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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梦里什么都有-第1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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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啸之微微一愣。
  沈昼叶说:“……至亲去世是很神奇的事情。”
  “它永远都不会成为过去式。永远是现在完成时——只只,你还记得老师怎么讲的吗?现在完成时,发生在过去,却对现在产生影响,而且可能会一直、一直持续下去。”
  陈啸之呼吸和缓,轻轻握紧了她瘦削的肩膀。
  沈昼叶呆呆地道:“……我知道他不在人世了。也知道人死不能复生。可我又无时无刻不在等他推卧室门,拉我出去打球,送我去游泳……和我聊天,或者和我吵架;转过头发现不是他是一阵风的时候,我才感受到‘死亡’二字。才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陈啸之无声,修长手指穿过女孩微卷长发。
  “——只只,这么几万年,几亿年,你觉得那些死去的人现在会在哪呢?”她问。
  陈啸之想了想,严谨道:“我是无神论者。”
  “我曾经也是。”
  陈啸之一愣:“曾经?”
  窗外雨水淅淅簌簌,犹如南风穿过春初花枝。
  沈昼叶目光落在窗外一点上,她似乎看着那里,却又没有看。
  过了许久,她点了点头。
  “我觉得世上应该有一种更宏大的东西。”沈昼叶说:“更宏大的……更伟大的,更不灭的……东西。”
  陈啸之眉头拧起,一看就没听懂,似乎要发问。
  沈昼叶对自己的语言能力感到绝望,忙道:“我的意思是——人强大的意志就是这世上的神。”
  陈啸之:“……”
  “我有一个老师曾在课上讲,”沈昼叶道:“无神论者也是相信来生的,他们死了,可是深刻的执念将会根植在下一代人身上,如此往复,生生不息,继承就是他们的来生,意志就是他们的神。”
  “我相信人强大的意志能跨越生死,跨越一切不可能,所以我不再是无神论者。”
  陈啸之似乎为之动容,沉默了许久,却仍坚持道:“你的观点是唯心论,存在主义,是和唯物辩证的科学精神相违背的。”
  女孩子眉眼柔软地弯了起来。
  “你没有信仰,怎么突然就唯心了?”陈啸之不解地问道:“你明明没有任何理论支撑,也没有任何事实作为依据。”
  沈昼叶笑盈盈看着他。
  窗外穿过雨与风,与千古戈壁的咆哮。
  然后她说:“我有。”
  陈啸之:“?”
  “你应该好奇过吧,”沈昼叶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我怎么会成为这样的人?”
  陈啸之道:“……有点。”
  沈昼叶:“也觉得我有点不自然,好像在隐瞒什么似的。”
  陈啸之想了许久,终于艰难地点了点头。
  沈昼叶笑了起来:“我太不会撒谎了……不过我有时候确实觉得你比我还了解我自己。如果我有你的洞察力,也许我就能生活得轻松很多。”
  陈啸之忍俊不禁道:“傻子呗。”
  沈昼叶:“你才是傻子呢——但我的确不会和人相处,看不穿他人的目的,小时候有父母在一边保护,后来有你和慈老师……但是当你们都不在了,我只能任人鱼肉,有时候连自己都发现不了。”
  陈啸之伸出手掌,带着酸楚,轻轻摸了摸爱人的头发。
  女孩子握住他手腕,笑道:“我来的时候,就是来CSC的时候,其实已经忘记了我以前是个怎样的人了。无尽的庶务,怀疑和烦恼把我磨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形状——逆来顺受,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挣脱,不相信自己,身陷泥淖。”
  “……”
  “就是在那种泥淖里,我收到了第一封信。”
  陈啸之:“……信?”
  “一开始我以为是恶作剧。”沈昼叶看着自己的手指道:“往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也没看透这些信的意图。可是现在我回头看,才知道那些信是为了拯救我,才寄来的。”
  陈啸之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尖锐道:“拯救你?谁?”
  沈昼叶突然觉得好玩,卖了个关子:“你认识的人。”
  “魏莱?徐子豪?不对,不可能是他;魏莱有什么话肯定和你当面说——”接着陈啸之手骨咔吧一响:“——梁乐?”
  沈昼叶一惊:“你怎么一说梁学长就一副要打他的样子?”
  陈啸之怒道:“要你管?”
  然后他愤怒地说:“到底是谁?!——不对,还他妈有谁?”
  他吃醋的意思连沈昼叶都听出来了,忍不住哈哈大笑,陈啸之耳根都红了,却仍是不服输、气忿地盯着她。
  她突然觉得陈啸之很可爱,他是个刀枪不入的人,强大且聪慧目的性极强、谁都不敢伤他分毫——可他又浑身是柔软的弱点,犹如河蚌;他浑身是毛病,口是心非、笨拙、沉默,也正是如此,他的手指格外的真实、温暖熨帖。
  “——我。”
  沈昼叶牵着他的手指,温暖地看着他说。
  她重复道:“给我写信的,是十年前的我。”


第134章 陈啸之我今晚就把你捆……
  …
  “给我写信的; 是十年前的我。”
  沈昼叶说完那句话,特意观察了陈啸之的表情——而陈教授脸上只四个大字:你疯了吧?
  沈昼叶哈哈大笑。
  “我没逗你,”沈昼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真的收到了她的信; 第一封信是我在万柳收到的——就是我们研究生宿舍那里; 我正在收拾要带过来的行李; 那封信从本子里掉了出来。”
  “信的第一行字你知道是什么吗?”沈昼叶笑着问。
  陈啸之说:“?”
  沈昼叶道:“——十年后的我收。”
  陈啸之一愣。
  “严格来说,第一封信写在我爸去世后的两天,”二十五岁的沈昼叶看着窗外夜雨道:“信纸都被眼泪浸湿了,我对那段时间的记忆挺模糊的,只记得那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时光。我妈曾经为我爸自杀未遂; 后来我们在医院走廊血淋淋抱着痛哭……信里我自己问我‘该怎么办’。”
  陈啸之从身后抱住沈昼叶; 成年男人臂膀温热; 握住了她细白的手指。
  “我见了那封信觉得很受触动; 认为它是时间胶囊,而且正好十年; 像命运一样; 所以我认真回了封信。其实到这里,还是正常的,符合常理的故事。”
  陈啸之:“不符合常理的部分呢?”
  “它发生在第二个星期。”
  沈昼叶目光看着窗外一点,定定道:“——第二周,我又收到了一封回信。”
  陈啸之一怔。
  “那个我还不认识你,”沈昼叶说:“甚至都没回国。妈妈濒临崩溃; 她怕把妈妈压垮了,只能独自一人为爸爸痛苦——而她就是我,她正经历的就是我一步一步走出来的过去,丧父之痛,世间无可回响之孤寂; 一个全新的环境……”
  “而我自己仔细研究了很久这些信件,没有任何头绪,只能将它归结于天命、上天的馈赠。也许上天想让我帮帮十五岁的我自己。”
  “我和她聊了很多,”沈昼叶认真地问:“只只,如果你和十五岁的自己聊天,你会和他聊什么?”
  陈啸之下意识接道:“我会告诉他我曾受过的伤害,做过的失误,让他去避免。”
  “对。”沈昼叶笑了起来:“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你也好,我也好……都忽略了一个问题。”
  陈啸之:“?”
  “我们回忆十五岁的自身时是作为‘自己’去回忆的,可当你把她拿来,将她作为‘客体’去观察,去干预——我们作为旁观者,才会看到真实的、十五岁的自己。”
  陈啸之眉峰扬起:“怎么?和自己相处得不咋地?”
  “——胆小鬼一个,”沈昼叶漠然道:“又是个自大狂,自我意识强盛,怎么说都不听——幼稚到要命,羞耻死了,中二病晚期。”
  陈啸之:“……”
  沈昼叶忿忿不平:“我跟她妈似的。”
  陈啸之:“噗嗤。”
  “笑你个头,”沈昼叶怒道:“我就是年长版的她,我告诉她有些东西该放弃就放弃,有些人该躲着就躲着,我都经历过,都是我一路走来栽过的坑——她一个字都不听。”
  “连一个字儿,都没听。”沈昼叶想起来还有点委屈:“像在养女儿,你把那些选项都递到她面前了,告诉了她所有的后果,她还是雷打不变。”
  陈啸之自后面扣住他的小青梅,幸灾乐祸道:“不用想我都知道是这结果。”
  小青梅细细的眉毛皱了起来,露出疑惑神情。
  陈教授立刻揉了揉她的眉心,将面孔埋在小青梅颈窝处,低声道:“别管我,继续说。”
  “……”
  “我和她相处得很糟糕,我能感觉到。”女孩子声音沙哑哑的,“我甚至都不明白,人怎么能和自己相处得这么差劲?我和年少的我自己明明是一个人,但我看不惯她做的每一件事,我们针锋相对……”
  “然后最后几封信里,她对我说,很失望我长成了一个这样的大人。”
  陈啸之:“……”
  沈昼叶声音戴上哭腔:“那句话把我伤透了。”
  “我当时不明白,我明明已经过得这么困难了,”沈昼叶哽咽道:“……她明明可以不像我一样的,可以及时止损,不钻牛角尖,过上世俗平凡的生活,可以找到好工作,不用在学校里磨豆子一样磨自己的青春;可以普普通通谈恋爱……我已经过成那个样子了。可是她不仅要走我这条路,还失望于我成为这模样。”
  沈昼叶抬起手,以手背擦了擦眼角。
  “我那时甚至认为这场通信毫无意义。”沈昼叶望着远方地平线说:“这样的事本来应该是重生,预知,类似于这样的东西——什么把高考答案发回去啊,什么提前买拆迁地啊……和十五岁的自己通信,不就是帮自己开金手指作弊吗?”
  然后她怅然道:“可我连让她走上另一条平坦的路都做不到。”
  “——她不听我的。”
  夜风中,陈啸之无声地搂紧了小爱人,摸她的头发。
  “……后来我才明白,”沈昼叶闭上眼道:“十五岁的沈昼叶,是不需要现在的我去改变的。”
  “十五岁的我们,是不需要现在的我们去教育的。”
  陈啸之微微一怔。
  “十五岁少年,年轻无畏,世界尽在掌握。”
  “世上少年歌唱每一支金黄诗歌,作每一个世间的梦,少年们跋涉每一条远方长路,攀爬每座高耸入云的山。他们不计后果,草莽勇气,敢去爱,敢去恨,敢去思考遥远未来——”
  “敢抬头,告诉我:我很失望。我不该长成你这样的人。”
  陈啸之呼吸深重。
  远处山脊如群星马鞍,雨声落于世间。
  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二十五岁的沈昼叶酸楚笑道:
  “——成年人总用世俗市侩的目光去审视年青人,批评他们所作所为不成熟,太莽撞,中二病,羞耻,有一点情绪就千百倍放大,矫情、易于愤怒,不知天高地厚,做个梦也不切实际。”
  她停顿了一下。
  “可我重新看到十五岁的自己的时候,我却前所未有地怀念,并憧憬起了我的少年时。”
  陈啸之手劲儿大了些,臂膀温热。
  “我见了她,就怀念我那时的勇敢与尖锐的外在,”沈昼叶侧过头看着陈啸之道:“怀念那时征服世界的野心,可刺破一切的信念,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勇往直前。”
  “——她是我。”
  然后沈昼叶重复道:
  “不。她,才是我。”
  黑夜里,男人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姑娘的手腕。
  “——海啸的夜里,我见到她了。”姑娘说:“也就是那天晚上,我突然明白,这些往来的信件不是为了她而存在的。是为了我。二十五岁的我。”
  “它是在我无尽的锉磨日常里出现的奇迹,不是金手指,不是作弊器。”
  女孩手指抚上自己胸口,对陈啸之说:“我的生活没有为此改变分毫。”
  “但从此我再也忘不掉我十五岁时的所思所想。”
  陈啸之呼吸微微发颤。
  女孩子眼里闪着星光,对他讲:“——我们自大、自以为是,无法和少年人共情,将自己的过去归类为黑历史,指责他们不成熟,可是当我们真的回头去看,少年的我们手里其实攥着我们丢失已久的东西。”
  陈啸之被震慑了一般,看着怀里的女孩。
  “我们所丢失的勇气,热情,”他怀里的女孩说:“弄丢的尖锐敏感,对不公的愤怒,嚣张的未来规划;我们不敢做梦,他们却连玫瑰叶上都长了锯齿——他们有无尽的梦,是世界之王。”
  “——而我们也曾是这样的少年。”
  “这一切你可以当故事听听,当做我的黄粱一梦,”她说:“——也可以相信它,都随意。”
  女孩话音停了,车厢静谧,唯有顶棚被雨水拍打之声。
  没人敢回头看的十五岁不仅是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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