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重生]-第1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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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里,她与常裕安联系不少?,从书信中知道这个孩子虽然过得艰难,但却十分?坚韧出色,并未因为叶知礼的影响而偏了性子。
靠着?传回来的信件与画像,她曾无数次地拼凑过这个孩子的模样,可真正见了面,却觉得那些想象都太过单薄。
这个没有母亲庇护的孩子,坚韧顽强地长成了一株翠竹。
她眼中有欣慰之色:“你随了你小舅舅,若是他还在,必定十分?喜爱你。”
“你……”叶云亭有太多疑惑,但临开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问道:“常先生是你派来的?”
“是。他与我是至交好友,当年我逃出北昭,去往南越,境遇并不乐观,隔了数年腾出手来,才?寻到他,请他到上京照看你。”
贺兰鸢并无意隐瞒他,瞧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反而笑?了起来:“你定然有许多疑惑吧?”
“嗯。”叶云亭抿唇颔首。
“让我想想从哪里跟你说起。”贺兰鸢眼神悠远,似陷入回忆之中,过了许久才?道:“你先说说你都知道哪些。”
叶云亭便将自己陆续查到的线索说与她听。
贺家旧事,温泉庄子的游记,还有贺兰鸢、赫连,以及叶知礼之间的纠葛。
“原来那本游记落在你手里了。”
想起年少轻狂的岁月,贺兰鸢叹息一声,缓缓给他讲当年的事情:“当年汝南开放通商口岸,与南越等国贸易往来,一度十分?繁盛。贺家也因此盛极一时,一跃成为北昭第一世家。为了让成宗皇帝放心,我与其余几个兄弟姐妹,很早就被送往上京,名为求学。实为人质。我便是在那时候与叶知礼相识。”
那时候齐国公府日渐衰败,叶知礼身为世子,一心要振兴国公府。而她年少?轻狂,不愿意被困在小小的上京城,便常常借口去温泉庄子游玩,实则乔装打扮溜出上京,去各处游玩。
当年她只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甚至一度大着?胆子经通商口岸去往南越,从而与赫连煦相识相知。却没想到,这正是后来贺家颠覆的开端。
汝南富饶,贺家富可敌国。而北昭国库却一直是赤字,即便汝南每年都会缴纳庞大的赋税,却仍然填不满帝王的贪婪。
而她与赫连煦的相识,恰成为了成宗皇帝刺向贺家的刀。
赫连煦是南越皇子,她与南越皇子私定终身,给了成宗皇帝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对贺家动手。
成宗皇帝趁着?万寿宴当口,将贺家人召至京城,以雷霆之势问罪下狱,抄家灭族。
贺家三十六口人,男丁斩首,女眷充作官奴,她亦不例外。
“听闻大哥他们的死讯之后,贺家女眷不堪受辱,都选择了自戕。”贺兰鸢说到此处时,神色变得阴沉:“我本也该以死谢罪,但看着?满屋的尸体,我却不甘心就这么?去了。”
“贺家就剩下我一人,我得活着,给他们报仇。”
贺兰鸢冷冷笑了笑?:“恰在此时,叶知礼找到了我,李代桃僵将我救了出去。”
她与叶知礼相识多年,关系甚笃,一直以兄妹相称。所以她当时并未怀疑对方,甚至因为对方雪中送炭,又冒险偷偷将他藏在国公府里,十分?感激。
但她没想到,所谓的兄妹情谊,不过她一厢情愿。
叶知礼从始至终打着?的主意,都是趁火打劫。甚至就连她与赫连的事情会被成宗皇帝知晓,与叶知礼也脱不了干系。
贺兰鸢闭了闭眼,时至今日回忆起当年之事,她的心绪都无法平静。
当年她太过信任叶知礼,听信了对方的说辞,伪装成他自外头带回来的歌姬,一面在国公府里暂避风头,一面尝试给赫连煦传信,让他派人来接应自己。
谁知道没等来赫连,反而中了叶知礼的计。
叶知礼用一杯下了药的酒,与她共度一夜,之后便撕开温和的假面,将她囚禁在了国公府中。
当时贺家谋逆案的风声还未过去,成宗皇帝正在大刀阔斧剪除贺家的党羽,她不敢闹出动静。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一边同叶知礼虚以尾蛇,一边想办法暗中联系赫连煦。
但祸不单行,就在她筹谋着?伺机逃离国公府时,她忽然有了身孕。
当时她本想打掉这个孩子,她憎恶叶知礼,自然不想要这个非她所愿的孩子。可那时王氏却悄悄寻来告诉她,说她其实已经有孕两个月。
而叶知礼下药强迫她的事,不过才?一个半月。
前后相差半个月,那孩子并不是叶知礼的,而是赫连煦的。
王氏性情敦厚,她许是从叶知礼的行为举止中发觉了什么?,悄悄替她瞒下了这个秘密。
那之后,贺兰鸢便不得不改变计划,留在国公府安心养胎。又过了没多久,王氏也有了身孕。
王氏门第出身不高?,又十分?倾慕叶知礼,是以叶知礼对她十分?放心,一直叫王氏在照看贺兰鸢。但叶知礼却不知道,王氏虽然温厚听话,却不是那等是非不分?之人。
两人先后有孕,王氏在照料贺兰鸢之时,逐渐明白了她的困境,便提议让她先假意顺服,安心生产,以打消叶知礼的警惕。等日后贺兰鸢联系上赫连煦的部下,再寻机离开国公府。
贺兰鸢采纳了王氏的提议,装作因为孩子委曲求全,逐渐打消了叶知礼的防备。
之后她顺利分娩,又联系上了赫连煦派来接应的人手,便准备寻机离开国公府。
但没想到的是,就在她准备带着孩子暗中离开时,叶知礼提前回府。王氏为了帮她,借口肚子疼拖住了叶知礼,她虽得以顺利脱身,却没来及带上被乳娘抱去喂奶的孩子。
“再后面的事情,便都是我后来辗转打听到的消息了。”贺兰鸢面上笼罩浓浓的戾气。
打听到的消息里,她离开后,国公府便对外宣称王氏难产身亡,只留下了一个孩子。
当时她就觉得不对,她与王氏前后有孕,王氏的预产期她十分?清楚,本不该那么早。而且怎么偏偏就那么巧,就在她离开的那一日王氏正好分?娩,还难产而亡。
后来她命人多番打探才确认,所谓王氏难产生下的那个孩子,是她的孩子顶替的。
而王氏以及她腹中的孩子,都已经不在了。
凶手正是叶知礼。
第133章 冲喜第133天 蝴蝶效应(补)
“只可惜我?收到消息; 命人暗中调查时,叶知礼已经将所有?证据都抹平了。”
当年贺兰鸢逃离北昭,在南越安顿下来后; 放心不下孩子以及王氏,悄悄遣人回去打探,却得知了王氏的死讯。她心中存疑; 几番打探后发现了不少疑点,又从幸存的奴仆口中得知了部分信息; 将其串联起来,拼凑出了当时的真相。
那时王氏为了助她脱身,出面拖住了叶知礼。
而叶知礼发?现她逃走之后,立即意识到王氏背叛了自己,一怒之下; 对怀有?身孕的王氏动了手。王氏身体本就虚弱; 那一胎怀的并不太平; 当即就见?了红。而叶知礼不敢大张旗鼓地找大夫,只寻了个口风紧的稳婆来接生,却不料生产中王氏大出血; 直接一尸两命。
王氏的娘家门第虽然不高,父母亦早亡; 却有个十分疼爱她的兄长王且。彼时王且虽然官职不高; 却已经在大理寺任职; 叶知礼害怕王氏的死牵扯出他窝藏贺家人的事情,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贺兰鸢没来及带走的孩子充作王氏的孩子,对外宣称王氏难产,诞下一子身亡。
而那些知道贺兰鸢存在的奴仆; 全都被他料理干净。余下知晓不多的,也都被他尽数遣散。等贺兰鸢再去查时,已然是晚了一步。
虽然知晓真相,却因为没有?证据,无法为王氏伸冤。
“晴娘是受我连累。”贺兰鸢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瞧着叶云亭道:“若不是有她遮掩,我?甚至不可能生下你?。所以你叫她一声母亲也是应当的。”
陈年旧事远比想象中要惨烈,叶云亭手指紧了紧,轻声道:“舅父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他说的舅父自然是王且。
贺兰鸢愣了一瞬后摇头,神色露出些许钦佩来:“王且是个好大哥,也很聪明。这么多年了,也只有他还心心念念想要找出真相。”
当年她命人暗中观察查探王氏之死时,发?现王且也在暗中调查此事。只是他并不知晓国公府中的事情,缺失了关键的一环,始终无法得知真相。
贺兰鸢知晓后本想暗中将一切告知他,却到底因为顾忌着自己的孩子,最终选择了隐瞒。
她只是命人将一些?疑点推到了王且的面前,他有?这份心,必定能发觉其中蹊跷。
那时贺兰鸢尚且年轻,总觉得只要熬过了最苦的日子,等赫连煦夺得皇位,扫平阻碍,她便能接回自己的孩子,也能为枉死的王氏母子伸冤报仇。可世事难料,还未等阻碍扫平,赫连煦先一步出了事。
回忆起丈夫中毒病重的那段时日,贺兰鸢手指紧紧掐进掌心里?,坚毅的眉眼间露出几分痛苦之色。
那段时日,比被叶知礼囚禁在国公府还要煎熬难捱。
她与赫连煦年少相识,跨过了身份立场间的鸿沟,抗下了夺位的尔虞我?诈,好不容易等到赫连煦登基,她以为一切都要否极泰来时,赫连煦却中了暗算。
那时候她什么也不敢想,贺家的血海深仇,王氏母子的冤屈,还有?她刚一出生就被迫抛下的孩子……满心只祈求赫连煦的伤能好起来。白日里,她要召见大臣处理政事,晚上要彻夜照看病重的赫连,生怕一个不慎,赫连就消失在她面前。
赫连所中之毒极烈,医官说最多只能撑一年。但赫连为了她,生生熬过了五年。
那五年间,赫连从一个体魄强健的壮年男人,熬到油尽灯枯,最后走时,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而她从满心仇恨,逐渐学会蛰伏和?忍耐。
赫连走的那一年,为了稳固她的地位,她们从宗室过继了一个孩子,立为王太子。赫连走后,太子登基,她作为王太后垂帘听政。
因为她的身份以及铁血手段,新王以及新王的母族并不安分,这些?年来,她一边扶持自己的亲信,拔除有异心的朝臣,让整个南越朝堂成为她的一言堂;同时还要加快提升南越的兵力,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吞并北昭,亲自为贺家满门报仇,为晴娘报仇。
“我?本已暗中在南越边境屯兵二十万,一旦北昭乱起来,便趁机挥师北上。”直到此时,贺兰鸢才显露出一丝属于王太后的威势。
她心中的仇恨压抑了太多年,如同出闸的猛兽一般,已经迫不及待要择人而噬。
是永安王平定上京的消息叫她改变了主意。
报仇是这些?年来支撑她往下走的唯一动力,可她不能为了报仇,掀起两国战火,让叶云亭陷入两难的境地。
她已经亏欠这个孩子太多。
所以她考虑许久,终究是亲自来了一趟上京。
她原本的打算是,若永安王登基之后,不负叶云亭,她便悄悄返回南越。之后再派使臣和谈,以两国和平换贺家平反,以及斩杀叶知礼;但若是永安王登基后负了叶云亭,不论叶云亭愿不愿意,她都会带人回南越,届时再挥师北上,打下上京城。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就在她准备悄然离开时,李凤岐先一步找到了她。
“这便是当年的事。”
许是回忆了太多,贺兰鸢的脸色不太好。她站起身来,背对着叶云亭,望着平静的湖泊缓声道:“我?这一辈子,有?太多迫不得已,但错了就是错了,所以我从未奢求过原谅。李凤岐说得对,做错事的是我,所以这一回,该由你来做出选择。”
她回头看着叶云亭,冷硬的面容变得柔和?:“不论你如何选,这都是我该受的果。”
叶云亭与她对视,神色微微动容。
贺兰鸢的脊背挺得笔直,眼角眉梢刻上了岁月的纹路。气质在无数的苦难中被淬炼的冷硬,与游记上那个鲜活的少女判若两人。即便穿着鲜亮婉约的衣裳,整个人也如同一把锋锐的剑。
但现在她却在努力地尝试去做一个母亲。
叶云亭垂下眼,起身走到她身侧,与她并肩,却没有?立即给出自己的回答,而是问了另一个好似毫不相干的问题:“若是当初我?入了永安王府后过的艰难,甚至有性命危险,你?会如何做?”
上一世至死都没能知道身世,这始终是叶云亭心中的疙瘩。
他本以为自己早已经不在意了,但其实还是无法从容。
上一世他与李凤岐擦身而过,走上了不同的两条路,他独自在王府挣扎求生,最终被一碗毒汤断送了性命,这中间长达一年的时间里,不论是常先生还是贺兰鸢,都未曾出现过。
而这一世,他选择了另一种活法,所有?的一切都与从前不同了,但面对他们时,却总难免回忆起上一世临死前的孤独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