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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长夜如星 [出版]-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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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她是真小吧,只剩下酒酿还有些印象,别的就全不记得了,只好抱歉地笑笑说:“我好像记不起来了。”
  她那时候多可爱啊,粉雕玉琢的一个小姑娘,每每跟着乳母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妈妈都会忍不住过去逗一逗。他的眼神微垂,似乎掩起了一些光芒,随即抬头说:“不怪你,你太小了。”
  “那……赵妈妈,现在在哪里?”
  叶楷正面色已经恢复如常,只淡淡地说:“我母亲已经不在了。”
  “哦,哦,对不起。”星意有些笨拙地道歉。
  他抚慰地笑了笑:“没关系,很久之前的事了。”
  马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星意舍不得老爷子,到底还
  是磨磨蹭蹭的,老爷子只好安抚她:“过两天我去颍城看你。”
  小姑娘略微振奋了一些,同爷爷以及家中的叔叔伯伯道了别,钻进车子里。
  马车开始往前跑了,车子里就两人,星意忽然说:“赵大哥,你当过兵吗?”
  叶楷正微微一惊。
  “我看你这里有老茧。”她比画给他看,“拿枪才会磨出来吧?”
  “读过两年军校。”叶楷正轻描淡写,“中途退了学,重新考进了燕颍大学。”
  星意也没追问,只是感觉马车速度放缓了,赶车的车夫在外边说:“小姐、姑爷,前边要出城了,在查岗呢。”
  叶楷正的表情变得有些肃然,星意便小声说:“别紧张,爷爷都安排好了。”
  恰好在关卡上又见到了贾鑫,星意落落大方地探出半个身子打招呼。
  “廖小姐,今年这么早走呀?”
  “是呀,今年留洋预科班的考试提早了,他还得回去准备准备呢。”
  “路上小心啊。”贾鑫挥手示意放行。
  一旁的士兵犹豫了一下:“车上的人都应该下来检查一遍。”
  这会儿长官不在,保长还是有些权力的,他瞪着眼睛说:“廖家姑爷和小姐,那天可是你们团长亲自去查人的,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这么一说,那个士兵倒也让步了,挥手放行。
  “这么顺利就过关了?”星意压低声音问,还有些不可思议,她悄悄从车窗的缝隙外望出去,眼看离出下桥的关卡越来越
  远了,终于觉得松了口气。
  结果那口气还没咽下去,车子咯噔一声,卡住了。
  车夫跳下去推了一会儿,还是不行,只好回来说:“我去找人帮忙。”
  周遭的士兵来来往往的,星意明白这个节骨眼上越早离开越好,叶楷正又不方便出面,她当下就要跳下去帮忙推车。叶楷正一把握住她的手臂,低声笑了笑说:“女孩子怎么能做这种事?”
  他一开车门就下去了,车轱辘卡在了一个沟里,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叶楷正找了块石头垫在后头,请车夫去赶马,自己在后边推。一切准备就绪,车夫抽了那马一鞭,车子嗖的一下便出去了。
  叶楷正擦了擦手,绕到一侧,正要上车,一辆小汽车从旁边开过。
  此时的顾岩均和叶文雨正赶去迎接刚到的颍军高级将领徐伯雷。这一天一夜的搜查并没有找到叶楷正的亲信以及凶手,但是这也不重要了,毕竟要找一个替罪羊也不是什么难事。车子开过坑坑洼洼的路面,因为一晚未睡,叶文雨脸色略有些苍白。
  离下桥县不远,她的视线无意间从窗外挪过,扫到一个背影,心里泛起一点古怪的感觉。尽管心里知道是不可能的,她挪开了视线,却依然有些不安。
  察觉到了她的心不在焉,顾岩均问:“累了吧?这边剩下的事我来处理,晚点你先回去吧。”
  她勉强打起精神笑了笑:“没什么。”
  她闭上眼睛,
  叶楷正的尸体蒙着白布的画面又一次闪现,她缓了缓,睁开眼睛问顾岩均的副官:“现在下桥的铁路中断,如果要离开这里,除了坐车,还有什么路线?”
  副官指了指身后的方向:“前边有个码头,可以走内陆岸口,有四五里的路程。”
  车子停下来,她淡淡地问:“你见过叶楷正吧?”
  副官怔了怔:“见过。”
  “你赶去前边码头看看,我刚才……好像看到一个人,背影有点像叶楷正。”
  话音一落,顾岩均怔了怔,倒是笑了:“眼花了?”
  就连叶文雨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可能是吧。但是确认一下心安。”
  成婚这些年,她一直是高傲而自矜的大小姐,他也一直尊重她,难得有这样的一次,她露出一丝无措,反倒叫人觉得怜爱了。顾岩均伸手将她揽住,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辛苦你了。”
  叶文雨心底微微一动,只是侧身顺势靠在他的肩上,没有再说话。
  因为交通不便,此时的小码头已经挤满了人。
  星意正在焦灼地等着那艘来接人的小客船,忽然听到远处有哄闹声和脚步声,有人大声说:“让开,让开!”
  星意有些紧张,悄悄往后退了两步。
  “你,出来一下。”有几个士兵追上,指着星意说,“你是从那辆马车上下来的吗?”
  周围的视线都集中在星意身上,她点了点头,双手在身侧默默握成拳,走到前边说:
  “是我。”
  “你的同伴呢?叫他出来。”
  星意结结巴巴地说:“他、他去买吃的了。”
  码头那边的确有不少小贩,趁着这机会贩卖些茶叶蛋、包子,乱哄哄挤在一起。那个士兵点点头:“你先跟我过来,再派人去找!”
  星意被带到了一旁,一辆黑色小汽车里下来了一个年纪不大的军官,她虽然不大认得军衔,却也觉得这人一身藏青色呢料的制服笔挺,而旁边的人对他恭恭敬敬,可见地位不低。
  “一起坐车来的人,和你是什么关系?”那人开口问她。
  “未婚夫。”她尽量回答得大声一些。
  那人又上下打量她一眼,不说话了。
  “来了!”
  星意看到那军官转头望过去,一个高个子的年轻男人正被人推搡着走过来。
  她轻轻咽了口口水,竭力装作镇定的样子。
  “孙副官,人带到了。”有人一把把他推搡到前边,“已经确认过,他和这位小姐一起下的马车。”
  孙副官看他几眼,又说:“你转过去。”又看了一会儿,才说,“让他们走吧。”
  星意一颗心重新落了回去,听到孙副官在对随从说:“赶紧去告诉夫人,身材相近,难免认错了,并不是他。”
  她拉着身边的人赶紧回到码头,正巧他们的船到了,两人上了船,星意真正松了口气说:“小汉,谢谢你了。”
  身边个子高高的年轻男人是黄妈的儿子,这一趟走得匆忙,黄妈没有跟着一
  起走,刚巧老爷子找人在颍城给她儿子找了份工,就让他顺道带着星意回去。刚才在路上,叶楷正发现有些不对劲,恰好和黄妈他们在路上遇到了。他当机立断,同黄妈的儿子换了衣服,自己先离开了。
  他走得匆忙,星意看着他下车的背影,既松了口气,又没来由地觉得有些失落。
  就好像是一道冒险的同伴终于安全到了,她放了心,可是这一路走过来,终究还是有一点点……相依为命,又或者是彼此依靠的感情。
  他连刺杀少帅的事都敢做,谁知道这趟去北平,还要做什么?或许是更加危险的事,或许……这次就是最后一次见面。
  但是星意从来不会说“不要去做”这种话。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要对自己负责,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就好比如果有人劝她不要念医校,她也一定会反问一句:“你是谁,凭什么来告诉我怎么做决定。”
  不能劝阻,只能祝福,只能说一句“保重”。
  他的一条腿已经在车外,回身看她一眼,深邃的眸色里情绪错综复杂,这个眉眼冷硬的年轻男人忽然说:“星意,很抱歉我现在不能告诉你我在做些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名字,那两个字吐出口的时候,带着不自知的温柔。
  她忙说:“没关系,我知道的。”
  或许还想说,希望有一天,彼此能坦坦荡荡地重新认识。可他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说,大概
  是眼前这条路太过艰难,他不能许给自己太多柔软的梦想,免得将来失落。于是微微勾了勾唇角说:“那,再见了。”
  希望终有一天,还能,再见。
  “督军,已经过了望乡,委座和黄帅的人会在那里等我们。”肖诚如释重负,“这一天一夜顺利吗?”
  尽管没有收到任何危急的讯号,但是顾岩均和徐伯雷的人封锁了下桥,长官又在里边,如果不是他还沉得住气,手下那批人已经要进去救人了。
  其实一切都是按照计划来的。下桥县内有提早布置好的住宿,各方反应会如何,又该如何暗中潜出下桥,都有了预案。唯一的变数在于,叶楷正在火车站救了一个姑娘,然后一切都在计划之外了。
  其实在同一列火车上看到廖家那位小姐的时候,作为副官就该警惕的,最后却眼睁睁看着督军和廖小姐离开,肖诚略有些自责。
  “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叶楷正淡声说,“廖家在当地声望极高,由他家做掩护,更加安全。”
  “您……向他们透露身份了?”
  “那家老爷子眼光太毒,你以为瞒得过吗?”叶楷正倒笑了笑,“不过她还不知道。”
  “老爷子帮您了?”
  “廖老爷子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我幼时和母亲在下桥居住过一段时间,母亲靠帮人浆衣过活,生活十分窘困。”叶楷正缓缓说,“老爷子在下桥办了个学堂,叫作鱼梁书屋。所有
  适龄的孩子都可以去启蒙,不收分文。母亲试着将我送进去,他体谅我们孤儿寡母,一直留我用午饭与晚饭,直到父亲找到我们,离开下桥。”
  肖诚忍不住赞道:“这世上雪中送炭难。”又笑道,“也难怪老爷子教养出这样的孙小姐。”
  叶楷正并未再接话。
  一天一夜尽管有惊无险,到底还是有些倦累的。他看到督军闭上眼睛,靠在后座上休息,连忙也不再说话了。车子开了一会儿,眼角却看到长官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屈了又伸展开。肖诚忽然意识到,他并没有睡着,一直都很清醒。
  星意回到颍城,先去学校销了假。比起走的时候,她只觉得街道似乎更加冷清了。路边恰好有卖报纸的,她买了一份,就站在路边随意地翻了翻。
  事情过去了整整四天,可是从报纸上看不出丝毫端倪,无非是北平政府又同哪国大使会商,以及军政大人物出席某些活动的讲话,另外当然还有些本地婚嫁丧事的讯息。
  没有下桥火车站的爆炸案。
  星意特意找了一下,叶楷正的名字倒是出现了,提到他出席了日领事馆的活动,但也只是一笔带过。她心底还是有些忐忑的,也不晓得赵青羽怎么样了,手里还握着那份报纸,她慢慢走到了学校门口。
  学校还是正常上课的,因为要销假的缘故,她到得有些早,结果正好在校门口就遇到了王念。两人打了招呼,星
  意有点好奇地问:“你怎么这么早来学校?”
  王念叹口气说:“你回家了两天,可能还不知道吧?又出事了。”
  星意心底咯噔一下:“什么事?”
  “颍城报馆都被军队接管了,肯定出了什么大事。”王念压低声音说,“我家就住在那里,现在上学的电车都停开了,只好早点走路过来。”
  “为什么啊?”星意挥了挥手里的报纸,“我刚才买了一份,根本没写什么呀。”
  王念一副“女同学果然不懂政治”的表情,压低声音说:“就是出了大事,才会粉饰太平,要不然怎么直接就把报社都封了呢。”
  “能有什么大事啊?”星意有些心虚,声音都弱下来,“这几天不都很平安吗?”
  王念看了看四周,轻声说:“都在传啊,说是少帅出事了。现在是军队压着呢。”
  “少帅死了?”
  “死不死的我们哪里能知道。不过要紧的是少帅一走,顾岩均和徐伯雷开始抢老大的位置了……”话音未落,校门口又跑过一队士兵,荷枪实弹地往城东去了。两人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加快了脚步,走进了学校。
  星意回到班里,因为缺了两天课,找同学要前两天上课的笔记。同桌却趴在桌上,懒洋洋地说:“这两天都没怎么上课,原本请了医院的医生来做个讲座,也都取消了。”
  “为什么啊?”
  “医院有事,几位主治医生都被派出去了。”
  正说着,负
  责教务的郑先生走进来了,清了清嗓子说:“上午四节课取消,你们先自己看看书吧。”
  教室里顿时一片窃窃私语,立刻有学生说:“为什么又取消?这样这学期我们的课都上不完。”
  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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