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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梦里什么都有-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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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沈昼叶拿起一旁的棒球帽,扣在头上,临走前却又忍不住看了那照片一眼。
  那张失踪许久、她暌违十年的老照片上,十九岁的父亲笑着望向相片外,灿烂的光犹如碎裂水底的重重万华镜。
  …
  ……
  “你爸挺帅的,”张臻拽着公交车拉环,晃晃悠悠地对沈昼叶笑道:“你妈我见过,也漂亮,也难怪你能长成这模样。”
  加州温暖的阳光洒落下来,公交车里的一切——黑皮肤的、扎着头巾的老太太,打着哈欠的司机,远方湛蓝的天,都像被拢进了最温热的光幕中。
  沈昼叶笑了起来:“我差远了,对不起他俩给我的好基因的。我爸他人也很好。”
  “……1988年,”张臻又忽而说:“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你竞赛居然还是女承父业。你的IPhO获奖是几几年来着?2011年是吧?”
  沈昼叶笑了下,柔和地点了点头。
  张臻忽地一愣:“——等等。”
  沈昼叶:“嗯?”
  “……你前男友是什么时候的竞赛?”张臻怔怔地道:“你和他不是一届?”
  “你前男友,陈啸之不是2008年拿的竞赛金牌么,”张臻手里扯着拉环,惊奇地说:“我记得可清楚了。他是那一届唯一一个被选进国家队去的初三学生……等等等等,你俩不是竞赛认识的吗?怎么年份不一样?”
  沈昼叶:“……”
  忘了告诉她了,沈昼叶突然意识到。
  张臻:“…………这是怎么回事?”
  “……忘了说了,”沈昼叶调整了一下,叹了口气,道:“毕竟过去了那么久,我又觉得特别理所当然。”
  张臻奇怪地看着她。
  沈昼叶点了点头,郑重地说:“——对。我和他不是一届竞赛。所以获奖比他晚了两年。”
  张臻头上飘出个问号:“不是一届?那是穿越时空了?就像新x诚那个电影,三叶和泷互换身体……”
  张臻实在是太能想了。
  “……哪来的这种故事?”
  沈昼叶又叹了口气:
  “不过就是我参加了两次竞赛而已——陈啸之那届竞赛,也就是2008年,是我第一次参加。后来2010年我又第二次报名了。”
  沈小师姐想了想,又道:“而且我和陈啸之是初中同学,同班前后位的关系。第一次报名的时候我们都是在一起报的。”
  张臻:“……”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驶过Sierra st。,即将到达最近的华人超市,沈昼叶将空空的背囊朝肩上一背,忽而笑道:“……说起来他性格其实一直都这样,连那时候都对我可凶了。”
  “……那你还和他在一起啊?”张臻不知为什么泛起一股酸楚:“大一到现在,班上喜欢你的人那么多,连我这种原来和你不太熟的都能数出三个来,你为什么会一直守着一个人,死活忘不了他?”
  沈昼叶拉着扶手,一愣,问:“这么多吗?”
  张臻拎起自己的购物袋,等在公交车下车的门口:“那不然咧?军训结束就有男生想追你,打听着问我要你的QQ号手机号。你长得又漂亮,学习又那么好,只不过后来都没人敢说罢了。”
  沈昼叶笑了出来,又诚实地说:“他们为什么不敢说?我都不晓得。”
  “我说真的,”张臻道:“……你看我这样长得一般,谈起恋爱来性格也很差的人,在恋爱的时候都是被宠的,我ex别说凶了,连脾气都不敢对我发。这种男生不在少数。”
  车停在了车站旁,张臻先下车,然后伸手将沈昼叶也拽了下来。
  “……他对你真的太过分了。”张臻说道:“这个星期骂了你几次?我都能想出十年前他凶你的样子……他是不是一点小事就要生气?”
  炽热的阳光烫在沈昼叶后颈处,树梢绕过烈焰夏风,水泥地面被晒得滚烫。
  “我和他在一起,是因为我喜欢他,而他碰巧也有点喜欢我。”沈昼叶闭上眼睛回想,在暖风中笑道:“不过你猜的挺对的。我不喝可乐都要嫌我娇气来着。”
  张臻道:“你这种娇气不是挺可爱的吗?再说你哪里还有这毛病,早他妈被磨没了……”
  沈昼叶静默片刻,自嘲地笑了下。
  “也是。”
  然后两个女孩沿着逼仄狭窄的街道向里,走进超市。
  …
  ……
  沈昼叶上午和张臻一起去了一趟超市,买了一堆下个周要吃的东西和五花肉,下午一个人又回到办公室里,将陈啸之布置下来的任务做了一部分。
  周六的办公室里人不太多,沈昼叶强逼着自己做,却依然无法集中精力。她一边做一边思考着自己的未来。她在美国呆一年,中间把毕业论文写完——毕业论文写完。然后呢?
  ……毕业之后,是去做博士后呢?还是去找工作?
  ——要做博后的话,现在就该开始着手了解怎么进站了。
  沈昼叶留在本校的可能性不大,她和实验室里有矛盾,学校里的大佬又太多——况且大学的招聘一向以引进国外人才为主,留给本校土博留校的名额非常少。
  都这年纪了,沈昼叶看着电脑屏幕难过地想,还真是什么都没有。
  大约下午四点时沈昼叶瞅了一眼时间,将手头在做的事情停下,给加勒特发了个短信,问他派对的地点在哪里。
  那天晚上,沈昼叶和他有个约会——确切来说,是个加勒特自己办的party。
  沈昼叶仔细想了想自己,从硕士入学以来就没怎么像模像样地出去玩过,成天宅在办公室里野人一般做实验搞文献准备组会,这种party参加一下,也算是对自己人生的一种弥补。
  加勒特回复得很快,让她在楼下等着,他会开车来接。
  于是沈昼叶就合上了电脑,出了门。
  加州总是晴天,温热的光落在地上,沈昼叶一脚踏过,下楼时恰好碰见陈啸之握着一杯黑咖啡回来,正走进大楼的正门。
  沈昼叶这个周被陈啸之训斥了不止一次,看到他都战战兢兢的,小声与他问好:“你也在啊。”
  陈啸之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那不然?”
  沈昼叶还想说什么——试图把自己今天下午做的事情汇报一下,以证明自己还不是那么无药可救,可是还不待她开口,陈啸之就上下扫了她一眼,看着她的打扮,嘲弄地道:“——出去玩呢?”
  沈昼叶说:“……嗯。”
  下一秒,陈教授拿着咖啡,头也不回地上楼了。
  沈昼叶看着金黄夕阳中的他的背影,只觉得胃里空落落的发紧,甚至有些火烧火燎。
  我让他失望了,沈昼叶心中的声音说。当然了,可能也不止他一个。
  妈妈,奶奶。现在的陈啸之。觉得我一定会有所作为的魏莱。支持过我的朋友们。一路引领我的慈教授——还有爸爸。
  然后沈昼叶摇了摇头,决定不多想。
  沈昼叶站在实验楼门口,等待加勒特开车来接她。
  …
  加勒特的派对地点就是在他的家中。
  沈昼叶进门的时候就看到许多形形色色的人,加勒特进门时以手护着她,他们两个人穿过狭长的走廊,然后将她安置在了沙发里头。于是沈昼叶捧着罐啤酒,坐在沙发这个C位上,安静地看别人说话。
  上law school的大多擅长交际,毕竟这是他们吃饭的家伙事,而加勒特应该是个人缘很好的人,从他的朋友这么多就能看出来了。
  夜幕降临于世,室内音乐嘈杂地响着。
  “这个姑娘是?”一个女孩笑着往沙发背上一趴,笑着问道:“——加勒特?我从来没见过这个姑娘。”
  加勒特坐在她对面,温和地说:“是我的朋友,April,物理学院的,我到处溜达着听课的的时候认识了她。”
  沈昼叶礼貌地与那个女孩握了一下手。
  那女孩笑着道:“我喜欢你的名字。”
  沈昼叶礼貌地说:“……谢谢。”
  然后那姑娘端着酒杯,离开了。
  ……
  “——所以,”
  在暧昧的光线中,加勒特靠了过来,将胳膊搭在了她身后的沙发上,稍显亲昵地笑着说:“四月,告诉我你每天都在忙什么吧。”
  沈昼叶想了想,道:“没有什么特别的,应该和你们差不多,不过我们还有做实验的环节……我先前做的东西是T和P类型的薄膜,不过来了这里我完全换了一个研究方向。”
  加勒特柔和又顺从地说:“那可不好调整吧。”
  沈昼叶小小地抿了一口啤酒:“很难。我在国内就很痛苦,博士生活太绝望了——我不知道你们学社科的人能不能体会到,毕竟你们的毕业要求和培养方法和我们是截然不同的,但是我猜不会差太多。硬要形容一下的话,就像——”
  她努力思索了一下,小声道:“……就像,在浩渺的大海里抓一只田鼠。”
  加勒特:“……可是田鼠……”
  沈昼叶看着他,严肃地总结:“我没说错,因为海里没有田鼠。就是这么没有目标。”
  “说多了都要哭的。”沈昼叶又抿了一口啤酒,酒精下肚,这位成年人觉得稍微舒服了一些——接着诚恳地对把她约出来的人道:“所以我们今晚不要聊课题了,第一次出来玩就把我这种不掉眼泪的人聊哭,太夸张了。”
  加勒特:“……好、好的。”
  然后他十分绅士地给沈昼叶拿了张纸,沈昼叶接了过来。
  沈昼叶又不无歉疚地说:“还有,其实和博士聊课题真的很无聊。那些课题不顺利的人瞬间就抑郁了,我可能稍微顺利一点,所以有点东西可说,但我总不能拉着你讲一晚上我是怎么在各种温度下coating的,各温度的thin…film呈现出什么性质的吧?”
  加勒特笑了起来:“确实,这也太无趣了。”
  沈昼叶微微一停顿,而后极其诚恳地说:“——是。哪怕是我自己写的文章,但是我也觉得这世上没有更没意思的玩意儿了。”
  加勒特被逗得笑了起来。
  这男人真是生了一双多情深邃的眉目,沈昼叶有点恍惚地想。
  她酒量不太好,几口小酒下去,立时捅破了她尘封已久的话篓子。
  “这世上还真的有种叫天赋的东西的。”沈昼叶说:“还有天命,命运……随便叫什么。但是你最终不得不面对现实,承认自己确实不是那块料。”
  “……我这个学位读的其实非常痛苦,”沈昼叶有点脸红地道:“也挺曲折的,历经了不少大大小小的事情,到了我现在这个阶段,还被迫换了方向……”
  然后沈昼叶看见自己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她对加勒特一示意,然后拿起了自己的手机,划开了屏幕。
  那几条未读消息来自微信,沈昼叶一开始以为是妈妈,可是她一点开图标,置顶的赫然是另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
  沈昼叶一瞬就手心出了汗。
  ——发来消息的人,是她在国内的小老板,李磊。
  ……
  他为什么会联系自己?不是已经给了他想要的东西了么,那篇一区的文章我连挂名的权利都没有要求,就当打发叫花子了。
  沈昼叶发慌地想——而且和他,也差不多撕破了脸。
  她点开了那数条未读。
  李磊在十分钟前发来消息:
  “沈昼叶,刚下来的文件,暑假的时候学院更改了博士毕业的要求。”
  在沙发上坐着的、喝了一点小酒的沈昼叶:“……”
  李磊:“硬性要求两篇1区SCI,不能用2区替代,否则不予以通过答辩申请。换句话说,你毕不了业。”
  沈昼叶那一瞬间僵住了。
  她甚至都能想到,小老板打下这一行字时的神态。
  ——幸灾乐祸的、乐见其成的,嘴角刻薄地抿起,就像他嘲讽与他共用实验台的那个博士一样的,尖酸的嘴脸。
  他的最后一条信息是:“你自己想办法啊。”


第64章 “下楼。”
  …
  李磊在微信上道:
  “你自己想办法啊。”
  沈昼叶看着屏幕; 当场就僵住了。
  然后她颤着手指,怀着一丝‘这会不会是假的’的心理,点开了李磊转发来的PDF文件——学院下达更改博士生毕业要求的通知。她的手心冒着汗。沈昼叶将自己的手心在裙子上用力抹了抹; 将屏幕往下拉。
  她小老板说的是真的。
  那一刹那夜风呼啸而去; 又如江海般涌了回来; 在沈昼叶的耳畔呼呼作响。沈昼叶一时连周围的人说什么都听不见,仿佛全世界只剩她一个人一般的绝望之感。
  她和陈啸之所在的领域,也就是天体物理,沈昼叶是知道得非常清楚的——它如今其实已经非常冷门,像陈啸之这样能一篇接着一篇地发高质量文章的人是真正的凤毛麟角。
  从上世纪中后的太空竞赛结束后; 无论是NASA还是国内的航天局; 甚至国家自然科学基金的评委都对它展示了一种相当冷淡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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