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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花媚玉堂-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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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不多,便迅速说完了。”梁靖走至跟前,看到她面前铺了张纸笺,上面小楷流利,零散写着几个字,像是人名,却又陌生得很。遂问道:“这是?”
  “当年涉案的人。”玉嬛笑了笑,瞧着外头没人,稍稍掩上窗扇。
  旧事纷繁,因牵涉朝堂争斗,又时过境迁,单凭一颗脑袋理头绪,容易记岔,不如写在纸上明白清楚。这种事又怕人窥出端倪,遂寻个相近的东西替代着,她能看懂,别人却摸不着头绪,一举两得——前世在宫中数年,这事儿她早已做得驾轻就熟。
  玉嬛将纸笺递给梁靖,“回京后,该找他们算账了吧?”
  “你晚了一步。”梁靖唇角微挑,“上头多半人我已寻到了。”
  玉嬛诧然,“这么快!我还以为……”
  “以为我帮着东宫出力,便忘了此事?”梁靖双手撑在桌案,微微俯身,见她被看穿心事般有点赧然,便只一笑,“你的事,我怎么会忘。”
  轻飘飘的一句话,极平淡的语气,仿佛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玉嬛听在耳中,却愣了下,继而自心底涌出一股暖意,如春水涨起,慢慢将她包围。
  很久之前,她也曾这般希冀过,盼着有人能将她心心念念的事放在心上,能在尘埃落定后帮她达成心愿。然而后来,等待她的是彻底的失望。郑重许下的承诺抵不过权位,抵不过利害。当大梦初醒,旧事纷至沓来,她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当初永王所谓的救命之恩,不过一场算计。
  而她那点小心思,在暗潮云涌的朝堂上,实在轻如一叶,不值提起。
  是以在北上灵州的途中,她也重新审视考虑了这件事。
  梁靖显然不是永王那种卑劣阴毒的人,他有他的底线和坚守,不至于言而无信。但梁靖心里,翻案的事究竟有多少分量,和东宫的事比起来孰轻孰重,玉嬛其实捏不太准。
  直到此刻。
  她抬头看着梁靖,那双眼睛深邃如旧,像是藏了许多秘密,却满含笃定。
  “这件案子上,其实漏洞不少,且当年如何办的案,想必皇上心里有数。最要紧的——”梁靖缓声,屈指轻扣桌面,“是皇上的态度。过几天咱们就回京城去,趁着灵州的事还没平息,火上浇点油。到了这地步,怀王爷会帮咱们。”
  这打算倒跟玉嬛不谋而合。
  她点了点头,将手覆在梁靖的手背上,“回京后,我想设法见到皇上。好不好?”
  梁靖微愕,片刻后问道:“心意已决?”
  “嗯!”玉嬛答得笃定。
  当初在宫廷虚与委蛇,并非全无用处,天底下大概没几个内奸能如她这般,将对方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永王在朝中的势力、两位贵妃的手段何弱点、景明帝的喜好性情,乃至永王麾下几个世家的明争暗斗……关乎夺嫡的一切,她都心里有数。
  这些内情,连同东宫和梁靖合力,再加上怀王爷,未必不能所向披靡。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有点小事需料理。
  临行前两天,众人在梁老夫人那边问安罢,待旁人都走了,玉嬛才向老夫人道:“有件事想请教祖母。这大半年我不在魏州,也不曾留意这边动静,不知道上回说的沈姑娘,她如今有着落了么?”
  “倒是寻了人家——”梁老夫人笑得讳莫如深,“京城里的萧家,你必是知道的。”
  萧家的名声,京城内外谁不知道?
  即便如今萧相倒了霉,两位贵妃却仍在宫中屹立不倒,门庭煊赫如烈火烹油,是多少人都巴结不上的人家。不过看老夫人那神情,仿佛里头另有文章似的,玉嬛稍觉意外,便软声道:“祖母耳聪目明,能同我说说吗?”
  

第56章 第56章
  梁老夫人一生荣华, 在外总是众星捧月般,到了私底下,倒是更爱清静。内间里除了两位信重的仆妇和四个大丫鬟,旁人也不许轻易进来, 这会儿帘帐长垂, 檀香袅袅,里外都格外安静。
  这般情形令人心神惬意, 老夫人盘腿坐在罗汉床上, 便似祖孙间家常闲话。
  “萧敬宗有个侄子叫萧琅,外头传闻是个文武兼备的才俊, 今年已二十四了, 始终都没娶妻。沈家打听得萧家为这事着急, 便寻了人说和,一来二去, 就成了。那萧琅的名字我也听人说起过, 进士高中后选了韩林, 如今又在吏部当差, 前途无量呢。”
  这般高高捧起来, 必是要有转折的。
  玉嬛剥着核桃慢慢吃,莞尔笑道:“沈家自认为是捡到宝了?”
  “可不是。年初时沈夫人亲自往京城走了两遭, 上个月送了聘礼,婚事也不远了。”
  “若果真如此, 还真是便宜了她, 那般歹毒的心肠, 却寻得如意归宿。”玉嬛凑近些,眨了眨眼睛,“世上的便宜事不多,沈姑娘积的善缘不够,未必有那福气。对不对?”
  老夫人笑而颔首,“萧琅跟咱们晏平不同,晏平拖到二十岁才说亲事,是他存心历练,在军中耽搁了几年。萧家却是几年前就操办起这事了,萧琅在外的名声也不坏,若真是如意归宿,京城里那么多出挑的女子,能轮得到她么?”
  话说到这里,玉嬛倒是灵机一动。
  “难道是那萧琅……”
  老夫人说得隐晦,“京城里没人愿意把女儿嫁给他,自然是有缘故的。”
  玉嬛愣了下,旋即明白过来。她前世对两位萧贵妃格外留意,对她们的家事也稍知一二,萧夫人固然算不上多和气,却也不是爱刁难人的,膝下另外两个儿子娶了亲,也都颇和睦。唯有萧琅拖到如今,要不是眼光太高守身自持,便是有不为女家所喜的隐疾。
  萧琅体貌端正,没见病弱之态,莫不是……有些独特的癖好?
  这个念头冒出来,玉嬛自己先惊了下,下意识抬眸看向对面。
  梁老夫人像是能洞察她的心事,自啜了口茶笑道:“沈家在京城没几个亲眷,纵然跟长公主结了亲,那位权衡利弊,未必肯说这些隐情。不过这也是沈家咎由自取,成天想着攀高枝,上蹿下跳地算计,瞧见好处便没头没脑地冲上去,如今反被聪明所误,也是自找的了。”
  这话多少有几分警醒的意思,玉嬛便点了点头。
  “福兮祸所倚,沈家只盯着萧家的煊赫名声,等真的嫁过去,谁知道会怎样呢。先前沈姑娘还处心积虑地往我身上泼脏水,到如今都……”她顿了下,有点征询的意思,“我明日想请她过来喝杯茶,祖母觉得如何?”
  老夫人一语点破,“清算旧账吗?”
  “总不能任由她挑拨完了,逍遥离去吧?”
  梁老夫人笑了下,“好,我亲自叫人去请。”
  ……
  老夫人的请帖递出去,沈柔华果然如约而至——即便两家闹得有些不愉快,沈柔华也另攀了高枝,在这魏州城里,沈家有求于梁家的还是很多,闹僵了没什么好处。
  半年没见,沈柔华端方如旧。
  摇曳的长裙垂落至脚踝,底下的绣鞋上嵌着两粒浑圆的珍珠,腰间缀着美玉金环,行动间环佩叮当。她缓缓步入厅中,见偌大的厅里唯有玉嬛独自坐着,旁边丫鬟仆妇成群,甚感意外,“怎么是你?”
  玉嬛笑而起身,“祖母身子不大舒服,叫我过来陪客。沈姑娘,请坐吧。”
  她年纪比沈柔华小,身量却没差多少,成婚后发髻盘起来,窈窕纤秀,更增韵致。说话间,旁边仆妇便乖觉地奉上清茶果盘,见玉嬛示意退出去,便鱼贯而出,只剩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金钟守在门口。
  沈柔华愣了下,心中意外之极,旋即腾起隐隐的恼怒。
  梁老夫人身上有诰命,身份在这魏州城里格外尊贵,沈柔华这回过来,便是做好了拜见长辈的准备。谁知如今,却是玉嬛摆出梁家少夫人的姿态,在这里款款招待。
  她心里不大舒服,便只笑了笑,“既是身体抱恙,我该过去瞧瞧才是。”
  “祖母歇息呢,不便见客,不过今日原本是我找沈姑娘有事,祖母怕请不动,才亲自下帖的。”玉嬛已然坐回椅中,目光微抬,瞧见沈柔华身后的两位仆从,便道:“有几句话想单独说,方便么?”
  说话间,目光有意无意地瞟向门口。
  门口站着金钟,是老夫人身边最体面的丫鬟,绫罗在身,不卑不亢。
  她既在此处,那便是梁老夫人的意思了,沈柔华无法,便叫仆从暂且出去。
  屋中只剩两人对坐,沈柔华脸上客气的笑容尚未收起,玉嬛的目光便先冷淡了下来,曼声道:“今日特地请你过来,其实是为了我婆婆的事。沈姑娘,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黑白分明的眸子盯过去,隐藏锋锐光芒,“先前我在京城,你没少去栖霞阁拜望吧?”
  栖霞阁是梁靖母亲薛氏的住处,沈柔华先前不死心,确实去过许多回。
  她自笑了下,不慌不忙,“是又如何?夫人看重我,时常请我过去陪伴说话,难道有错?”
  陪着解闷说话当然没错,但说些什么,便值得商榷了。
  玉嬛回身,自旁边的木盒中取出一摞纸来,放在桌上轻轻抚平,而后推到沈柔华跟前,“这里头是些供词,上面几个人沈姑娘或许认识。先瞧瞧吧。”
  沈柔华诧然打量她一眼,扯过来扫了几眼。
  这一瞧,她原本端方温婉的脸色就立时变了——连着数张纸笺,上头详细写了去岁秦春罗遇刺身亡的事,细枝末节都理得清清楚楚,再往后则是几份供词,而那几个人……沈柔华脸色骤变,遽然看向玉嬛,“哪来的!”
  “做过的事,总会留下痕迹。何况你不够狠,并没斩尽杀绝。”
  “你……”沈柔华声音微颤,“早就知道?”
  “之前只是猜测,后来查证后才敢相信,沈姑娘——”玉嬛挑眉,声音带了嘲讽,“真是看不出来,秦春罗对你那样信赖,你不止借她这钝刀杀人,连她的口都要灭掉。果真是姐妹一场,利用得彻头彻尾。”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如春雷在沈柔华脑子里轰然炸响。
  最初杀掉秦春罗、让替死鬼扛了事情的时候,她也曾担心过,害怕被人挖出实情,那几日睡得够不安稳。后来事情无声无息,她也就渐渐松了警惕,到如今,几乎都抛之脑后。而此刻,这摞纸骤然出现,将诸般伪装尽数撕裂,亦勾起当时的恐惧,汹涌而来。
  沈柔华嗓子里冒烟似的,看着玉嬛,心念电转。
  玉嬛只提醒道:“那几个人前几日不见踪影,你也没察觉吧?人证物证都已理清,送到衙署去,自然能判得清楚分明。咱们魏州城最温婉贤良的大美人,竟有这般手腕和心肠,说出去谁信呢。”
  “不!”沈柔华下意识摇头,“秦春罗与你有仇,你没必要插手。”
  “原本没必要,谁叫你贪得无厌?我婆婆那里,你没少拿这事做文章吧?拿着秦春罗的死做幌子,一盆盆的脏水往我身上泼,指望婆婆对我生出罅隙,叫我不得安宁。提起秦春罗的时候,你都没觉得心虚?”
  “我……”沈柔华的脸色,已是煞白。
  玉嬛遂站起身来,衣袖带起几张纸笺飘落在地,“这事闹到衙署,你猜会如何判?届时你声名扫地,京城的萧家必然知道。那般门第,本就对儿媳挑剔,若听闻你心肠如此歹毒,会作何反应?聘礼都下了,到时若人家反悔退亲,那可真就……”
  她拉长了声音,故意“啧”的一声,似颇期待那情形。
  沈柔华的脸色却已难看到了极致。
  当初跟梁家的事,虽做得明显,到底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后来虽戛然而止,薛氏仍旧如常待她亲热,她也还能傲然走在魏州。可若萧家真的退亲,那便是大张旗鼓地告诉魏州众人,她沈柔华攀高枝不成,反被嫌弃。
  且此事若闹出去,她苦心经营这么些年的名声,便会毁于一旦。
  沈柔华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第一回输的时候,她还能重整旗鼓,找个比梁靖门第更高、更有前途的人来重拾傲气。可若这回败了,不止颜面尽失、前路断送,往后她在魏州更是寸步难行。
  人证物证都在对方手里,连前因后果都清楚得很,玉嬛没那本事,背后怕是有老夫人和梁靖撑腰。而那两位……一位是享尽荣华的侯夫人,跟老狐狸似的,一位是大理寺提拔上去的,目光如鹰。
  这样两个人,别说是她,就是整个沈家上下,怕是都没人能应付。
  像是脖颈被人卡住,沈柔华觉得呼吸都难了许多。
  好半晌,她才抬起头,唇色苍白如纸,“你……想怎样?”
  玉嬛回身瞧着她,笑意敛尽,“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只要婆媳和睦,你知道该怎么做。”
  能怎么做呢?无非是将从前泼出去的脏水收回来,令薛氏对玉嬛改观罢了。好在薛氏耳根子软,又容易偏听偏信,这事不算太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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