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觉晓-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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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这一席,三人渐渐也能说上一些话,虽然大都是宋逍再说。
室外月色莹莹,室内酒香萦萦,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残火余烬中,三个人突然找到了共路的方式。
这一夜,风声不歇,李星河又梦到了往事,一帧一帧如昨日重现。
自从那日知道所有的真相后,每一个夜晚,李星河都被梦靥缠身,梦里翻来覆去都是墨无书死时的模样
——可他并不曾亲眼见过墨无书的死状。
墨无书是死在大火之中的。
李星河记得,那晚的夜色很好,月亮高高地挂着,是黄澄澄的满月,万里无云,无数繁星缀在墨色的天璧上,将火光冲天的同盟会整个笼罩了进去。
夜将尽,天欲明,然室内的空气中,还残存着桃花陈酿醇厚的香气。
李星河轻轻推开飞雪居的大门,便被细密的小雪粒打了一脸。
屋外天刚蒙蒙亮起,有大片大片的雪花在半空飘飞乱舞,李星河静静看了一会儿,才起步走出屋外。
“公子要走了吗?”轻柔的女声自身后传来。
是谢知非。
李星河闻声回首,笑道:“是啊,昨夜有劳谢姑娘款待。”
谢知非:“不等他醒了道个别?”
李星河摇头:“不用了,有缘自会相见。”
叹了一声,谢知非递过一把伞,轻轻地说:“江湖多风多雨,公子善自珍重。”
“多谢。”李星河抬手接过,想了想,道,“江湖其实很有趣,姑娘不妨去看看。”
“这是公子的建议?”
“你可以当做是。”
“那我是否也可以理解为……”谢知非看着李星河,笑了笑,道,“其实你已将他视为好友,并切身实地的为他设想,才会特别为他开口劝诫我。”
李星河闻言怔了怔,随即笑了,笑出了声。
笑声里,李星河摆手转身,大步行去。
一步步,将自己融进漫天飞雪之中。
谢知非目送那袭白衣在熹光里渐渐远去,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喊声:“李星河!”
她视线里的年轻剑客,此时已撇去了所有表面的轻浮,眉眼郑重,掷地有声。
他说:“你永远都是我的朋友,但此去一别,再见时你若作奸犯科,我必拔剑相向,绝不手软。”
飞雪中的白衣人闻言微扯起嘴角,往身后挥了挥手,便转过小径不见了。
宋谢二人站在飞雪不断的飞雪居前,目送李星河渐行渐远,直至不见。
雪片絮絮落下,很快连最后那一点足印都被掩了去。
天地静默,唯余茫茫。
李星河,出现得毫无预兆,亦消失得不存痕迹。
75# 孤坟 现在再说这样的话,还有意义吗?
夕阳西下。
血色的残霞,染红了半个天幕。
无名谷内,一条僻静的小道上,李星河正缓步行于其间。
途中,一只漆黑的乌鸦扇动羽翼,悄无声息地落在旁边枯无一叶的树梢上,黑漆漆的两只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李星河,仿佛监视一般。
李星河对此置若恍闻,今日的他,并无心关注这些。只一步步向前,缓缓穿过积雪的廊桥,桥下结冰的水面倒映出李星河那浅蓝的身影,冰面光影变换。
天地缄默,往事尘封,而越发显得脚踩枯枝时所发出的声响是那么的刺耳,刺耳的惊起了在树梢上停歇的那几只鸦雀。
不多时,李星河在一处不起眼的院落前停住了脚步。
院前,寒梅开得正盛,红花黄蕊凌霜傲雪,李星河静静看着这座年久失修的屋子,心跳倏而变得剧烈起来,在这静谧的山谷里声声阵阵,清晰地好似要在胸腔内炸开。
往事如昨,瞬息翻涌而上。
就是面前这座不起眼的宅子,承载了李星河这一生所有的美好记忆,他在这里成长,识字、习武。
当他们师兄弟三人离开这里,走出无名谷入世时,所有的一切就都发生了变化。
公子长风,背负着杀师的罪名死在了十几年前的那个夜晚里。
公子岚雪,则远走他乡,在这十数年的光阴里,从不曾回头看过一眼。
而公子荻花……哈。
推开几近破败的大门,李星河抬步走进院内。
这院子不大,仅有四间房,一正厅三卧房,白墙黑瓦,窗格上糊着褪色的银纱。
正厅门前挂着的铜锁,也已经很锈了,呈现出饱经岁月风雨的铜绿色。
所有的一切都昭示着此地已多年未曾有人踏足。
李星河没用多少气力就打开了正厅的大门。
屋里的布置并不奢华,但很舒适,能看出以前主人对它的上心。
游山历水,李星河已一个人在这尘世里走了太久,他见过最美的风景,饮过最烈的酒,杀过最恶的人,却始终不曾回顾往昔。
李星河曾一度以为自己会这样过完一生,但看人世变迁,十年,也不过如此而已。
然直到此时,李星河再次来到无名谷,这所木屋跟前,他才惊觉这十年到底有多漫长,漫长得他茫然无措。
恍惚的神态,颠倒错乱的记忆,一再重复着失去的心痛,致使李星河的身影看着,是那样的苍凉无依。
约莫站了一刻钟左右,李星河转身离开正厅,跨出院子,再向无名谷的更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越荒凉。
遍地杂草,不复往日绿意葱葱的后山谷,今朝只剩孤坟一座,冷对残阳。
但依旧可以看出当初选墓地的人应该颇费了一番心思,背靠青山,碑刻正对着桃花流水,很是安宁。
李星河在坟前站定,双目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孤坟。
脑中,则不断徘徊着已经变色的过去。
“长幼有序,不可没大没小,罢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手要稳,腕要平,这样使出的剑才会有力。”
“四时流转,气候分明,现下才是秋末,你便穿得如此厚重,到了冬天会很难熬的,把身上这件换下来,觉得冷就冷着,早些适应。”
“生病的人只有白米粥可用,不喝就饿着。”
“再偷懒,我就把你扔下山去。”
……
那时的一切都是缓慢的,流水绕过脚踝,缓缓流淌而去,那人垂下的长睫,端粥的手,轻声细语的声音,都仿佛放慢了许多个节拍。
直到那个决裂之夜,自己在刀光剑影里孤独地站着,迎接自己的,是那个人风流又冷漠的眉眼。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李星河站在坟前,回忆像掠上水面的浮沫,各个露出狞笑的面容,转瞬破裂而去。
有风乍起,带动坟前不知何时燃尽的香灰,从李星河的眼前吹拂而过。
墨无书。
这个名字,将会成为李星河生命的最高和最低点,是他过去引路的明灯,是他追之不及的过错,他的后半生都将背负着这个名字去选择,去舍弃。
静默无声中,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空谷足音,由远及近,李星河转头看去,瞬时撞进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之中。
来人步履轻盈,眸清齿皓,风神隽朗,眉梢眼角暗含风情,拥有这样绝代姿容的人,舍苏慕华其谁?
仿佛早预料到对方会到来一般,李星河定定看着苏慕华,神色平淡,无波无澜。
苏慕华一步一步,慢慢走到李星河身边。
茕茕孤坟,静立在前,于此长眠的人,仍被记挂在心,两个迟来的人,一座冰冷的墓,无声相对,唯有无声的沉寂,染布了整个山谷。
半晌,李星河说:“你来了。”
苏慕华:“你知道我会来?”
“这是独属于瑶城七子的最后时光,你当然要来。”
苏慕华闻言,转头看向李星河,道:“你的脸色看着不大好。”
“我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做噩梦吗?”
李星河点了点头:“自从那天在你的别苑醒来之后,我便一直在做梦。”
“甫知这样不堪的真相,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很正常。”
“这正常?”李星河侧首,对上苏慕华看来的目光,轻轻问道。
“正常。” 苏慕华笃定道,微顿了顿,苏慕华叹息一声,“你梦到他了?”
李星河再次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已经没有他了。”李星河说着,声音像是投入深潭中的石,未及腾起涟漪,便沉落了下去。
李星河从前并不怎么做梦。
他的体质很好,每日的行程也满,往往一沾枕头就会睡去。
但自从那日知道真相以后,他就开始变得难以入眠。
好不容易睡着一次,梦里也总是那个人。
有时是淡漠的侧脸,有时是模糊的背影,但更多的是,不言不语亦不愿抬头看自己一眼的姿态。
梦中的景象折射到现实,就好似某一道从未愈合的伤口又被鲜血淋漓地撕了开去。
太痛了,像针扎骨头似的疼,深入骨髓流于热血,硬生生地把李星河一寸寸瓦解拆开,在梦中的那一个瞬间,李星河终于明了,他的师兄,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了。
认清楚这一点,李星河的梦里便再没出现过墨无书。
他的梦里只有他自己,在一片空茫中踽踽独行,到最后所行之地全部塌陷,而他落下去。
那是一个永不见底的深渊,四周所充斥着的,唯有黑暗。
苏慕华的身后,晚霞照着未化尽的积雪,在地上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这几日我一直在想,等再见到你的时候,我该对你说什么。”李星河紧盯着苏慕华,视线热烈,眼里的劲,寂静燃烧。
“哦?”苏慕华挑了挑眉,施施然与之对视。
“大师兄他……手诛师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焚毁了所有关于秘术的记载。”说到这里,李星河不觉落寞了起来,禁不住抬起头,望着天际霞光,轻轻喟了一声,“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又怎么可能这样轻易地被抹杀掉呢?一把火,根本阻挡不了人心啊。”
“你一直想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个吗?”苏慕华问道,他的声音很轻,事实上,从刚才到现在,苏慕华说话的声音一直都很小声,他看着李星河的眼神也很谨慎,如同在看一件易碎的瓷瓶一般。
李星河摇了摇头:“不是的。”
“那是什么?你想对我说什么?”
李星河眨了眨眼,浅色的眸中有碎光跃动:“无名谷的桃花……我真的很想与你一同再看上一看。”
苏慕华一怔,随即道:“有机会的。”
苏慕华说话的声音依旧很轻,但分量却很重,重得李星河眼眶发热。
“二师兄,现在再说这样的话,还有意义吗?”
76# 疯子 我不后悔。
“你果然察觉到了。”苏慕华只稍稍惊了一惊,便稳了回来,出口的语气如平常般散漫自若 ,那神情,分明存了算计,可看着却仍是一派无辜纯良,“有点意思。”
“如此煞费苦心的算计,何止有点意思?”李星河只淡淡扫了苏慕华一眼,便转开目光,望着远方薄暮的残阳。
天边的一缕鲜红倒影进李星河的眼里,极似血。
“你是何时发现的?”半是疑惑半是闲聊,苏慕华浅声问了一句。
“其实那日从别苑醒来,我就隐约觉得不对劲了。”几下启唇,终于从喉间寄出一句沙哑又低沉的话来,随后再出的话语,李星河越说越顺畅,“你跟江景渊,你们出现的太及时了,不早不晚,正正好卡在那个时机出现,你们口中的每一个事件也都衔接的非常巧妙,太过巧合,反而让我产生了戒心,但这,还并不足以验证我的猜想,直到那晚,我从风静如口中,得知了江清和生来便患有心悸症。”
苏慕华嘴角噙笑,不慌不忙地说道:“这有什么问题吗?江清和患得只是普通的心悸症而已,毕竟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她依旧活得很好,这病并没有要了她的命。”
李星河没有正面苏慕华的回答,而是道:“我一直很好奇,你跟江景渊究竟是怎么认识的,又是何时认识的,你知道他是顾清风,那你又是否知道他其实就是罗刹教的阿修罗王。”
苏慕华闻言,挑了挑眉,示意李星河继续讲。
“你并不是个容易相信别人的人,可你对江景渊却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信任。”李星河说话的时候,视线紧盯着苏慕华的脸。
薄暮的晚霞毫不吝啬地打在苏慕华的脸上,以至他的眼眸都带了揉碎的光,眼梢含笑,仿佛就要融进这无限萧条的晚阳之中,格外幽艳,好看极了。
李星河缓缓再道:“像你这样心机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