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觉晓-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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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星河凝目看着眼前之人,一直看着,一直看着,似乎要将人看进自己的心里,又似乎要把对方记在自己的心里一般,好半晌方道:“好久不见了,二师兄。”
那人闻言,笑了起来,眼勾而带媚,朱唇轻弯,而越发显得他相貌倾城,若是旁人看了,只怕三魂七魄已然飞走了四魄,但李星河却仿佛见惯了般,完全不受其影响,不动如山,就连直指着对方的软剑都不曾抖上一抖。
这人,便是苏慕华,瑶城七子之二的荻花公子。
苏慕华见状也不生气,只无趣地抿了一下嘴,倒是诡异地带上了几分天真:“你就是这么跟师兄打招呼的?”
李星河眸色清冷淡漠,不咸不淡道:“盟会已散,共同的敌人也已不存,我不认为这虚假的师兄弟情谊还有继续的必要。”
“哈。”苏慕华笑了一下,稍微仰起一点脸,伸手将被风吹乱的发丝绕道耳后,无不嘲讽道,“别说得好像当年互道兄弟之时,你投了多少真心似的。”
李星河眨了眨眼,叹道:“既有此认知,那二师兄你又何必惺惺作态。”
苏慕华摇了摇头:“师弟此言差矣,我只是有些感慨罢了,毕竟当初大师兄才是用真心待你的那个人,可最后还不是死在了这柄炼柔剑下。”
李星河微勾了勾唇,嘴角噙着笑意,眉目间却悄然染上了寒月风雪,格外冷凝:“若非有二师兄你出手相助,凭我的资质,又岂是大师兄的对手。”
“师尊养我教我,我自然得为师尊报仇啊。”苏慕华边说,边歪了歪头,眼下他逆光站着,檐外的光遥遥照在他的身上,从李星河的视角望去,眼前之人仿佛都被镀上一层柔和的暖光,更衬得其人如清风明月,飘逸非常。
37# 谈判 师兄弟做到这个份上,天下间也算独此一份。
瑶城七子。
他们是最名动天下的师兄弟。
可在他们的这场同门情谊里,处处都是陷阱,他们互相算计了无数次,都曾冷静理智地思考过如何杀死对方,并且也都着手付诸于行,没有过任何犹豫。
尤其是在天玄老人死后。
师兄弟做到这个份上,天下间也算独此一份。
李星河转腕收回软剑,往腰间一卷,锦衣束带,衣袂微扬,风采卓卓,周身杀戮之意顿消。
“苏慕华,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想见你。”李星河说得冷淡。
闻言见状,苏慕华微眯起眼,线条流畅的朱唇一抿,竟生生地带出一个含情羞怯的笑容来,衬得那姣好的容颜,如秦楼楚馆挂牌的花魁娘子般,妖娆万分。
可从他口中吐出的字,却是一字一字,阴森迫人:“你在我的地盘上动了手,竟没见我的打算?”
微顿一顿,苏慕华再道:“真是可笑。”
四字甫落,苏慕华动了。
他的右手捏成爪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李星河手腕的脉门划去,他紧握的五指之间,捏有一根银针,针尖隐隐呈现乌兰之色,分明喂了剧毒,哪怕是被划破半点皮肉,便要毒气攻心。
李星河早有防备,见毒针袭来,脸上毫不动容,脚下滑开半步,左手食指闪电般弹出,后发而先至,反过来疾取苏慕华的脉门部位。
李星河的这一指夹带了极强的内力,发出锋利的破空声,锐不可挡。
苏慕华知道厉害,不敢直面其锋芒,足下一退,虚步点地,身形旋闪而出。
苏慕华所擅长的是暗杀之道,而非武道。
暗杀之道最是看重时机。
然时机稍纵即逝,一个好的猎手若无一击必中的把我,那唯有退,闪退。
苏慕华向后跃去,轻绸衣衫如柳絮飘飞,随风扬起。起身、浮空、落定,这几下动作流畅得宛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干净利落,简直漂亮之极。
苏慕华腾身而出所带起的气流拉动檐下风铃摇曳,铃声在薄纱般的微雨中悠远晕开,沾着湿气,仿佛一笔被晕开的水墨。
瑶城七子中的二公子,善使毒,主暗杀,轻功身法更是独步天下,前后不过短短弹指的功夫,苏慕华便冲入雨幕,又借风势,飘飘然落在屋外的树冠之上。
李星河也不追击,卸力收指,无不嘲讽道:“你还是一样的卑鄙。”
“你倒是不同了,居然没有在我身上留个咕隆就收剑,真是令人难以想象,这还是当年那个睚眦必报,受不得半点不公的三师弟吗?”雨幕中的苏慕华,青丝微乱,眼下扬眉一笑,反倒衬出几分随性洒脱,风流入骨来。
李星河看着苏慕华,语气平静得听不出半点情绪:“二师兄若是怀念,我不介意现在为你补上一剑。”
苏慕华不以为意,右手翻转,指尖寒芒再现:“论武功,我或许不如你,但以你我现在的距离,想要伤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李星河明白对方并非妄言,苏慕华的轻功,本就是他们师兄弟七人中最好的一个,甚至师尊在世也未必能及,自己若执意逼杀,最后极有可能反遭其暗算。
“说吧,你找我何事。”无意再与对方纠缠,李星河淡淡问道。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苏慕华收起指尖的毒针,对着李星河嫣然一笑,刹那间百媚横生,光彩四射,衬得那雨迹斑斑的脸庞,亦明艳不可方物,直如天人一般。
“不要再笑了,故作姿态,令人作呕,很难看。”李星河翻了个白眼,出口的语气依旧不紧不慢,似乎只是在说一句再普通不过的事实,但激在苏慕华心中,却比冬雷夏火还要更加轰隆,更加灼热。
对于自己的容颜,苏慕华向来自信,也向来在意,他花在脸上的时间,是常人所难以想象的。
“你若是瞎了,我不介意帮你把那对无用的眼珠子给挖出来。”
“是你废话太多。”
闻言,苏慕华怔了一下,随即又笑了,施施然抬起手,理了理凌乱的发丝,动作优雅之极中又带着无比的娇媚:“何必这么无情呢师弟?想当年你我也曾雪夜谈月,论剑到天明啊,初见之时你便赞我人比花艳,还说长大了要娶我呢。”
一句话,苏慕华说的轻且浅,却在话尾处添了些许晦暗不明的情愫,融进微雨里,撩人心魄。
“哦?你很怀念?”李星河微微笑起,一扫之前的不耐,覆着冻雪的冷漠眼睛,霎时春风吹过,冰消雪融,“你我当年,也曾雨中决裂,拼生死,你左肩的那道剑痕还在吗?师兄若真好了伤疤忘了疼,那师弟倒也不介意努力一试,帮你回想当年。”
话毕,李星河慢慢抬起右手,向腰间探去。
苏慕华见状蹙眉,一抹戾气稍纵即逝:“师弟,你可别忘了,自己现在是站在谁的地盘之上。”
“自然。”李星河眉眼带笑,却自有一股冷傲之意腾起,“所以我正设身处地的为师兄你的要求考虑啊。”
苏慕华长长叹息了声:“真是逼人杀人啊。”
“这里可不是断水山,更不是弈雪楼,所以三思啊二师兄,若是惹动了江南大侠的猜疑,那你可就很难再在江南武林呆下去了。”李星河有恃无恐,侃侃而谈。
“断水山、弈雪楼,哈,看来你知道的不少。”
“你既敢派人来暗杀我,就该有此觉悟。”
“你跟风家,混得不错嘛。”
“冥殿的情报网,确实比想象中还要令人赞叹。”说到这,李星河又笑了起来,“你可要当心了二师兄,很多你以为我不知道的事情,其实我都知道了。”
口中的谈笑,藏不住风中的杀机,气氛一时僵持。
沉默良久,李星河再道:“无畏的试探可以省下了,直接切入正题吧。”
苏慕华轻呵一声,从树梢掠下,重新回到檐内。
“林溪村的事情,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林溪村?
李星河有一瞬困惑,但很快他便了然,杨楚曾经说过,玉金戈死后,他的尸体片片脱落。
“那与我无关。”
“死后表皮脱落,此乃玄门秘术,根据我的调查,尚存的师兄弟中,只有你经过那个村子。”苏慕华来回踱了几步,泛着水光的黑发,在微风中拖出一根根又长又细的弧度,他出口的声音,徐缓舒远,嘲讽意味十足,“李星河啊李星河,无凭无据,空口白话的否认,还不如颗石子,扔到水里至少还有声响。”
“玉金戈是生意人,常年在外奔走,未必是在家中学的秘术。”李星河神情恬静,语气不咸不淡,似乎对苏慕华所提之事并不如何关心。
“哦?这么说来,你此次并非是去验收成果的?那你又为何不动手杀了玉金戈?”
这问题实在太可笑了,可笑到李星河只允许它在自己的脑海里出现一个很短的瞬间。
比一瞬还要短的时间。
“如果真是我做的,你认为你有发现的可能?”
冷淡的语气,亦难掩其间的笃定自信,苏慕华不由抬目看去,他视线里的李星河,眸色清冷,神色淡漠,莫名地像那个人,却又带着不可忽视的斧凿痕迹,反显突兀。
过往种种,有关墨无书的一行一动,那些苏慕华一度以为已被自己抛诸脑后的往事骤然跳入脑海,走马灯似得闪烁不停。
半晌,苏慕华笑了,然后他长长地叹了一声,很长很长的一声。
“此情可待成追忆。”说话间,苏慕华挑起一侧眉梢,他的眉目极薄,微微一动便带着股渗人的锋利,“彻底失去之后才知道珍惜怀念,三师弟你说天下间真有这等愚蠢之人吗?将自己最看重的人往死路上送,却又在那人真的死了以后,不由自主地学起他的一举一动,甚至……那咄咄逼人的说话方式。”
38# 共识 说与做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雨,似乎变得更大了。
漫天雨幕之中,李星河的面庞,一点一点,慢慢变得青白起来,心脏也仿佛被人一把握了住,以至喉咙发紧,喘不上气。
苏慕华弯起双眼,笑盈盈地看着面露痛苦的李星河,悠悠说道:“你现在的表情可比刚才的真实多了,这才是我所熟悉的三师弟嘛。”
李星河没有说话,只死死地盯着苏慕华。
苏慕华从容回视,眼尾带俏,天真地注视着李星河,眼神看着无辜得要命,口中却说着最恶毒的言论:“作为一个杀人凶手,师弟你又何必惺惺作态呢?他已经死了,看不到的。”
许是一会儿,许已过了好一会儿,李星河蓦地笑了起来,衣摆下紧握的双手也随之缓缓松开,不急不慢道:“我只是感到惊讶罢了,想不到二师兄你居然这么关心我,关心到连师尊的教诲都尽数忘却了。”
苏慕华挑了挑眉:“哦?”
李星河依旧笑着,他是个爱笑的人,惯常以笑化干戈为玉帛,却又蕴藏锋刃于其间,伤人无形:“你以为自己已经看透了我?你以为从墨无书下手就能伤到我?”反口一问,但并不需要回答,李星河施施然再道,“你所看到的一切,无论表情也好,说话方式也罢,都是由我来展现的。”
听闻此言,苏慕华脸色乍变。
“你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我,你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捏住我的软肋,但你所得到的一切,都是我表现给你看的,以此得出的推测,是真是假,主导权……”李星河扬起嘴角带出一个美妙的弧度,出口的语调,温柔、和缓,却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味道,“在我。”
冷嗤一声,苏慕华轻蔑道:“怎么?你想说你刚才的失态都是装的?”
“你不妨猜猜看?”李星河不为其态度所动,淡淡反问道。
苏慕华:“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各中推论我自有见地。”
李星河点头:“自然,我也只是提醒师兄,过于相信眼前所见,便是被误导的前提,随后等待你的,也许就是失败。”
带着水汽的风迎面吹打而来,凄冷异常。
李星河顺势抬手,感受着划过掌心的清风,缓缓道:“师尊在世的时候,经常教导我们,以天地为尺,则苍生为蜉蝣,转瞬即逝;反观之,若以蜉蝣为尺,那人之须臾亦可为沧海桑田,所得的结论不同,不过是因为感受的角度不同罢了。”顿了顿,李星河摇头再道,“如此看来,这数年间师兄的耳畔所闻,尽是些顺耳甜言,那你可要小心了,顺境使人安逸,所谓物极必反,祸福相依啊。”
一字一字,李星河说得轻松淡然,其间却蕴含了无限杀意。
气氛瞬间直转急下。
苏慕华双眸微眯,但他并没有动手。
口舌上的交锋往往只为图一时之快,说与做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大约是僵持得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