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骨-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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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桌上的小台灯亮着绿灯提示电已充满，早上走之前还乱七八糟的试卷已经分类叠放整齐。
　　处处都是周莉进来过的痕迹。
　　虽然是好心好意，但薛家然总有种自己的私人领域被外敌侵入的感觉。其实他之前和周莉提过此事，却被薛军以不知好歹为由挡了回去。
　　那之后薛家然没有再说过。
　　拔了充电器放进抽屉里，洗去一身油烟味，薛家然换上睡衣清清爽爽地躺上床打开手机。
　　心情顿时从山顶摔到低谷。
　　置顶的请假条注定今晚又是个无法入眠的黑夜。
　　屋内漆黑一片，陈善川看着微信界面一长串的字，较真似的放慢语速一字一字的数。
　　——这是这个月的生活费，自己看着花
　　十四个字，一个标点符号。
　　除了完成任务看不出还有其他的感情。
　　挺好的不是么，反正也不重要，陈善川自嘲地想。
　　退出微信，页面留在余额上。
　　加上小数点后两位也只有六位数，房租一交水电费一交，只剩下半个月的钱。理发店工资月底结，最近生意不好，张哥媳妇来闹了几次说孩子奶粉钱都没了，这种情况下他实在不好意思再去预支工资。
　　喉咙牵连舌根都痒得发疼，咳嗽来得毫无预兆，陈善川捶了捶胸口，钻出被子灌了口热水。
　　热流划过喉管，沿途一路平缓不少。
　　他扯了张纸蹭了蹭鼻子，手在低温中渐渐失去热度。
　　关上灯重新缩进被窝里，陈善川蜷成一团以便取暖。
　　点开直播软件，后台显示最近获得的打赏金币。兑换成人民币，满打满算，陈善川挣了20块零六毛。
　　还不够他买米的。
　　为了省电费他连小太阳都没敢开，谁知道因此患上了感冒，花了更多的钱。
　　有个词怎么说来着？
　　对，得不偿失。
　　他就是活脱脱的例子。
　　沭河市的冬天来得早走得晚，三月的天仍旧需要盖两床被子，黑暗中陈善川听着自己粗重的呼吸渐渐有了困意。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要熬多久。
　　三点一线，每天重复做着同样的事情，同样的对话。陈善川时常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错乱了，可日历上被划掉的日期清楚地说着没有。
　　于是他在清醒中浑浑噩噩地过完新的一天。
　　老师好，老师再见。
　　欢迎光临，欢迎下次光临。
　　陈善川觉得自己像个为恶魔卖命的奴隶，只有躺上床的那一刻灵魂才真正的属于他。
　　恍惚间陈善川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模糊的面孔。
　　那人有一双笑眼，即使不笑眉眼也是弯的，但他好像很爱笑，眼睛总是月牙似的，他睫毛很长，眼尾有颗淡淡的小黑点。
　　小到不足以称之为痣。
　　那人叫薛家然，是个神经病。
　　陈善川感觉鼻子通了点气，翻了个身脑袋钻出被窝呼吸新鲜空气。
　　不过神经病的脾气很好，一般人遇上他不是打架就是飙脏话，那人却始终端着笑礼貌又客气地看着他。
　　奇怪，真奇怪。
　　怎么会有人这么没脾气呢？

　　☆、第　9　章

　　你要问噩梦和失眠哪个更难受，薛家然的答案绝对是失眠。
　　做噩梦起码还能睡着，失眠完全就是不可控的。
　　薛家然眼睁睁地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的雨从大转小到天亮前结束。
　　翻来覆去睡不着，脑袋里有个小人拨动着神经。
　　薛家然担心长时间不规律的作息会导致猝死，可等他闭上眼后却脑子却比考试时还清醒。
　　姜随早上见到他的第一眼吓了一跳，捂着嘴凑近了观察，“你最近怎么跟个纵欲过度了似的，过两天就要拍毕业照了，你这上镜得丑死。”
　　“别瞎说。”薛家然推开他往桌上一趴，脑门抵在书上。
　　“你要是时间不够用可以申请住宿。”姜随说，“姜岁岁最近就打算住宿，不然路上来回跑太浪费时间了。”
　　“住哪儿都没用，我就算住迪士尼也快乐不起来。”薛家然抬起头狠狠搓了两把脸。
　　他这两天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昨天中午晒了会儿太阳脑袋晕晕胀胀的，和班里同学说着说着差点一头栽到过道，吓坏了几个女同学。
　　晚上坐公交车，同路的徐柯关心地问道：“你不要紧吧？要不要上医院看看？”
　　薛家然摇摇头让他不要担心，“我就是没睡够，最近试卷太多做不过来了。”
　　他这么说一方面是不想徐柯担心，另一方面就是想让徐柯传个话。
　　班里嫉妒他的人都以为他一天到晚都在和姜随说说笑笑打游戏。
　　不学习还能考高分搁谁谁不气呢？
　　试卷做不过来导致睡不够说明他很用功，和大家一样都是靠努力得来的，徐柯肯定会在班里讲这事，到时候就不用他自己再在教室费劲巴拉地装刻苦了。
　　唉，当个学霸真是不容易。
　　不过也怪他自己，平时太吊儿郎当，害得大家都以为他私下也那副样子。
　　回到家屋里很安静，薛军应该早就睡了，只剩周莉独自坐在沙发上。
　　电视播放着最新的家庭伦理剧，薛家然换了鞋往房间走，路过客厅时注意到周莉怀里的十字绣，铺开的半边露出“平安”两个黑体大字。
　　写了半张试卷，眼睛也疼脖子也疼，薛家然仰起脖子靠在椅背休息。
　　手机传来提示音。
　　屏幕跳出消息框——您关注的主播山川上线了。
　　薛家然只看了前面三个字便立马放下二郎腿，小学生上课前念口号似的坐直身体。
　　按耐住澎湃的心，薛家然激动地舔舔嘴唇打开熟悉的app，关注页面显示大大的直播二字。
　　点进去是游戏画面，弹幕飘来一条红色加框字——猪猪小饼干进入直播间。
　　“猪猪来了呀。”屏幕那端的人说道。
　　薛家然打了个嗯字发出去，在口袋里摸出耳机戴上。
　　“不好意思哈，最近感冒一直没好。”说完那头咳嗽了两声，似乎是应和刚刚这句话。
　　薛家然加大了音量微微蹙眉，他怎么觉得……山川咳嗽的声音这么熟悉呢？想又想不起来，徘徊在耳边循环。
　　感冒的缘故山川的声音变了很多，原本圆润清澈的嗓音如今变得嘶哑，长时间的咳嗽致使他说话有些无力。
　　耳机里传来咽水声，紧接着便是按打火机的声音。
　　薛家然打字问：咳嗽还抽烟吗？
　　“咳嗽还抽烟吗？嗯，不抽难受。”山川说。
　　薛家然回了个好吧没再打字，静静地看他操作游戏。
　　静默了片刻，大概是对自己两三个星期不直播的行为感到抱歉，那头喝了口水后尝试主动找话题，“猪猪最近学习忙吗？”
　　猪猪小饼干：还好，就是你不直播了我老是失眠。
　　山川轻笑，按着鼠标发出轻微的响声，“我感冒一直没好，怕声音不好听你会嫌弃我。”
　　要不是薛家然只关注了他一人，还真怀疑自己走错直播间了。倒不是不好听，就是差太多让人无法和之前的山川联系到一起。
　　猪猪小饼干：不会嫌弃。
　　猪猪小饼干：你呢？最近学习忙吗？
　　“不忙，我们学校管得不严。”他说完语速变快，“我跟你讲个好玩的，最近有个神经病老是问我要微信号，还要跟我交朋友，你说好笑不好笑。”
　　薛家然一串哈哈哈哈哈哈哈打到一半突然怔住，仿佛想起什么，屏住呼吸听着耳机里沙哑低粗的嗓音。
　　等等，这……这个神经病怎么这么熟悉呢？
　　要微信号？还交朋友？
　　薛家然心下蓦然涌出一股没由来的慌乱，一个不成熟的想法浮现在脑海中，他咬住下唇试探性地发了个“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就因为是男的所以才好笑呀。”山川说。
　　……
　　一瞬间手机仿佛是个烫手的红薯，薛家然一脸惊恐地拽掉耳机，蹦出老远躲在椅子后面看着桌上的手机瑟瑟发抖。
　　艹了！
　　这神经病可不就是他吗！
　　难怪听陈善川声音这么耳熟，听山川咳嗽的声音这么耳熟！
　　这这这这这俩居然是他妈同一个人！
　　他是失眠失出幻觉了么？
　　还是他已经睡着了在做噩梦？
　　这世界上还有比我得罪的人就是我带了小半年的菜逼小主播更可怕的事么？！
　　没有！
　　妈的见鬼！
　　薛家然觉得自己现在就是八点档狗血言情剧里的苦情女主，虽然被囚禁被折磨被屈辱拷打，可只要一想到他心中就有了希望，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等到心心念念的人却发现今非昔比人世沧桑，爱人早已成了杀父仇人。
　　薛家然想抱头尖叫，然后拼命挣出人群在大雨中奔跑痛哭。
　　窗外适宜地闪过一道雷，薛家然伸长脖子看了两眼。
　　雨有点大，淋湿了明天下午的理综试卷肯定要错过。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算了，抱头尖叫奔跑痛哭什么的不符合他沉稳的人设。
　　当然，主要还是今天太晚了，他不想被小区大妈联合捆起来送到居委会去。
　　薛家然浑身过了电一样酸麻，他扶着椅子站起来，鞋也没蹬就将整个人瘫在了床上。
　　他想不通，白天那么暴躁易怒一人怎么晚上直播的时候就变了个样呢？
　　精分？
　　不像啊，看着挺正常一小伙子。
　　躺了将近十分钟，薛家然仍然觉得这事儿真他妈魔幻。
　　他妹爱而不得的高冷学长，他一拳揍进医院至今对他怀恨在心的洗头小哥，他低三下四卑微乞求的暴躁校霸，他带了小半年说话斯文声音好听的菜逼小主播，竟然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
　　陈善川。
　　对，就是陈善川。
　　他前两天还让他妹别再招惹的陈善川。
　　这事有点严重，薛家然翻身坐起来，小心翼翼地拿起手机退出直播软件，找到电话簿里的联系人拨了过去。
　　“喂？”薛佳琦有气无力道。
　　“你别喜欢陈善川了。”薛家然语气严肃。
　　“为什么？”
　　薛家然用手心拢着听筒小声说：“我觉得他有精神病，人格分裂的那种。”
　　“……”薛佳琦愣了两秒，留下一句“神经病！”啪地挂了电话。
　　薛家然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关了手机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得了，他就这样挺好，失眠一辈子吧，总比舔着脸跑去丢人现眼强。

　　☆、第　10　章

　　说起来还是薛家然找到的陈善川。
　　上学期某个失眠的夜晚，凌晨一点薛家然给自己煮了碗泡面，等面凉的空闲时间他想起了最近大热的游戏直播。
　　薛家然之前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哪里懂平台什么的，跟着推送的广告随手下载了个直播软件。
　　不是他说，进去一看直播的人比看直播的人都多。
　　注册登录绑定手机号，一通操作下来薛家然也没那心思取昵称了，当系统随便分配了个名字时他手指一滑点了确定。
　　猪猪小饼干。还成，像那么回事。起码不是微笑の坚强、红颜负流年、紫色优雅的神秘……
　　在广场溜达半天，有歇斯底里喊关注的，也有唯唯诺诺掐着嗓子装柔弱的。
　　鱼龙混杂，果然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屏幕中一个寸头小背心的男人甩着脑袋高声尖叫，兴奋地样子让人想起了动物园里的黑猩猩，“进来的朋友们都点点关注哈，一首另类喊麦送给大家！”男人点了一下键盘，背景音乐瞬间传来一阵笑声，“抽烟我只抽煊赫门！一生我只爱一个人！为你关了我心门！说香烟陪我到凌晨！”
　　歌词整得挺押韵，就是他的唱腔，怎么有种二人转的味儿。
　　薛家然感觉耳朵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在那个男人唱完“不会让你再迷茫，我一直在你的身旁”逃命般手忙脚乱地退出直播间。
　　被那人这么一搞，他更睡不着了。
　　薛家然夹了筷子面吹凉送进嘴里，左手握着手机用大拇指划拉。
　　广场隔壁就是同城，薛家然宛如冒险般滑到同城的页面。
　　扑面而来的非主流气息淹没了薛家然想继续看下去的心情，他叹了口气准备放下手机专心吃面，最底端的一个小方框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小方框显示的是游戏画面——和平精英，没改名字前它叫刺激战场。
　　是个枪战类手游，近几年火的程度不亚于王者荣耀。
　　看不成才艺表演看看游戏也不错，抱着这样的想法薛家然点开了小方框。
　　主播叫山川，主页的粉丝数单手数得过来。薛家然点进去正巧听到那人在笑，边笑边呼气，大家都是男人，一听就知道是在吐烟圈。
　　就……还挺好听的。薛家然莫名有这种想法。
　　直播间有几百个人，弹幕却只有一个人在发消息。
　　薛家然估摸着其他人应该都是软件塞进来的僵尸粉。
　　主播山川咳了两声自己找话题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