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重生] 完结+番外-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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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而自己只不过是个无用的老父亲。
“霜儿,我担心的不是这些,”阮玉璋苦笑,“你做事向来心中有数,比我这当爹的还要沉稳些。我担心的是你忘了,你才十岁,你的身后还有个家,还有个我,就算今日天塌下来,爹都会给你撑着,你思虑不必如此周全……”
“我明白。”阮临霜伸手,摸了摸她爹的头顶,“我明白父亲会永远保护我。”
“……”阮玉璋小小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闺女嘴上是这么说,心中却未必这么想,六年寒暑,与其说是自己庇护阮临霜,倒不如说是受阮临霜的庇护,这孩子的身上挑着看不见的重担,就算脸上在笑,却不见得开心。
当初他们刚来这里,因两江势力盘根错节,就连阮玉璋也会有不知所措的时候,但一个不足十岁的小姑娘却似乎永远坚定,她抱著书往门口一站,州府里来的轿子都能被她两句话劝回头,还不得罪人。
外面的雨势滂沱,烛光在阮临霜手中晃动,她的肩膀瘦削单薄,脖颈与背呈一条直线,目光却微微低垂着,柔弱中包藏着三分倔强,“爹,恐怕你要受点委屈,来不及擦干头发了……有人到了家门口。”
阮玉璋的耳尖一动,雨声之外传来马蹄与嘶鸣,随后自家朱门被扣动,内外响成一片,来者不善,几乎将门上铜环给扯了下来。
总督府设立在苏州境内,阮临霜劫得便是苏州府钱粮,这会儿人家大刀阔斧的杀到,几乎就是个前后脚的功夫。
管家匆匆自内堂出来,他往走廊这边看了一眼,随后就去开门,口里说着,“慢点慢点,这可是总督府的大门,砸坏了是要赔的。”
随后又换上一副笑脸,“各位官爷不知是做什么的,这般凶神恶煞,倒像是准备抢了我们这一穷二白的小衙门。”
“少废话!”为首的军官直属州府衙门,横行霸道习惯了,伸手就去推面前斯文的管家,谁知这一下竟然没能推动。
管家脚下如焊钉,却还是带着七分笑意,“这岂能是废话呢,弄清楚各位的身份,在下出手才好分个轻重。”
他是当年柳传安排来沿途保护的卫队长,除他之外,家中的园丁、厨娘跟婢女共四个人都不好惹,否则阮玉璋早就被暗杀成筛子了。
“先生,让他进来吧。”阮玉璋一手撑着伞,一手拉着阮临霜。
那军官脸上青红交替,若是身体虚一点当,即就能气出好歹来。
他粗着嗓子喊,“阮大人,州府粮仓被劫了,我家大人准备镇压兵变,请您随我们走一趟。”
“请的如此兴师动众,看来何大人那边也不是万分紧急嘛。”阮玉璋抬手点了点,“四十八个人,连带着马,满满当当占着我总督府前一条街,在下一介文官,手无缚鸡之力,怎么,何大人觉得是我煽动兵变?”
“何大人怎么想的我哪里知道,总之你要是现在不跟我走,绑,我也要……”那军官话未说完,就被狠狠抽了个耳光,唾沫星子带着血,牙掉了半颗,左边脸瞬间肿出了五指的形状。
“你敢打朝廷命官,来人啊!”他嘴都麻了,口齿不清地上蹿下跳。
“按大靖明武年间修订的刑律,处下位者若以言辞犯上,诸多不恭敬,并有肢体冲突,轻则掌嘴二十,戴枷示众,重则打碎四肢,处以极刑。”阮临霜的手中仍然掌着蜡烛,“这位叔叔,劝你莫要得寸进尺。”
小姑娘乌发如云,眉眼平直,她眉心微微高于眉尾,即便此时面无表情,仍像是含着浅淡的温柔,而她的眼皮前宽而后窄,天然的多情相貌。
阮临霜的美是江南烟雨里养育出来的缱绻温柔,乍看时猝然心动,却不知里头薄情刻骨,只给柴筝凿了条可以进进出出的小道。
那军官低头看了眼伞下拿着蜡烛的小姑娘,囫囵嗫嚅了一下,他也不知道为何陡然间毛骨悚然,小小一个孩子的气魄令他头皮发麻,最后退步道,“都愣着干什么!阮大人是两江总督,封疆大吏!快不快给他牵马,请他去何大人府上叙旧!”
“……”刚才那会儿他还惦记着咬人,这会儿又殷勤起来,属下人跟不上他翻脸的速度,平白惹两句骂。
===第21章 第 21 章===
阮临霜仍然站在伞下,那军官已经不情不愿的将总督大人扶上了马,又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雨这么大,阮小姐不先回屋吗?”
“我跟父亲一起去。 ”阮临霜答,“不必劳烦多准备马匹。”
说着,阮临霜便将手中蜡烛递给管家,随后道,“麻烦张叔将我抱上马。”
管家应了一声,单手将阮临霜抱起来,放到了阮玉璋马上。
“……”这是什么意思?明知道是鸿门宴,还给对方提供个斩草除根的思路?
那军官有些目瞪口呆。
阮玉璋本来是不情愿带自家闺女一起去的,但钱粮是阮临霜劫持,他自己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个计划,应变起来恐怕跟不上,倘若何贵得理不饶人,硬是要栽赃嫁祸个支持兵变,密谋造反的罪名,诛九族都正常,阮临霜更加逃不掉。
既然如此,不如破釜沉舟,自己也趁此机会好好看看,自家女儿是否能够独当一面。
雨中马走得不快,为了迁就这一大一小两个读书人,四十八匹马一个挨着一个,长腿打架,踉踉跄跄。
这片颠簸中,阮临霜的目光始终静静望着前方,看似发呆,其实回忆与现实翻江倒海,连她自己都捉摸不透自己的心思。
刚刚在总督府的那一幕,与数十年前的一模一样,气势凌人的军官,占满大街的马匹,只是目的不一样。
那个傍晚,来的人不是请鸿门宴,是直接带了枷锁,诬陷阮玉璋去粮仓后,所有粮食不翼而飞,就好像他一个人两只手,眨眼功夫就能够将几十万吨粮食全部搬走。
监狱苦寒之地关了整整半个月,还受了刑,京里圣旨传来时,阮玉璋的病根已经埋下了,至于一个州府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阮临霜当时想不明白,现在却拿捏得清清楚楚——
赵谦打从一开始,就希望自己这帮老朋友能够英年早逝。
阮临霜的心已经冷了,她比柴筝失去的更多却活得更久,久到她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便是想死,必须竭力找一点点让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十几年间,数千昼夜,日日如此。
这种情绪并没有因为她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而消散,相反,这些年里她见到的故人越多,便不由自主将失去后的痛苦重新经历一遍。
这些鲜活的人啊各有各的前程,此时相聚他日重逢,不过荒坟一座,阮临霜自顾尚且不暇,又岂能各个照拂。
时至今日,阮临霜终于能够明白巫衡罗当日的心情,一眼望到每个故事的结局,是种被神唾弃的天赋,唯有死亡方是解脱。
幸而阮临霜与巫衡罗又不一样,阴雨连绵的天,她只要一想起柴筝,心里头就会有束不安分的光探头探脑地落进来,将她整个人都搓揉热乎了。
转眼之间已经到了知府衙门口,阮临霜回神般缩了下瞳孔,心想着,“好大的阵仗啊。”
屋檐底下整整站着两排拿火把的人,半条街都被照亮了,何贵穿着红色的官袍手里打着把油纸伞,身边还跟着苏州府大大小小数位官吏。
而大雨中,整整放了十数车的大木箱子,箱子盖了油布,雨水渗不进去,阮临霜猜这些车里头就是粮草。
两方兵马穿着不同制式的铠甲剑拔弩张,雨水溅在兵刃上,配合着财大气粗的两排火把,能活生生将人的一双眼睛闪瞎了。
本朝知府有三百人以内的护卫配额,何贵这是将家底掏出了一半,而另一边的黑甲将军阮临霜认识,他的名字叫“秦震”,是柴国公的老部下,当了近六年的押粮官。
何贵抬起头,目光在阮玉璋的四周逡巡了一会儿,他的表情微微僵硬,到最后竟有些不解。
阮玉璋连个随行的小厮都没带上,反倒拉上了自己唯一的闺女来赴这场死局,是真的有恃无恐还是彻底疯掉了?
然而心中疑惑再多,何贵还是拱手道,“阮大人来啦。”
“何大人为了请我,马蹄都快踩破我家门槛。我俸禄不高两袖清风,若是不过来,这家里的东西被随便砸坏两样,也是赔不起。”
阮玉璋是个最窝囊的总督大人,当初圣旨上说“历练”,现在看根本就是流放,两江总督三年间任上死了两个,还有两个至今关在大牢中。
何贵白白净净一张面皮子,微有些胖,笑起来像个上了漆的弥勒佛,他摆了摆手,“若是阮大人清清白白,那下官岂敢造次,只是今晚这种情况……阮大人总该给我个解释吧。”
阮玉璋没有急着辩解,他先下了马,走到秦震身边低低问,“什么情况?”
“我们接到调令,说是州府衙门要将粮草拨往前线,要我们在西边竹林中等着接手。”秦震一脸不快,“我们等了半个时辰,就看到这几十辆大车经过,说是苏州府府库钱粮,却不是送给我们的,而是转移到什么……碧云山庄?!”
“我们的驻防军队已经两个月没有见到新粮,一人一天的配额不过两个馒头两碗粥,平常兴许吃得半饱,可这两个月海上的局势大人也知道,半饱怎么够呢,会死人的啊。”
秦震咬牙,“可这些人竟然还将粮草扣押,我气不过,动了手。”
“动手了?”阮玉璋越发觉得这件事不好处理,“你下手太轻了,既然要抢,你就将这些人都杀了,回头栽他们个‘天气恶劣,问之不答,敌我难分,为防粮草失窃,只能出此下策’,就算之后事败,也只能判个冲动误事,革职受刑而已。”
但要是坐实了兵变,劫粮草的罪名,那可是杀头的下场。
“……”秦震冲阮玉璋眨了眨眼睛,他是真没想到还有这种嫁祸的办法,并嘀咕了句“幸好阮大人是友非敌,这文绉绉的读书人比我还狠。”
何贵耐着性子看他们说完了话,这才道,“看来阮大人跟这帮乱臣贼子很熟悉啊,我听说,他们是接到了总督调令方才劫粮,阮大人有什么话好说?”
周遭目光如狼似虎,马蹄子在路上不安地凿动。
现在阮玉璋已在套中,敌众我寡,何贵只要一声令下,今日阮玉璋就休想周全的离开。
秦震不是个搞阴谋的材料,但即便这样,他也看出此时的情况不太对,知府跟总督针顶针,这局棋原来是将自己当成了棋子,要陷阮大人于不义之地。
“兄弟们,粮食我们不要了,今天他何贵要是敢动手,我们拼了命也要将阮大人送出去,听清了没有!”秦震扬声。
风雨中传来山啸般的豪情,“是!”
“怎么,阮大人还要反抗?”在何贵眼里,秦震这种身经百战的人也不过是莽夫一个,海上的风吹久了,吹出个满脑子的天真愚蠢来。
就在这时,人群之中不发一言的阮临霜撑着伞,缓缓走到了何贵的面前。
“知府大人,请问我父亲和秦将军犯了何错,竟要当场下狱?”
小姑娘的声音清泠泠的,宛如溪水过石。
“这是朝廷里的事,你一个无品无阶年纪不大的小孩子掺和什么!”不等何贵开口,他身边就有人口喷唾沫。
阮临霜不急,她又重复了一遍,“还望何大人告知。”
刀斧林立也吓不倒的小姑娘确实稀奇,何贵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你父亲勾结军匪劫取粮草,这不算大罪吗?”
“不告而取才是劫,总督府有令在先,朝廷调度在后,都催崇州、苏州与南京下拨钱粮,何大人是假装没有收到,还是认为当今圣上已经说话不作数了。”
阮临霜的伞盖倾下来,雨水顺着伞骨在她面前淌成了一道帘子。
何贵被她两句话说得骨头缝里生寒。
苏州府上上下下之所以如此有恃无恐,便是因为赵谦明里暗里有两条相反的指令,一条自然是通过总督府发下来的,要求钱粮一分不少,还有一条则让他“审时度势”。
何贵是官场老手,上面打个盹,他都能揣测出要死几个人,何况是这样指代明确的手谕。
但何贵也清楚,所谓“暗中”,就是不能摆上台面的,这件事一旦被戳穿,自己绝对活不长久,他也只是当今圣上与人博弈的棋子。
今日这衙门口,不过是一局套着一局,尽是些带线的傀儡罢了。
“今日我父亲刚要去库房查看,便有人提早将钱粮转移,搬空了苏州府,”阮临霜依旧是那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她继续道,“何大人,搬空苏州府,转移钱粮是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