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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梦里什么都有-第1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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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吻轻如一枝迎春花,如一点坠向大地的雨,转瞬即逝。
  ——却又亘古得犹如万里寰宇。
  唇一触即分。
  “好了。”陈教授在夜色下低声说。
  “……诶、诶……”
  沈昼叶缩回自己的凳子上时脑袋都晕乎乎的。
  她贴着窗坐着,万仞山河拢在夜中,她以眼角余光望着落地窗外未经开垦的世界,又一次深切地觉得人类的渺小。
  可观测宇宙又名哈勃体积,半径460亿光年。
  其中只有一个小得肉眼不可见的小点是银河系。
  银河系恒星千亿,太阳系位于它一个旋臂内侧缘上,距人马座黑洞2。64万光年,这个我们至今不曾探访的家门星系绕着银河中心公转一圈,需要2。2亿年。
  人类的书面历史不过五六千年。个体一生不过七八十岁,脆弱得只要有一个地方不对劲就活不下去,在自然面前羸弱不堪——一场海啸能击溃数千家庭,一个西班牙流感就带走了上千万人,医院里哭声永远撕心裂肺,盒子里的火将每个人的骸骨燃烧殆尽,不顾他们的亲人在外面如何嘶号。
  人类脆弱无知,驾驭不了自然,连萦绕在周身的生死都无法征服。
  “人的存在是为了什么?有何意义?有何建树?”
  那是一种极其空旷虚无的感觉。
  ——量子力学中说普朗克长度以下长度无意义,普朗克时间尺度以下时间无意义——连长度和时间都有无意义之时,更遑论‘人’的使命?空虚与无序弥漫在整个宇宙尺度中,又落到一个小小的跳动个体上,似乎一切都不重要了。
  沈昼叶直直地发怔,陈啸之干完活儿将灯关了,簌簌脱了外套,去洗澡。
  她拿被子把自己卷成个蚕蛹,以抵御空虚的侵蚀,过了会儿陈啸之洗完澡,趿着拖鞋窸窸窣窣上了床。
  沈昼叶满腔悲春伤秋的破事不知该从何说起,索性装睡。
  而正是那时,陈啸之揭开一角被子,把蜷成一团的女孩子搂在了怀中。
  “……”
  ——太温暖了。
  她耳畔冬雷阵阵,青年的脉搏坚定地搏动,肌肉下一颗年轻不屈的心脏。
  那是生命无穷之力。
  沈昼叶忽觉浑身酸软。
  因为是人才会脆弱至斯,沈昼叶想。但也正因是人才会如此执着顽强。
  因孱弱而死命求生,因渺小而生生代代仰望瀚宇,因无知而千百年来疯狂求索,在无意义的宇宙中探寻意义水面下的意义,将虚无里辟出参天的塔,谓之象牙。
  正因易碎才会情感炽热,为其他个体肝胆俱裂。
  ……因生命须臾,才会山海风月地爱另一枚芥子。
  陈啸之小心翼翼地扒拉了下她的脑袋,想让她睡得更舒服点儿,而下一秒,沈昼叶软乎乎地蹭进了他的怀里,甚至还搂住了他的腰。
  “……”
  “没睡?”
  陈啸之低声问,生怕吵醒了她似的。
  沈昼叶闷在他胸口,声音小小的:“……嗯。”
  于是在漫天温柔星辰之下,他俯身吻了姑娘的额头。
  年轻的星在这夜里交汇在一处,交融为创世的星云,亲昵无间,终至密不可分。
  无人见证,唯有亘古宇宙。
  …
  ——有一个人还说,永生其实并非梦境,死亡原本是可以避免的。
  太初生物阿米巴原虫无以谓衰老,繁殖就是细胞分化,因此更无以谓‘死亡’——我们所熟知的死亡与毁灭,是伴随着更绚丽的东西而生的。
  譬如性,譬如有性生殖。
  与细胞分化不同,有性生殖给出的是遗传基因。从有了性的那一刻开始,生命不再是对自己的盲目复制,突变和激进进化成为了可能。
  自此个体无法被复制。
  死与生、无尽的演化给予了他们的梦与追求,赋予了他们爱与被爱的热烈。
  生命自此绚烂得无以复加。
  …
  次日早上,他们去大峡谷看日出。
  直升机驶过破晓前的黎明,沈昼叶睡眼惺忪地蜷缩在毛毯里,从机翼里看东方天际跃出第一丝火。陈啸之坐在一旁,过了会儿将围巾摘了,裹住了沈昼叶毛茸茸的脑袋。
  “冻死你。”他没半点好气,手上将围巾仔细掖进女孩子的领口。
  沈昼叶早就知道他的破脾气,晃了晃脑袋,哼唧了一声。
  开飞机的是个四五十岁的大叔,风从窗舷向里漏,沈昼叶觉得冷,悄悄朝陈啸之的方向蹭了蹭。
  陈啸之立刻以一条胳膊揽住了她。
  那动作十分自然,甚至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大叔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忽而道:“你们不太像小情侣。”
  “嗯?”陈啸之一愣。
  “你们——”那飞行员想了想,又说:“给人的感觉非常细水长流。”
  沈昼叶睁开眼睛,迷茫地看飞行员,飞行员又笑着问:“看你们两个人年纪不大,但在一起很久了吧?”
  还不待沈昼叶搭腔,陈啸之就笑了起来,回答:
  “对。”
  他说着揽紧了女孩子的腰,青年手掌炽热,温度透过毛毯渗进了这个清冷寒冬。
  沈昼叶闭上眼,觉得自心里发出一丝熨帖来。
  …
  他们下了直升机,脚下悬崖万丈,长河于峡谷里蔓延千里,天边濒临破晓,蒙蒙黑暗中现出第一缕光。
  沈昼叶裹得像个球,陈啸之也是,两人在千里冰封朔风割面的、乌漆墨黑的山顶上站着,冻得哆哆嗦嗦。
  “好、好冷啊……”沈昼叶哆哆嗦嗦。
  陈啸之说:“要看日出……没办法,冷的话往我这里靠靠。”
  于是沈昼叶往陈啸之那里凑了凑,陈啸之慷慨地拉开外套,将她裹在了里面。
  沈昼叶趴在他肩头小声嘀咕:“我想喝热黑糖波波。”
  陈啸之一愣:“热黑糖波波?那是什么?”
  “大悦城新开了一家喜茶……”沈昼叶温和地说:“挺好喝的,回国我带你去喝。”
  陈啸之说:“行。”
  “……只只,我们初中班里其实后来组织过几次周年聚会,你知道吧?”
  陈啸之道:“知道。”
  沈昼叶挠了挠头:“也对,你怎么说也是班长,他们肯定要先联系你的……但是你一次都没去。”
  “……嗯。”
  沈昼叶小声问:“怕我?”
  陈啸之没说话。
  “——也组织过很多次回去看老师,但你一次都没来。”沈昼叶很得寸进尺地把手伸进陈教授毛衣里暖手,甚至在他腹肌上揉了揉。
  陈啸之抱着她被冰得倒抽一口冷气:“怕你。”
  沈昼叶有点气闷,讲:“我又不会吃人。”
  “不过错过了也没啥的,”沈昼叶在朦胧夜色中莞尔道:“没什么回忆往事的环节,就一帮男生喝酒打屁而已——话说回来他们喝了好多钱,我去的那次结账光酒钱就九千多。”
  陈啸之乐了,问:“没喝出个酒精中毒来?”
  沈昼叶眼睛笑成小月牙儿:“没,不过我后来偷偷拿了个小酒瓶回宿舍插向日葵了。”
  黎明前一切皆黑,唯有耳畔绵延万年的风。
  “……我们回国后去看看老师们吧?”
  陈啸之轻轻按住了她的头,说:“好。”
  “只只,我还想喝奈雪。”
  “行。”他十分顺从。
  过了一会儿。
  “……美国好苦,什么吃的都没有,我想喝一点点。”
  陈啸之低下头看怀里的小美国人——她头发毛茸茸的,耳根带着点花苞般的红,令人心猿意马。
  他喉结微动,说:“行,回去一天三杯。”
  沈昼叶在他怀里蹭了蹭,找事儿地说:“那玩意一杯就胖三斤。陈啸之你居心叵测。”
  陈教授抱怨:“什么理都被你占了……”
  女孩子很不以为意地哼唧一声。
  这么清冷的早晨,科罗拉多大峡谷的南缘几乎没有游客,漫漫山脊之上唯有他们二人。他们的背影在长夜中等一束光,等待太阳破开云层。
  “……只只,你猜我们这个速度要走到华盛顿要多久?”
  “一个多星期?可能更长……”
  “——但无所谓了。”女孩子声音笑盈盈地说。
  青年顿了顿,过了会儿也释然答道:“对,无所谓了。”
  片刻静默后,女孩子又在黑暗里开了口:
  “陈啸之,我觉得,和你走上这条路,是我这些年发生的最好的事。”
  这次陈啸之沉默了很久,再开口时声音沙哑:
  “……我也是。”
  漆黑东方现出一丝晕染朱红,犹如夜空里绽开的、小王子的玫瑰。
  那姑娘在泛红晨曦下突然说:“我再也不想放开你了。”
  陈啸之一震。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像是在做梦,怀里女孩子眉眼里含着一江春水,一整个四月春天因她而绽放。
  而下一秒她眼睛突然瞪大了。
  “太阳出来了!”沈昼叶喊道。
  没有字句能形容那一秒的震撼。
  万丈朝阳破开沉沉的夜,火与铁涌上山岳,灰雁界定天空。
  风起云涌,科罗拉多河长河涛涛,河流之上残破黑夜裂成千万碎片,现出一个年轻黎明。
  陈啸之震得无法言语,沈昼叶激动至极,不住发抖,眼里全是初升朝阳,尽是闪光。
  大风刮过山冈,衣摆猎猎,日出东山。
  那是无以言表的自由同野性。
  下一秒沈昼叶团了个话筒,向峡谷底嘶吼!
  “啊——!!”
  陈啸之仅犹豫了半秒,立刻紧随其后。“啊————!!”
  偌大天地空荡荡,两人的大叫回荡在山谷云层间,回声不绝,像极了万物的回应。
  而后沈昼叶爆出哈哈大笑。
  陈啸之还忍了一下,没忍住,也爆发出大笑。两个人笑得毫无缘由,却开怀到了极致——沈昼叶笑得耳根面颊都红了,她眼里带着水光,但目光明亮,仿佛从未如此自由年轻。
  “好爽啊——”沈昼叶激动得喘息不已,笑道:“你说会不会有人以为我们出事儿了?”
  “谁知道,”陈啸之话音未落立刻冲山谷大吼:“——沈昼叶水性杨花!!”
  沈昼叶不依不饶地大叫:“陈啸之小心眼儿!!”
  陈啸之:“沈昼叶不要脸——!!”
  沈昼叶团了个小喇叭:“姓陈的缺爱鬼!”
  “……,”陈啸之对山谷喊道:“沈昼叶初三的时候大放厥词说自己以后一定是一米七几的大胸御姐结果十年后身高一米六三去便利店买酒都有人问年龄——!!”
  沈昼叶……被戳中死穴,气急败坏气不择言:“陈啸之处男到二十五岁——!”
  下一刻,陈啸之目光冰冷,在她身上停顿三秒,对山谷宣布:“她补助没了。”
  沈昼叶:“……”
  穷苦博士生卑微地说:“对不起。”
  陈啸之重重地在她头上揉了揉,还使劲儿拍了一下;沈昼叶捂着被拍的额头,心想狗陈啸之你把我打成脑瘫了怎么办——又偷偷往日出的方向看去。
  日光似金,河上漂浮着金火,万里山河。
  沈昼叶看着远处金光,峡谷回声绵延不绝。
  然后她又团了个小喇叭,停顿了一秒,大声、冲四下无人的世界喊道:“I will conquer you——!”
  陈啸之一怔。
  那瞬间她看上去是个纯然的征服者,眼里燃着不服输的光。
  她深呼吸一下,又嘶声喊道:“——Your Secrets are nothing to me!”
  陈啸之瞳孔颤抖,看着身边头发凌乱的女孩儿,她小小一只,可她前所未有地有力,衣服被世界的风吹了起来,每一寸皮肤都不屈到了极致,每一根发丝都沐浴于最狂野的晨曦之中。
  “听到了吗,你的秘密将一文不名——!”
  “——I despise your mystery,”她撕心裂肺地大喊:“I despise your fact,you are to be theorized!”
  我唾弃你的秘密,正如我唾弃你的真实,你是理论,并非谜局。
  她喊完时眼眶里都是泪,停顿了片刻,对世间寰宇近乎疯狂地吼道:“我是世界之王——!”
  那一刹那年轻山雀挣脱束缚,草绳断开,青空万里无云,铁笼中仅剩一枚绒羽。
  陈啸之他与自己的女孩儿一起站在征服一切的山巅,风吹乱衣领,他怔怔望着那个姑娘,几乎荡神摄魄。
  …
  他们下山时都快中午了。
  上山容易下山难,他们来大峡谷也只是临时起意,没带全套登山装备,沈昼叶甚至穿的是带绒的雪地靴,地上稍有点不平就硌得生疼。因此两人只得互相搀扶,残疾人似的一步步往山下蹭。
  情况极度惨烈。
  沈昼叶单手扶着沉积岩,另一只爪子颤颤巍巍地要去抓岩缝里的枯草。
  陈啸之没见过上赶着送死的,当即伸手要扶她,但沈昼叶唯恐重心前倾,坚决要趴在山体慢慢往下出溜——陈啸之更没见过这么蹭山脊梁骨的,头都要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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