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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梦里什么都有-第1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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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十。”
  沈昼叶一愣,看向靠在她肩上的青年,望见长夜尽头他眼中浑浊痛苦的血丝——那样的陈啸之几近绝望地看着沈昼叶,破裂的嘴角苍白地牵起。
  “阿十。”
  他说。


第107章 阿十不是你小时候养的猪……
  …
  “——阿十。”
  长夜雨声淅淅沥沥; 大雨洋洋洒洒,沈昼叶听到那两个字,先是一愣。
  其实沈昼叶的记性不能算多好; 尤其和陈啸之相比的话; 她会忘记许多东西——可是鬼使神差地; 这两个音节沈昼叶没能忘掉。
  她还记得‘阿十’这两个字,就像某种冥冥的注定,又像是镌刻在岁月褶皱中的记忆。
  陈啸之的眼神太苦痛了,沈昼叶甚至觉得他会垮在自己的面前,令她生出一丝不忍。
  沈昼叶:“……”
  沈昼叶在伞下好奇地问:“你今晚到底喝了多少?”
  陈啸之举起两根手指头——过了会儿; 又举起了第三根。
  “……?”沈昼叶吓死了; 难以置信地问:“两斤?三斤?”
  陈啸之嗤地一笑; 然后又依恋地在沈昼叶脖颈处一蹭; 手指收起,嗓音嘶哑地开口:“……不管。反正我想不起来了; 阿十。”
  沈昼叶柔软地道:“别喝这么多呀。”
  陈啸之面颊又红又烫; 在沈昼叶耳畔微微一蹭,低声道:
  “……我控制不住。”
  沈昼叶搀扶着他,感觉本来不高的个子都被压扁了。陈啸之滚热的鼻息穿过微冷的空气,在乌黑漫长的夜的尽头,落在了她的耳廓处。
  那动作,由一个烂醉如泥的人做来明明一点情色的意味都无——却莫名地令沈昼叶面红耳赤。
  陈啸之附在沈昼叶的耳边; 朦胧地问:“阿十,我们去哪?”
  沈昼叶不开心地心想你叫谁阿十呢,我有名字的——但是不能和醉鬼计较,答道:“我带你回我奶奶家,先对付一晚上。”
  陈啸之笑了起来; 答道:“好。“
  …
  ……
  深夜,暴雨冲刷世间,万物在雨中缄默不言。
  沈昼叶一天走路走得太多,此时还要背着陈啸之,累得几乎都走不动了,她只是小心地扶着陈啸之,胳膊累到近乎麻木。
  她害怕陈啸之摔了跤,因此紧紧抱着他的胸腹,让他靠在自己肩上。
  醉鬼在暴雨声中,模糊道:“你……奶奶家真远。”
  沈昼叶小声安慰他:“打不到车,只能从校园里面走过去,你忍忍哦……”
  陈啸之贴在沈昼叶的面颊旁边,温温热热地蹭了蹭,沙哑地说:
  “……好。”
  他的气息滚烫,雨水无穷尽地落于伞面上。
  沈昼叶莫名地想起多年前,陈啸之冲上来救她的那一天——那群混混卡着沈昼叶的脖子,划开她的书包,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泡了水,陈啸之看到白刃还是冲了上来。而隔过这么漫长的岁月,沈昼叶却总记得那一串落在水里的千纸鹤,和纸上洇开的、属于陈啸之的、如牡丹花一样的血迹。
  “……阿十。”陈啸之模糊地低喃道,眼眶赤红,颧骨青了一片。
  沈昼叶眼眶发酸。
  那青年咳嗽了两声,道:“……我没事。”
  寒雨连江,道路黑蒙蒙的一片。
  沈昼叶努力扶着连路都走不稳的陈啸之走过乌黑悠长的路——她想起多年前,她扶着校服被血洇透的少年,一边哭一边扶着他去医院。路上陈啸之靠着她,哑着嗓子说‘我没事’。
  “陈啸之。”
  沈昼叶鼻尖儿都酸了,声音哑得可怕,问:“……你说实话。”
  陈啸之嗯了一声,抬头看向沈昼叶。
  沈昼叶:“……我们十五岁的时候——就是你在医院住院的时候。你是不是想让我去探你的病,你又等不到我,才一直迟迟不肯出院的?”
  “……”
  过了许久,醉酒的男人极其轻微的嗯了一声。
  沈昼叶一眨眼,眼泪顺着眼角滚落了下去:“……幼稚。”
  一阵温柔的风吹了过去,吹动沈昼叶的裙角。
  “你打李磊做什么?”女孩子鼻尖儿泛着酸:“……他万一要……”
  陈啸之闭着眼睛:“没有万一,你不、不用操心这么多……想揍就揍了。”
  沈昼叶心疼得不行,眼泪不住地往外滚:“……可……”
  “……我不疼。”
  醉鬼说话时垂着头,忍着痛嘶。
  沈昼叶却听了出来他的苦痛。她心里疼他,却又无法帮他,小金豆儿吧嗒吧嗒地往外掉,用力扶着陈啸之,带他走出校门。
  这个门她走过无数次,老旧而偏僻,杨树参天。
  “你以前总凶我。”
  沈昼叶穿过树下时,带着哭腔控诉道:“……又嫌我到处乱跑,又嫌我做事不合你心意,一会儿又要让我滚,让我换指导教师。”
  醉酒的人沉默了许久,终究没有回答。
  沈昼叶也不觉得自己能要出解释,她扶着陈啸之向前走去。他们身后水洼倒映着北平的柳与雨夜,泥墙斑驳剥落。
  “还有多久?”醉酒人哑着嗓子问:“……我挺累的。”
  沈昼叶答道:“快了。”
  陈啸之点了点头,疲惫地靠在沈昼叶身上,闭目不言。那胡同口的老杨树隔着老远清晰可见,路上满是被雨水泡透的石子儿、
  大雨倾盆,伞都被打透了。
  陈啸之闭着眼睛,痛苦而模糊地道:“……阿十,很多事,和你所见到的,其实不一样。”
  “……,”沈昼叶眨了下眼睛,酸楚的眼泪又滚了下去:“可是我只见到了我所见到的呀。”
  她前男友说:“……是。”
  “…………”
  静默在他们中间流淌,沈昼叶又忍不住道:“还有,你一路都叫错人了。”
  陈啸之:“?”
  “我不是阿十啊。”
  沈小师姐憋闷地问:“阿十不是你小时候养的猪吗?”
  “……”
  醉酒的男人闻言,嗤地笑了出来。
  沈昼叶一听陈啸之居然还敢笑,火速立刻马上……翻了一个醋坛子,咄咄逼人地问:“还是你哪一任女朋友被你起名叫阿十了?我大半夜去派出所捞你,回来一路上没叫对过我的名字,陈啸之你今日必摔跤……”
  “……我没叫错。”陈啸之开口打断了她。
  沈昼叶一呆:“……?”
  在落雨的长夜中,垂着头的陈啸之醉意朦胧,对沈昼叶道:
  “阿十,就是你啊……”
  …
  夜深人静,秋雨绵绵,沈昼叶扶着陈啸之,呆呆地看向将头靠在她脖颈处的男人。
  “沈昼叶,你他妈……”陈啸之慢吞吞地停顿了一下:“……就是个弱智。”
  沈昼叶闻见陈啸之身上浓厚的酒气,看见他袖口的血点,昏暗老路灯映着漆黑如墨的树叶,又映照着他指骨上破开的皮。
  下一秒,一个声音在深夜里响起。
  “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记得?……嗯?”
  那个伤痕累累的醉鬼模糊、酸怅而绝望地对沈昼叶说。
  “——我的阿十。”


第108章 我……没有哪怕一分一秒……
  …
  “我的阿十。”
  陈啸之说。
  沈昼叶听到的时候都呆住了。
  陈啸之依靠在她肩上; 眼底泛着血丝,怀着七分酸楚和三分绝望。沈昼叶愣愣地问:“……我、我是阿十?”
  陈啸之大概是无力解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不再说话。
  沈昼叶觉得应该等他醒来后好好问问; 但是当务之急是别淋雨——她拖着陈啸之回了奶奶家; 雨声贯穿天地,间或夹杂着沉闷雷声。
  沈奶奶全程熟睡,房门关着,屋檐下中弥漫着清冽水汽。餐桌上瓷瓶里插着数日前从别处折来的荼蘼,叶脉上闪着金黄的光。
  沈昼叶:“……”
  沈家小独苗儿用尽最后一点儿力气; 终于将陈啸之扛进了自己睡的厢房里; 拧亮了老台灯; 然后打了水来给他洗。
  花棱窗外大雨滂沱; 一盏如星灯火。写废的诗稿被雨淋穿。
  “你不该喝这么多。”房间的小主人哭笑不得地拿着沾了热水的毛巾道:“太不像话了。”
  陈啸之坐在她小时候睡的床上摇了摇头,模糊地道:“……阿十。”
  沈家孙女顺从地回答他:“好好好; 阿十。”
  然后小主人将陈啸之稍微拉起来了些; 给他处理伤口。
  沈昼叶其实手有点儿笨,笨拙地拿着热毛巾擦拭陈啸之额角破的地方,那伤口狰狞地袒露着血肉,她看得又心疼又难过,动作极其轻柔,甚至都不敢给他擦。
  她擦了陈啸之的额角; 又去擦拭他的指节——于是看见他指节上磨出的老茧,干涸的血迹,粘在他的衬衫袖子上,湿漉漉的。
  沈昼叶心疼他,一时眼泪又要掉出来了。
  她用力吸了吸鼻尖儿; 让自己别哭,可是眼睛却不得不看着老台灯钨丝灯泡,在床上团着的毛巾被,还有昏昏沉沉地靠在其中的人。
  ……前男友。
  沈昼叶眼泪终于又一次滚了出来。
  面前这个男人令沈昼叶感到前所未有的复杂与酸楚。过去的她曾与面前的人毫无保留、肆意张扬地谈起理想和未来,曾与他谈起自己最澎湃的野心,告诉她孤身一人进入宇宙的梦。
  陈啸之是缠进她人生血肉的藤蔓本身。
  和他分手了——光是分手这件事就令沈昼叶相当疼痛,她哭着用棉签蘸着碘伏给他擦着他的伤口,陈啸之疲惫得闭着眼睛,女孩子心疼得发抖,将自己的枕头拽过来,给他枕着。
  “……阿十。”
  他不甚清明地唤道。
  沈昼叶哽咽着,安慰他一般,应了一声。
  陈啸之沉默了许久,闭着眼冒出一句:“……我说了……真的是你。”
  沈昼叶撑在他身上,一边哭一边检查他头皮里有没有破皮的地方,魏莱送给她的那条裙子脏得看不出本色,沈昼叶却仍穿着,女孩一头蓬乱的头发披在脑后——令她整个人看上去凌乱又明亮,犹如稚嫩星辰。
  “……小美国人。”
  陈啸之开口,沈昼叶一呆,热毛巾按在他的眉角,不再移动。
  陈啸之将胳膊搭在自己眼上,在温暖的光中,声音近乎痛楚地道:“……讨厌鬼,文盲,小卷毛鸡,白痴,阿屎……”
  “阿十。”躺在床上的陈啸之醉得几乎连话都说不清楚地道:“……每个都是你。”
  “……”
  “每一个,都是你。”
  “……是我欺负过你,”陈啸之声音破碎:“是我和你拽着头发打架,是我后来让你抱着哭,你跟我说你在北京想家,想爸爸妈妈,又说自己想出远门,你半夜敲我门我就让你进来……”
  沈昼叶那一瞬间,脑子里嗡的一声。
  “……我带你坐三个小时公交,冒险似的出远门,”醉酒的陈啸之痛楚地道:“去天文台,因为你想摸摸天文望远镜,你说你还没摸过。”
  沈昼叶无意识地按住了心口。
  “回来被揍了一顿。”陈啸之嗓音带着丝嘶哑的自嘲。
  天文馆冰凉的地板。目镜后绚烂夺目的宇宙。值班研究生收音机里的邓丽君。孩子们握在一起的、因糖汁而发粘的小手。
  “……是我,有十块钱就给你喂十块钱的东西,”
  醉了酒的陈教授前所未有的健谈,在沉闷的雷声中道:“是我在你走的那天哭着在后头追出租车……”
  ……
  ——沈昼叶终于想起,那个在出租车后,哭着跑着,想追上来的小男孩。
  小昼叶在车里呜呜哭,泪水一颗颗被抹到晒黑的小手上,她哭着探出头去看自己的好朋友,看见他在地上摔了一跤。
  ……
  “是我躺在屋顶说……”醉酒男人的声音带上哽咽的意味:“……要和你做一辈子朋友。”
  ——深夜,瓦片间隙鲜嫩的草枝,上世纪末漫天温柔绚烂的星云……回忆深处,柔软草叶再次拂过沈昼叶的面颊,像是从落灰的记忆里挣脱出的凤尾蝶。
  一切都从额叶深处复苏,鲜活起来。
  沈昼叶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的眼眶红得可怕,心底却酸软,像是能够渗出她心头的血。
  陈啸之发着抖,眼眶亦是血红,抬头望向头顶老旧的天花板。
  “……沈昼叶,”
  那醉酒的故人早已成年,下巴上刺出少许胡茬,面容俊朗。他仰躺在床上,模糊地动了下唇角,道:
  “我……没有哪怕一分一秒,忘过你。”
  ……
  金黄的光。全英文的百科全书。
  房间的小主人坐在小凳子上对旁边的小男孩讲故事,讲Infinity与Time,讲万物起源,讲Theory of Everything,接着讲故事的小昼叶一把拉起小啸之朝外跑。两个孩子跑出了房子,外面星空灿烂,孩子们冲上老公交车站来的第一辆公交车,惊奇地抚摸他们人生所见到的、头一架大型天文望远镜。
  收音机里的邓丽君。冰凉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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