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什么都有-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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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窗帘拉得密密实实,昏黄光线洒落一地,一线强光照亮尘土飞扬的办公桌。
沈昼叶苍白地承诺:“……以后我保证不会再犯了,对不起。”
陈啸之看到她那表情几乎都要疯了。他和沈昼叶近在咫尺,年轻姑娘眼睫浓密地敛着,清高又隽秀,像在与人划清界限一般,陈啸之见过这表情。
他不受控制地嘲道:“你也怕被人丢出课题组?”
沈昼叶没有说话,只是痉挛般抽了一口气。
“——我他妈还以为你不怕呢,”陈啸之嫌恶地说:
“——这种错误别犯了,我没这么多耐心。”
…
“……,”沈昼叶发着抖点了点头:“……好的。”
沈昼叶被陈啸之骂得脑子木僵一片,手指冰冷。
她站在办公室的门边,陈啸之这次居然没在意什么距离不距离的靠在她身旁,又把她出的毛病给她极其苛刻地重讲了一次。
“听懂了没有?”他讲完嘲讽地一抖纸,问:“再有下一次同一个错误,自觉滚出我的课题组,收拾东西不用来了。”
沈昼叶颤抖着点了点头。
然后她接过那张A4纸,纸上满是陈啸之圈出的批注——然而其实她脑子嗡鸣一片,仍没太听懂陈啸之说的是什么。
——连毕业,对沈昼叶都成为了一件困难的事。
沈昼叶对外界都缺乏反馈,难以做出表情,每次一细想都觉得腹中一阵难以忍受的痉挛。
陈啸之冷冷地开口:“——滚出去。”
沈昼叶苍白无力地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转过身去开门。
她握住门把手一扭,门吱呀打开,陈啸之房间里漂浮的微尘遇到对流的空气,向外涌动。沈昼叶想直接回位于隔壁的、自己的办公室。
——而正是那一瞬间,办公室门,轰地一声被推上了!
沈昼叶:“……?”
“沈昼叶,”陈啸之压着那扇门,嗓音粗哑,近乎调戏地对她道:“——有人咚过你没有?”
沈昼叶都呆住了,成年的陈啸之个子比她高一个头有余,将她整个人拢在自己的影子里,修长有力的胳膊牢牢地按着门。
陈啸之一手拢了下她的头发,嘲弄地将发丝扯在手心:“……我今天才发现,你长大了也还是挺好看的,怪不得一个接一个男的都前仆后继地喜欢你。第一次上我的课就能搭上一个,那男的还他妈对你念念难忘的。”
沈昼叶懵懵地说:“……我……”
“你什么你,”陈啸之近乎残忍地将沈昼叶抵在门上,沙哑地道:
“——你跟他,还不如跟我。”
…
那一刹那沈昼叶呆得不能更呆,停滞的大脑甚至搞不明白‘不如跟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陈啸之眯起眼睛,居高临下地打量她,沈昼叶与他四目相对,想起自己小时候问陈啸之‘你喜不喜欢我’后,陈啸之的答复。
——是一片沉默。
沈昼叶张开了唇,想怂怂地问他你是什么意思,你现在是没有女朋友吗,如果是十五岁的话沈昼叶甚至还会得寸进尺地问‘你觉得我漂亮吗’。
十五岁的陈啸之,确实是觉得她漂亮的,怎么问他都会说。
二十五岁的陈啸之却伸出手指,在她脸上轻轻一捏。
“……沈昼叶,我比他有钱,”陈啸之缓慢而嘲弄地将她抵在角落里,道:“比他成功,我还能帮到你,带出去也有面儿,说句老实话,沈昼叶,你这么多年了就在找这种人?比我好的男人不好找吧?”
沈昼叶那一刹那,眼泪几乎就要夺眶而出。
——那是明晃晃的羞辱,陈啸之是在羞辱她。
陈啸之打量着沈昼叶的面容,在昏暗浑浊的空间里,看女孩子泛了红的鼻尖儿和仓皇无措的眉眼,片刻后嗤笑一声。
沈昼叶带着哭腔:“松……”
陈啸之松开她,冷淡地说:
“——够了。滚出去。”
…
……
沈昼叶其实只是带了点要哭的模样,其实也没哭出来——她的眼泪坚挺得很,为了学位掉一掉就算了,毕竟她的PhD学位真真切切地配得上‘无可奈何’四个大字。至于陈啸之干的那点事儿,还够不上让她掉眼泪的标准。
沈昼叶在便利店买了点毛毛虫橡皮糖,十分难过地蜷缩在正门处的小WRX花园里,一边抽抽一边把一整袋毛毛虫橡皮糖——包装上还画着小孩的儿童零食,撕开了。
加州下午的阳光灿烂万分,沈昼叶坐在正门花园的长凳上,缩成小小的一团,委委屈屈地吃糖。
她手机上微信忽而来了消息,沈昼叶含着半只小虫虫滑开屏幕,看到是张臻发来的微信。
沈昼叶:“……”
张臻的消息说:“一下午不见你人,你去干嘛了?”
沈昼叶啃着毛毛虫糖,认真地回复:“我在正门吹风吃糖。你吃不吃,我给你留点。”
说着把那袋含有DHA的儿童零食拿着拍了张照片,给张臻发了过去。
张臻:“…………”
张臻说:“不了,你自个多吃点w…3吧。”
然而紧接着她又奇怪地问:“你前男友今天怎么了?”
沈昼叶:“……”
沈昼叶一想陈啸之,眼眶又是一红,她用力揉了揉眼睛,说:“你问这个干嘛?”
张臻道:“我就挺在意,他今天是当着我的面,用中文把你叫出去的。”
沈昼叶:“…………”
陈啸之说中文有什么奇怪的,他那口京片子才烦人呢,沈昼叶擦擦眼角,难过地抽噎一声。
“我一直没戳穿过他,”张臻犹豫道:“都一个月了,他早上见到我就不冷不淡一句‘good morning’,中午吃饭见到我就一句不咸不淡的‘hi’,完全没有半点中国人样儿,今天早上……”
沈昼叶:“……”
张臻:“……”
张臻沉默了许久,关切地问:“到底怎么了?”
…
沈昼叶不知道该如何去说。
她甚至失去了诉说的能力,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不懂陈啸之是什么意思,陈啸之那一句‘你跟他还不如跟我’是要做什么。
夜深人静,沈昼叶没有开灯,孤独地坐在电脑前,空白地看着自己亮起的的电脑屏幕。
是潜规则还是包养?还是只是说着有趣,单纯地想要羞辱她而已?沈昼叶苍白地想——片刻后她痴痴地笑了起来,想起在最后陈啸之让自己滚回去。
‘——够了,滚出去。’脑海中陈啸之的声音极其冷淡。
沈昼叶甚至觉得自己像个物件,她看着屏幕,只觉得鼻尖有点发疼。
下一秒钟,她手机嗡嗡地振动,亮了起来。
沈昼叶眼前还有点发花,定睛一看,居然是陈啸之打来的电话。
沈昼叶:“……”
他平时都是发微信的,沈昼叶无意识地瑟缩了下,然后在黑暗中将电话接了。
“喂……?”沈昼叶颤抖着道:“……老师,怎、怎么了?”
电话里,陈啸之冷淡地说:“东西改完了没有?”
沈昼叶又难受又崩溃,小声说:“还、还没有,我马上去改。”
“是问题很大还是什么?”陈啸之语气犹如冰锥一般:“我上午十点钟给你讲完,晚上十一点了你还没做出来?你一整天做什么去了?”
沈昼叶几乎都带上了鼻音,发着抖对电话里的陈啸之道歉:“……对不起,我明天做好了给……给你。”
陈啸之冷漠地说:“明天你有别的事儿。”
沈昼叶:“……?”
陈啸之:“亚太先进物理峰会APAPC在月末,印尼。明天你自己去使馆把签证办了。”
沈昼叶一呆:“是……让是我去听吗?”
“不然,那让谁去?”陈啸之漠然反问:“今年invited speakers里有我,年初定下来的时候我就办了签证了。你没办的话明天去趟旧金山。”
沈昼叶心情终于明朗了一些。
所谓的学术会议,本质就是吃吃喝喝玩玩,无论是谁参加,其实都是在花着经费快活。
沈昼叶研究生入学以来没参加过国际学术会议,办在国内的会议倒是参加过,国际会议她小老板不带她——嫌贵。何况沈昼叶又是组里挑大梁的劳模,她国内的小老板不愿意让她走开,几乎没有过这种经历。
没想到在陈啸之手底下还是有这种福利的。
印尼这个地方……沈昼叶想了想,好奇地问:“……巴厘岛?”
陈啸之嘲道:“做梦呢?你梦里真是什么都有。”
“会议日程表一会儿发给你,”陈啸之疏远地道:“今晚把我布置的东西做完,明天五点前从旧金山回来。”
沈昼叶一愣:“……为什么?”
五点前回来其实有点吃力。
然后,她听见电话里,陈啸之奚弄、而又带着轻蔑的意味开口道:
“还能做什么?”
“——一起吃个晚饭。”
第70章 怎么样,和我再试试?……
…
——他要和我一起吃饭; 是什么意思?
沈昼叶坐在回帕罗奥多的公交车上,那公交车晃晃荡荡,穿过空旷辽阔的公路。
金黄夕阳洒落满车; 沈昼叶坐在公交车的后排; 蓬松柔软的头发抵上车窗玻璃; 无尽的光将她柔软的头发映得温柔明亮。
这趟公交车人不算多,但却也坐满了客车,都是赶路的人——她身边坐了一个胖滚滚的波西米亚老太太,年龄恐怕五十多岁了,头上还扎着色彩斑斓的丝巾; 像个神婆。
她圆滚的身躯将位置占得满满当当; 甚至还挤压了一点沈昼叶的生存空间。
“……”
她礼貌地让开些许; 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 陈啸之没说别的,只给她发了个孤零零的地址; 没多说别的; 意思就是让她自己过去。
“……孩子。”
一个声音忽然道。
沈昼叶一愣,抬起头来,发现是她旁边坐的波西米亚人妇女。
那女人一口产自美利坚南方的烤鸡味英语,皮肤微黑,眼睛黑白分明。
她看着沈昼叶,温和地问:“孩子; 你为什么在叹气——你上车以来就没停过。是今天做事不顺利吗?”
沈昼叶呆呆地问:“……我叹气了吗?”
波西米亚人——那个老奶奶,温柔一笑,道:“叹了,而且很多声。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我愿意听听看。”
沈昼叶笑了笑; 说:“都挺无聊的,不应该浪费别人的时间。”
“你说说看,”老太太温暖地道:“这趟车才刚发不久,我们时间也充裕得很。你应该也是在帕罗奥多下吧?亲爱的,来点巧克力,什么难过的事情都会忘记的。”
沈昼叶:“……”
那老太太从自己缀满流苏的小皮包里摸出一板巧克力,掰了一小块,递给了她。
“……我爸爸,”沈昼叶捏着被晒得有点融化的巧克力啃了两口,忽然在阳光中笑道:“——他以前也对我这么说。”
沈昼叶:“……他说吃点糖就会好起来,就算考试考的不好不开心,爸爸也会带你去吃冰淇淋,吃完我们就当做这些事从来没发生过。”
老太太温柔地点了点头。
然后沈昼叶说:“……小时候觉得每一件事,最后都会得到妥善的解决。”
“考试没有考好,总还有下一次机会,而下一次一般不会考的太差,”沈昼叶笑着摇了摇头:
“和朋友吵了架只要道歉就可以恢复如初。特别想要的玩具可以和爸爸妈妈打赌,只要赢了他们就会买回来,所以每一样想要的东西我最后都会拥有,如果哪里出事儿了的话,最后也总会有一个happy ending。”
“小时候,总觉得事情是顺着自己的心意来的。”
沈昼叶笑道:“可是现在这个岁数就会发现,我想要的我永远也得不到,我过去的理想和我有着如天堑一般的鸿沟,人离开了就再也不会回来。”
老太太又将巧克力往前伸了下,见沈昼叶不吃,又把它收了回去。
沈昼叶在温暖的阳光中,带着一丝绝望说:“我现在毕不了业了。”
头上扎着丝巾的老太太愣了下,粗糙手心在沈昼叶的手背上拍了拍。
沈昼叶不想影响到听客的心情,只温和又苍白地讲了讲她身上发生了什么,连带陈啸之的事情也一起——陈啸之对她的冷淡,和那天的羞辱,晚上还要和他一起吃饭。
然后沈昼叶温和地笑道:“……我有时候真希望这是一场噩梦,我一觉醒来发现什么都没有发生,我还在小时候的某个课堂上。”
老太太一顿,温和地说:“——所以你想改变过去。”
沈昼叶道:“It’s just a metaphor……”
老太太温和地看着沈昼叶,沈昼叶稍微停顿了一下。
“……确实,”沈昼叶终于点了点头,苍白地笑笑:“我想改变过去。”
那吉卜赛老太太丝巾边缘的珠子在阳光下闪着璀璨的光芒,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