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园-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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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五,我听说你一直在搞什么社团?这可是真的?”许昌贤问道。
“父亲,不过是我们几个年轻人在一起读读报,写写随笔,没有什么社团。”许宥利不敢对他言明。
“没有最好。我现在虽然不问政事,可在政界还有几个朋友。听说现在南京政府可是在抓那些所谓的革命党,你千万不要去趟那个浑水。”许昌贤道。
“父亲,我记下了。”许宥崇道。
“时移势易,现在这个局势实在让人担忧…”许昌贤喝下一杯酒,轻轻叹了口气,“南京和武汉两边这样僵持着,今年这一年各种暴动也没停过。你们该想想出路了…”
“父亲,这个国家的出路就是让民众觉醒起来…”许宥崇道。
不等他讲完,许昌贤便打断道:“命重要,还是这些看不着摸不到的主义重要?”
“父亲,您刚来,这第一顿饭怎么尽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许楉桐接过话来,“不管局势怎么变,人总归要吃饭要睡觉的。咱们先好好吃饭,吃好了再聊这些不迟。”
见许昌贤不出声,许楉桐又笑道:“您这一路游山玩水,跟我们讲讲路上的见闻吧,芊芊除了杭州,可是哪里都还没去过呢!”
“好,是我老糊涂了…”许昌贤听她这样讲话,也笑起来,“对了,芊芊,你祖父祖母还让我给你带了山核桃,吃好了饭,外祖父拿给你!”
第144章
金秘书为许宥利拉开车门,等他下车站定,忙近前帮他整理了衣帽。许宥利昂着头,抬手紧了一下衣领,这才对着金秘书摆了摆手,让他上车离去。
隔着玻璃窗,许昌贤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他摇了摇头,径直走到书桌前取出一根雪茄衔在嘴上,找了洋火擦着,将它点燃,而后走到沙发上默然坐下,只管吸烟。
不多时,便听见柳悦琴的说话声,继而书房的门被敲响了。得了许昌贤的回应,柳悦琴与许宥利一道进了书房。
“昌贤,老四回来看你了。”柳悦琴道。
许昌贤抬头看了一眼他们母子,指了一下对面的沙发,淡淡道:“坐吧。”
许宥利本就是被柳悦琴打电话催着来见他,此时看见他这个神情,心里便有几分不爽,只是碍着柳悦琴的面子,便坐了下来。
“昌贤,宥利公务繁忙,你不要跟他计较。”柳悦琴开口道。
“公务繁忙?忙着哪门子的公务?”许昌贤冷冷道。
“你这个人,好端端的,怎么讲话阴阳怪气的?”柳悦琴蹙了眉。
“母亲,不妨事。”许宥利拉了她一下,转头对着许昌贤道:“您找我回来如果只是为了摆脸色给我看,那我看到了,我就不在这里碍您的眼,告辞!”
“宥利,你这是做什么?这才刚回来,怎么就要走?”柳悦琴拉住他。
“果然是东洋人的大参赞,脾气倒是长了不少。”许昌贤冷笑一声,“如今我这个老子是没什么用处,你当然不需要将我放在眼里。不过,我要提醒你,东洋人的饭不好吃,你好自为之!”
“这口饭好不好吃,我也不是向您讨来的。这份心,您还是留着操在别处吧!”许宥利一脸不屑道。
“你要是不姓我许家姓,你当我稀罕操你这份心吗?”许昌贤愠色道。
“好了,你们两个,不见面还好,一见面就唇枪舌战的,你们这样还要不要我活了!”柳悦琴道。
“他有今天,还不是你给惯的?从小到大,说干什么就干什么,没有一点章法规矩!”许昌贤道。
“我做了什么事情要您这样反感?”许宥利忿忿道:“养不教父之过,您不要现在来责怪我母亲。我不好?那您当初干什么去了?”
“你…”许昌贤黑了脸,手上的雪茄灰被抖动得掉落在了地上。“我为什么?你难道不清楚吗?”
“两个月前,东洋人开的那个会议,公然宣称‘惟欲征服中国,必先征服满蒙;如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中国。’他们已经这样赤裸裸的显示出了自己的野心,你却还在为他们做事!”
“原来是因为这个!”许宥利冷笑一声,“我只是做商务的工作,只管如何挣钱获利,这些个军政的事情,轮不到我来操心。”
“军政商从来就不会分家,东洋人的野心已经这样明显,你还在执迷不悟,难不成你日后要做个卖国贼吗?”许昌贤道。
“您不用拿这些大道理来和我讲,我做什么事自然有我的道理。”顿了顿,许宥利又道:“日本人也好,中国人也罢,说一千道一万谁能让老百姓丰衣足食谁就能做主讲话。您瞧瞧这些年这个国家,军阀割据,四方散乱,经济崩盘,有哪一点是为了老百姓?您口口声声说我要做卖国贼,您倒是没有卖国,可您当年也是政府要员,您又为这个国家做了什么?”
“你…简直强词夺理!”许昌贤道。
“我不过实话实说而已。”许宥利却笑起来,“哦,我还忘了告诉您,我如今不再是副参赞,已经是商会副会长了,这下您不会再觉得我是靠了您的声望吧?”
“四哥,你怎么可以这样同父亲讲话!”许楉桐终于忍不住,推门进来。
“小六,这里不关你的事。”许宥利沉声道。
“怎么就不关我的事?”许楉桐走近前,“四哥,你瞧瞧这些年你都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我有错吗?”许宥利反问道。
“你是我的亲哥哥,你做了什么我都没有正面来问过你。”许楉桐有些激动起来,“可是你自己良心上真的好受吗?”
柳悦琴见许昌贤的脸色愈发的难看,忙过来拉了一下许楉桐。
“小六,别当着你父亲的面信口开河!”
“让她说!”许昌贤道。
“小六,你四哥只是跟着东洋人做事,他又没去杀人放火,你话不能那样胡说。”柳悦琴道。
“我胡说?母亲,您问问他,他做的事跟杀人放火有差别吗?”许楉桐道。
“小六,这话你憋在肚子里几年了,是不是很难受?我知道,你是为黄家鸣不平,可那又关我什么事?”许宥利冷冷道。
“对,不关你事!”许楉桐定定地望着他,“午夜梦回,你真的能睡安稳吗?”
“等等,你们两个究竟在说什么?”柳悦琴拉住许宥利的手,“老四,你刚才说什么黄家,到底怎么回事?”
“母亲,没什么,您不要瞎想,我要走了。”许宥利站起身道。
“你把话给我说清楚!”柳悦琴脸上已经变了颜色,“我一直奇怪,为什么这么几年,不论我说什么,只要提到你,鸿煊他们兄弟几个便会把话岔开。那年芊芊抓周礼上,黄家的三兄弟也不曾与你讲过一句话。原来,你们之间真的有事瞒着我!”
“母亲,谁都知道他们家老大败了家,害死了他父亲,自己又犯了抑郁症自杀身亡,关我什么事?”许宥利道。
“小六,他不说,你说!”柳悦琴望着许楉桐道。
许楉桐心知自己刚才有些鲁莽,可是事已至此,索性把话挑明。
“母亲,让鸿烨表哥借贷炒股的人是他,让姨母家商馆出现问题的人是他。”许楉桐咬了一下唇,“跟廖玉凤勾搭成奸的还是他!”
柳悦琴定定地望着许宥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宥利,楉桐是同我开玩笑的对吧?你姨母家的事情跟你没有半分关系对吗?”
看着柳悦琴的神情,许楉桐有些懊悔自己刚才的冲动,可话已出口如同覆水难收,只得硬着头皮去劝慰她。
“母亲,好在姨母家现在也算缓过来了,您不要生气了…”
许楉桐话音未落,只见许昌贤站起来扬手打了许宥利一巴掌。
“我怎么养了你这样一个逆子?黄家哪点对不住你,你要这样去陷害他们?”
“哪点对不住我?黄鸿烨抢走了我心爱的女人,我难道不应该恨他吗?”许宥利一脸恨意,“还有你,如果不是你那迂腐的脑子,我就可以堂堂正正的把她娶进门,又何至于发生这些事情?”
“我恨,恨这个世界的不公,恨这个旧家庭,更恨他们的背叛!我没有做错,没有!你这一巴掌打得好,从现在开始,许宥利不过是个代号,我跟你再没任何关系!”
第145章
许楉桐怎么也没料到自己的一时冲动,会让许昌贤与许宥利父子决绝。她看着气急败坏的许昌贤,愤然离去的许宥利与唉声叹气的柳悦琴,心里追悔莫及。
许楉桐思来想去,走到客厅,拨通了杭州黄家的电话。等她将前因后果一五一十讲给林卿卿后,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楉桐,既然话已经讲透,你也不要再纠结了。”林卿卿安慰她,“姨母那边你去劝劝,让她不要太难过,毕竟事情都过去这么久,鸿煊他们也都放下了。”
“卿卿,我觉得自己是个顶顶愚蠢的人,情绪上来就控制不住自己,口无遮拦,我好后悔啊!”许楉桐哽咽着。
“这不是你的错…”林卿卿顿了顿,“楉桐,你已经是做了母亲的人,以后遇事稍微冷静一点。芊芊都这么大了,你的一言一行她可都看在眼里呢!”
“卿卿,我知道这次的确是我冲动了…”许楉桐弱弱道。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凡事往前看。”林卿卿道。
“卿卿,我什么时候能像你一样处事不惊就好了,也不会惹了一家子不开心…”许楉桐幽幽道。
“都说了半天了,怎么听着还是钻在这个牛角尖里?好了,等下泡个热水澡,好好睡上一觉,明天起来就什么都过了。”林卿卿道。
挂了电话,许楉桐心里还是有些沮丧。她走到酒柜前,为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刚喝了两口,眼泪就啪嗒啪嗒落了下来。
她想到了自己的冲动与任性,继而想到了龚家瑶与自己,她不知道自己的内心究竟是庆幸还是懊悔,又或者是痛苦。她觉得自己的心被搅乱了,在一下一下的痉挛。她仰起脖子一口把酒喝下,又接连倒了两杯喝完,这才回了自己卧房。
夜深沉,黑暗笼罩了这所公馆。忙碌了一天的人们,都回到属于自己的那个角落,去寻找内心里最真实的灵魂。
龚家瑶刚踏上台阶,就听到灵芝轻声唤他:“姑爷,您可算回来了。”
龚家瑶站住:“是的,今天学校有点事耽误了。是楉桐让你在这里等我吗?”
“不是,姑爷…”灵芝低下头,“小姐不知道,是我自己专门在这里等您的。”
“你有什么事吗?”龚家瑶问道。
“我知道您忙,可是我想请您去看看小姐…”灵芝看了一眼四周,将下午家里的事简单对他复述了一下,然后又道:“小姐觉得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她懊悔了一晚上,我瞧见她喝了酒,还哭了,我想着请您去看看她…”
这些话一字一句送进龚家瑶的耳朵里,他不作声地站在昏暗的灯光下,犹豫片刻,才对着灵芝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下来。
龚家瑶敲了敲许楉桐的房门,不见有人回应,便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许楉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趴在窗前的小长桌上已经睡着了。她微红的脸颊上带着风干的泪痕,微微皱起的眉头,似乎睡梦中她的内心仍在挣扎着。
龚家瑶摇了摇头,从沙发上拿起一块毛毯,轻轻走到她身旁,帮她搭上。眼前的这个女人,龚家瑶谈不上对她有什么心动,只是这几年看着女儿一天天长大,而她对自己永远那样迁就与忍让,不由得心里有了愧疚。他想试着去做一个好丈夫,也想试着去做一个好父亲,可他有没有办法去欺骗自己的内心。
想到这些,龚家瑶苦笑了一下,他的眼前又出现了另外一张面孔。那张俊冷的面孔,像大江,像大河,吞下他所有的情感与寄托。可是,他不能发出一点声音,只能将这张面孔深深地藏在内心最隐秘的角落。
台灯的光照在许楉桐的脸上,龚家瑶收了思绪,走近前准备将它熄灭。他准备顺手将灯下那本浅蓝色的本子合拢,却看到了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
龚家瑶犹豫一下,还是伸手将那本子拿了过来。某一年,某一月,某一天,原来这厚厚的本子是许楉桐写下的笔记。他心里紧了一下,可还是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它。
“民国九年,五月初三。
这是一个灰暗而又充满了曙光的日子。我第一次对卿卿撒了谎,很难原谅自己,却也无可奈何!
书上说,爱情是伟大的,可我的爱情为什么是龌龊的?
爱,让我迷失,让我堕落,我骗了他,告诉家瑶哥我做了他的女人。
这颗小小的药丸啊,你带给我的究竟是希望,还是失望?
若是你深爱,就去坚持到底!”
“民国九年,七月十八。
我终于做了家瑶哥的新娘。
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