其实目的在他,他的心情实在算不上愉快。
“王爷可信命数?”老和尚却答非所问,又抛出了个问题。
李凤歧眉眼间已有戾气,他扫了老和尚一眼,不耐道:“本王从不信命。”说罢便要转身离开。
老和尚转动佛珠,在他身后道:“司天台没有算错,王妃确是王爷命中贵人,王爷是帝星,主杀伐,王妃则是辅星,主生机。如今辅星陨落,帝星杀伐之气愈重,恐有祸世灾殃……”
他推衍星象,窥见天机,见辅星暗淡,四处找寻,却没想到迟了一步。
李凤歧走到门口,回头看他,冷笑一声:“老和尚废话一堆,倒是有一句话未曾说错,本王必会登顶帝位。至于其他的……又与本王何干?”说完,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开。
老和尚望着他的背影,喃喃低语道:“果然如此,帝星失辅,杀伐不断,是祸世之兆啊……”
听着他越说越玄乎,叶云亭皱了皱眉,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去看看李凤歧在做什么。只是他一动,那老和尚却陡然看了过来:“谁在暗中窥视?”
叶云亭一惊,定住身体四处张望,还以为灵堂中藏了其他人。但他目光四处逡巡,却发现老和尚直直看着他所在的方向。
“?”他心中一惊,意识到什么,迟疑着往外跨出两步,却见老和尚的目光果然也跟着挪动——那老和尚竟似察觉到了他的存在。
叶云亭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僵住身体不敢再动。
老和尚疑惑地张望了半晌,却没发现什么,只摸了摸头,道了一声奇怪,便大步朝外去追李凤歧。
见他离开,叶云亭心里一松,紧接着便是一阵眩晕,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身在书房中。
天色已经黑了,书房里燃着蜡烛。
李凤歧一身黑衣坐在桌案后,另一人则垂手恭敬地立于案前,似在听候吩咐。
“你是说,下毒之人与沈家有关?”
那人应是:“目前查到的线索,都指向沈家。”
“是沈家倒也不意外。”李凤歧垂眸沉思半晌,忽然嗤了一声:“沉重予也不是第一次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了。”
而且他也猜到了沈家动手的目的。
李踪顾忌名声,又以为他身中剧毒迟早要死,迟迟没有对他动手。但沉重予为了向皇帝递投名状,害死了他母亲。他一日不死,沉重予便一日不得安寝。熬到如今才动手,许是实在按捺不住了。李踪对此或许不知情,又或许知情但装作不知,故意放任沉重予行动。
不过事到如今,知道或者不知道,都已经不重要了。
如今他没死,必定会要他们血债血偿。
李凤歧眉眼戾气缭绕,屈指在桌上弹了弹,淡声道:“依计行事,做得干净些,莫要漏出马脚。”
“是。”下属领命而去,只留李凤歧坐在书房里,跃动的烛火投映在他脸上,留下大片阴影。
叶云亭却震惊于刚听到的事实,上一世让他身死的毒汤,竟也与沈家有关系。
……
半梦半醒之间,李凤歧忽然感觉自己的胳膊被紧紧抱住了,他迷迷糊糊睁开眼,适应了黑暗之后,却见叶云亭弓着身体,额头抵在他肩头,喉间发出破碎的呓语声。
支起身体,单手点燃了蜡烛,李凤歧探身去看,就见叶云亭眉眼皱成一团,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胳膊,似又做了噩梦。
李凤歧抬手在他背上轻拍,轻唤他的名字。
一连唤了许多声,才终于将叶云亭自噩梦中唤醒。
叶云亭抬起脸,茫然地对他对视。
李凤歧正要出声询问,却见他忽然坐起来,神色凝重地看了他半晌,道:“王爷,我有些事想同你说。”
“什么事要如此严肃?”见他一脸郑重,李凤歧也不由坐直了身体做倾听状。
回忆起梦中所见,叶云亭抿了抿唇,斟酌许久,才终于将言辞组织好,迟缓地开了口:“跟沈家有关……”
他做了半宿梦,此时开口,嗓音还有些干哑:“沈家那封信,或许有诈。”
李凤歧微微皱眉:“怎么说?”他还以为是叶云亭自信件中发现了什么端倪。
叶云亭却没有回答,而是问了个和梦中的老和尚一样的问题:“王爷信命数么?”
“自然信。”李凤歧一愣,随即又笑起来:“司天台都说了,大公子是我命中福星,你我相辅相成,乃是天作之合天定姻缘!”
叶云亭本是十分严肃地在提问,却不想他给出了个与梦中截然相反的答案。
他愣了愣,随后撇开了眼睛:“我不是说这个……”
李凤歧见他似十分认真,思索了片刻又道:“命数之说,信与不信,要看对谁。若是对大公子,我自是信的。但若是对其他人,却未必会信。”
命数之说,玄之又玄。比起这虚无缥缈的东西,他更相信自己。
但若是换成叶云亭,他却又愿意相信司天台的话,他与叶云亭,合该就是天生一对。要有几生几世的命定姻缘才好。
第60章 冲喜第60天 死而复生(一更)
即将把深埋在心底的秘密说出口; 叶云亭内心其实充满忐忑。
他设想了许多情形,也做足了李凤歧并不会轻易信他的心里准备。这种怪力乱神之事,李凤歧或许会觉得是无稽之谈; 或许会觉得荒谬,以至于并不相信他所说的话,这都是人之常情。
但他却唯独没想到; 李凤歧会对他说出这样一番话。
他说:旁人说得我不信,但大公子说得我自然是信的。
在他心里; 他到底与旁人不同。
相处的这些时日,李凤歧对他说过的情话多不胜数,语气里却总有几分揶揄打趣,似玩笑话,叫他不敢太往心里去。
唯独这一次; 他从其中品出了认真与郑重; 内心触动。
叶云亭的眼神逐渐坚定起来。
再次开了口:“我曾两次在梦里; 梦见沈家背叛了你。一次是王爷被困于王府,母亲自荣阳返京之时,她给沉重予写了一封信求助; 但沉重予得知后,派人伪装成山匪; 杀害了母亲; 以此作为投名状; 博得了李踪的信任与倚重。另一次则是沉重予做贼心虚,怕王爷日后报复,命人在食物暗中投毒,意图暗害王爷……”
他每说一句,李凤歧的眉眼就凝重一分; 眉头紧紧蹙起——叶云亭所说之事,与他所知皆对不上。
况且他说是梦中所见……李凤歧知他不是无的放矢的性子,其中必有蹊跷,便没有打断,听他继续往下说。
叶云亭见他并未出言质疑,心中更定,喉头滚了滚,组织好言辞,将自重生以来的种种异常梦境都告知了他:“我知道只凭梦中所见给沈家定罪,有些荒谬牵强,但这梦确实不是普通的梦境……我在梦里看见的,乃是前世所发生过的事情……”
梦境是李凤歧的视角,皆是前世他活着时并不知晓的事情。他在其中更像是个旁观者,旁观前世曾发生过的种种事件。再将诸多细节与他所知一一对应,便能印证,这些梦境确实真真切切发生过。
他深吸一口气,手指不由自主攥紧,将深埋在心底、从未对任何人提及的秘密说了出来:“我……其实死过一次。”他的眼睛没看李凤歧,低低朝下垂着,视线尽头却没有落点:“死了,又活过来,回到了我刚被送入王府冲喜的这一年。”
其实对于死而复生之事,他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如何能给并未经历过的李凤歧解释清楚?他只能用最直白浅显的话语来述说,让他听得更明白。
李凤歧瞧着他,喉咙一阵干涩,嘴唇张合数次,才顺利发出了声音:“死了?如何死的?”
他凝着叶云亭,最先问出口的问题,仍然与他有关。
他眼中怒气翻腾,想不明白有自己的庇护,叶云亭如何会死?而且观他态度,并不是寿终正寝,而是英年早逝,或许还是被害身亡。
叶云亭微诧,抬眸与他对视,半晌嘴唇微颤,道:“是……中毒而死,我误喝了毒汤。”
“与我有关?”李凤歧何其敏锐,前头叶云亭才说了,沉重予做贼心虚给他投毒。如今又说自己是误喝毒汤而死,那这毒汤原本是给谁的,不言而喻。
叶云亭未曾回答,他提起前世之事,并不是为了让李凤歧因他的死而愧疚,也不是意图挟恩求报。若是可以,他情愿不告诉他前世之事,毕竟那段时间,于他于李凤歧,都是一段充满晦涩阴暗的记忆。
但他的沉默,却令李凤歧越发笃定。
李凤歧叹息一声,拉过他攥得发白的手拢在掌心,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自己的手指交叉穿过他指缝,再紧紧握住,低声道:“将上一世的事,都与我说一说。”
“……”叶云亭迟疑片刻,还是都与他说了。从他反抗不成,被迫送入王府开始,到他死后魂魄不散,听见季廉来祭拜时所说的那番话方止。
李凤歧听完,久久未曾言语。
半晌之后,方才听他笑了一声:“所以说司天台还当真没说错,大公子果然是我的命中福星。”
叶云亭诧异看他,眼神有些怨怪,怪他此时时刻,竟然还如此不正经说这些肉麻话。
但被李凤歧插科打诨,他心中的沉重也散了几分,绷紧的唇角微微弯了弯:“王爷就这么信我了?我……其实并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
如此诡谲离奇的事,李凤歧却从头到尾没有半分质疑,轻而易举地就信了,倒显得他半宿辗转反侧有些矫情多余了。
“我信。”李凤歧缓缓吐出一口气,笑起来:“不过不仅仅只是你这一番话,还有你先前一些反常的举动。”
他将叶云亭之前的反常一一列举:入府之时不顾皇帝警告也要照料他,为了替他拿到解毒的药材不惜染上风寒,还有风寒未愈时,忽然来寻他,想尽办法也要让他给北疆送信……他似乎对许多事情的发生都很笃定。
他不是没有察觉,只是没有说破罢了。
当时他想着,不论叶云亭怀揣何种秘密,他们都已经站在一条船上,同生共死。那叶云亭的秘密,他也没有必要探究;到了后来,在相处中,他不知不觉动了心,又觉得叶云亭不想说便罢了,等他想说时,自然会告诉自己。
而现在,他等到了。
秘密虽然听着离奇,却不是完全无迹可寻。
而且在叶云亭的描述里,前一世的他那些所作所为,其实是符合他一贯的行事手段的。若这一世叶云亭没有助他,而是选择伺机逃出王府。他在亲友尽失,孤立无援的绝境之下,或许还是会选择忍辱与韩蝉合作,走上一条忍辱负重的复仇之路。而他的性子他自己最清楚不过,那种境况下,他变得暴戾嗜杀并不突兀。
听他娓娓道出自己的破绽,叶云亭一瞬恍然,紧接着又有些赧然:“你早就察觉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瞒得天衣无缝,却原来李凤歧只是看破未说破。
李凤歧笑,手指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又不正经起来:“我这夫君,当得还算体贴?”
“……”叶云亭一噎,心里感动就淡了些,使劲将手抽回来,顾左右而言他:“那沈家怎么办?”
手中一空,李凤歧捻着手指回味了一下,才道:“不接招便是,李踪马上就要回京了,我倒要看看我们不接招,他们这出戏要怎么往下演。”
叶云亭听出他话中意思,不由心惊:“你是说李踪……”
李凤歧点了点头:“沈家这些年走下坡路,沉重予能力平平,野心却不小。他既想振兴沈家,就得站队。李踪年纪轻,又失了殷家这个助力,沈家正好取而代之。”
涅阳辖下只有加黎州与黔中,若能得到李踪的信任,将京畿三州收入囊中,届时沈家地位必然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要取得皇帝的信任,他必定要拿出诚意来。”李凤歧语气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