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缓刑-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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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侧缠绵,一句话就是一颗种子,在心脏里抽芽,盘根错节、丝丝入扣。带着心头血的藤蔓摄了他的心魄,破了他的喉咙与口吻,占领了他脑袋里每一个细胞。待他低头看去,自己早已病入膏肓,每个毛孔都叫嚣着开出花来了。
拼命想要清出去的东西,结果滑至了更深层。
他感觉呼吸困难。
和他辗转流连了这么多天,做了那么多,就为了骗取他的信任?
有没有、你有没有一点……
“完全信任我的状态,你还是没有说出来。”李微脸上表情晦暗不明,“任务失败,只能把你送回来了。”
王珏听得精神恍惚。
能有什么?事已至此你还居然还在期待吗?
他闭紧了嘴巴,生怕自己把舌头吐出来。
也是。这个逻辑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第一名的李微真的那么容易中招吗?
他这么容易就从总部大楼里找衍辰要了解药,是不是太顺利了?
看来你还是还是没学会什么是“想”。
王珏身形晃了晃,几乎靠不住墙。良久,才艰难道:“……我要见衍辰。”
“你……”李微把他揽到肩头,静静说,“见不了他了。”
来了,又来了。全世界又一次背叛了他。
“我要见衍辰,”王珏红着眼眶,“我就要见他。”
“他和我一样,背叛我,一定会有理由。他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他和你不一样。”
李微听到这里,脸色一白。
“你见不了他了。”
“因为他——”
……
“李微这小子,走也有一段时间了。”红别的屏幕传来“兹拉”的电流声,“他人是走了,N细胞进度怎么样了?”
“我们去小微实验室的时候发现所有细胞都死了,好像有人破坏了变量。”
“行。”灰鲸的语气之中听不出情绪,“把原料和数据发给我,我自己来。这孩子演技太好,容易演到我头上来——席眠怎么样了?”
“在病房里养伤,我看看……屏幕怎么黑了?”
灰鲸立刻敏锐捕捉到了什么,“衍辰在哪呢?”
“他们之前好像在一起。是这小子搞的鬼?”
“他最近不对劲。””灰鲸催促道,“去看看,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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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叙旧结束了,我想跟你谈谈我们的事情。”
黑暗里闪烁出一缕凛冽的寒光。
衍辰把刀架了在他脖子上,“你喜欢我吗?”
席眠不露形色,波澜不惊地淡淡道,“我说过很多遍了,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感到脖子上的凉气,又叹道,“你想要什么样的答案?我可以说给你听。”
“我不想听,我想让你自己知道。”衍辰此刻也没什么表情,“我帮你知道一下,怎么样?”
“你想干什么?”
“我想让你疼。”他抓住席眠一只手,把掌心覆在在自己手上,“但我不确定,所以想试试。”
“你知道吗,李微不会死。因为我有解药,已经给他了。”
“灰鲸让的吗?”席眠下意识地猜测道。
“不是。”
“你要造反?”他皱眉道。
“对,我是有此意。”衍辰突然笑了,“要把我处理掉吗,哥?”
“背叛者只有死路一条。你知道的。”
“我知道。而且我还知道,我跟你回来就是个偶然,这本来就是你的任务,是吧?”
席眠顿了顿,诚然回到,“是。”
“那你还应该知道,”他陡然增高了语调,“我之所以成为孤儿都拜你们所赐吧?”
席眠继续重复:“是。”
“好,很好。”衍辰怒极反笑,“要不是王珏告诉我,你这么多年就眼睁睁地看着我给他卖命。对了,你自己也是一样,你的身世恐怕也是他们干的好事吧?你都知道,你一直都知道。”
席眠没说话。
“我看灰鲸把你脑子都掏空了。这里没有我,也挺正常的。”衍辰悲从中来,眼底涌上寒凉与决绝,“但我还是想试试。”
没有任何预兆地,他抓着他的手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席眠呼吸一滞。
来不及分辨和手与手间接传来的刀子前进的阻滞感,耳边就传来血肉绽开的泥泞粘腻的声音。
“你疯了?”席眠顾不得腹部的伤,猛得一下子坐了起来。
不只此刻为何他力气突然这么大,被他钳制的手竟怎么抽也抽不出。
“你们才疯了!”衍辰如同困兽一般低声嘶吼道,“我清醒得很……我清醒的很!”
他拽着他的手把没入心脏的刀刃向里剜去,发出令人牙酸的血沫摩擦声。
“你疼吗?”他颤抖地问了一句。
“我问你,你疼吗?”他凝视着黑暗里模糊的轮廓,又大声问了一遍。
席眠眉头紧锁,似乎很难理解这个问题。
很难理解这个行为,很难理解这个人。
他说得对,自己和他,总有一个人疯了。
也许都是。
他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沉默让衍辰渐渐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方才的声势全无,整个人顿时瘫下来。最终他只能无力地喃喃道:“你喜欢我吗?”
大滴大滴的泪水砸在席眠的手背上,像是冰粒一般冻得生疼。
“没关系。”衍辰惨笑,“我再多给你一些时间。”
他双手中间强行带着席眠的手,把刀拔了出来,然后猛然又刺了一刀,凛冽而决绝。
赤红的心头血在夜的浓墨里肆意飞溅,带着刹那间最炙热的温度与最鲜活的生命律动,翩翩起舞,昙花一现。
“你不用有负罪感,哥。我本就不是那种在阳光下求生欲望很强烈的人。谢谢你的无意温柔,让我多苟活了几年。”
目成心许。
“我现在还给你。”衍辰疼得意识昏沉,轻飘飘地倒了下去,“我解脱了……”
藕丝难杀。
“我把心剖给你了,你……自己看吧……”
信仰皆妄念,逢着便杀,始得解脱。
席眠抱着怀里的人,攥着他的手沾满了滚烫而粘稠的血浆,静静地盯着黑暗里正流逝的生命。
“我……看不……清你……你也……别想……看清我……”
静寂。空气静的耳朵直发痛。
怎么不说话了?
他摸黑去探他的嘴角,只摸到了一个小疤。那是他第一次自杀时留下来的。席眠便一手捧着他的脸,用拇指反复摩挲着它。他摩挲着,时间仿佛也停滞在指尖。他化成了一座比夜更深的雕像。
截至此刻,席眠脸上也没有一丝表情。
直到那个小疤也凉下来的时候,他像是被刺中了一般,猛然把手抽离,睁大了双眼想要看清眼前人,青筋暴起。
他发现自己只是胸膛起伏,早已忘记了呼吸。
天光破晓。
红别赶过去时,席眠脸上的血已经干涸了。
“备用电源已经安排上了,你怎么不开灯?”
“疼。”席眠喃喃自语。
“什么?”红别没听清。
“啪”的一声,灯光乍起,将一片污脏涌现于天日之下。
席眠抬起头,眼底死气沉沉,灰败无光。
那是红别第一次看见他孩童般绝望无措的眼神。
“我疼。”
第33章
【34】
天气转凉,一片片落叶打着旋淅淅沥沥地掉下来。
大楼前的收发室里,一个灰衣灰帽的保安搓了搓了手,和旁边的同事抱怨着,“这暖气,占地方的鸡肋玩意儿。”
“这工资让我睡外面都行……我家那孩子……唉,不提了。”同事是刚招进来的,接茬道,“你老张都来这么多年了,钱早都攒够了吧。那保密协议签得还挺邪乎呢。”
“可不,这么多年了,不过我也没什么用钱的地方。”老张感慨着,突然问道:“你有孩子?”
“是啊。好吃懒做,毕业了在家里吃饭睡觉打游戏,花钱倒是积极……”同事嗫嚅。
“给他断了钱,自己就老实了。”老张淡淡劝道。
“都赖他妈,给惯坏了,这一时半会儿咋改得过来……”
“没事,不提了。”老张宽慰道,“这挣得倒是多——就是这员工早出晚归的,硬是不知道里面是干啥的。”
“欸,”同事提醒他,“这不就来了。”
“叔。”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敲了敲玻璃,取出一个精致的黑色盒子递到窗口,“帮我寄存一下。”
“哟,葫芦来啦。”保安娴熟而亲切地和他打招呼,看了看他手里的东西,笑了,“这是给谁的?”
“孝敬我师父的。”葫芦笑了笑,“您代我转达一下。”
“关系真不错哈。”感慨道,“这次是保健品还是风湿骨贴啊?你说你师父也不收,你老这么执着。”
葫芦笑了一下,“这次他会收的。”
待他走了,两人嚼起舌根来。
“他师父估计也七老八十的老头了,不收礼物。”
“有自尊的小老头呗。”老张大笑。
“这次包装可讲究啊嘿,还是烫金边儿的。”
同事接过时盒子里的东西和外壁轻微摩擦,传来柔软事物碰撞的声音。
“你闻没闻到什么味儿?”
“没啊。”老张道。
“就是有!”同事坚持道,“一股血味儿,这盒子里的。”
两人战战兢兢地打开它时,一个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三只人手从盒子里一股脑滚了出来。
… …
“他死了。”
“他在席眠面前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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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珏已经不记得他是怎么被李微打横抱起来,放在这里的了。
纵使他恐惧针头,恐惧幽闭,但他知道自己从来不是精神脆弱的那类人。他有一个强大的心脏,才能孤注一掷狠心对自己下暗示,让灰鲸对他束手无策,才能完全失去社交时在床上蛰伏小半年之久,能在专业杀手面前瞒天过海。
他相信一切的PTSD都是生理恐惧。他可以在李微家的冰箱里一边流泪一边思考逃跑对策,也可以在刚关完禁闭立刻准备爬起来支援李微去战斗。他知道每一份恐惧的来由,有时候还以一种看自己笑话的心态去用专业名词来分析。
可是现在,他面临着生理与心理双重濒死的境地。
因为他知道衍辰因何而死——这是压垮他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好像,在昭示他自己的命运一样。
李微没有再拷他,他脊背受损,手心对穿,再加上精神恍惚——似乎也没有这个必要。从布局能看出这是他自己的房间,又是一个豪华的牢房。
李微端着餐食走进来时,他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走近,王珏翻了个身。李微又绕了一圈到他面前,王珏把眼睛闭上了。
“你可以不理我。”李微说,又舀了一勺粥递到他嘴边,“但你不能不吃饭。”
“你不是爱吃甜的吗,里面加了糖。”
王珏紧紧抿着嘴巴,淡黄的米汤顺着嘴角淌下去,流进颈窝里。
他也没有反抗过,温顺无比。
但同样的,也再没和李微说过一句话。
这些天他已经很久没有合过眼了,稍稍瞌睡一会儿也会蓦然惊醒。李微晚上会搂着他睡觉,也会在他突然没由来惊恐抽搐的时候,掰开他抓紧床单的手,企图让他抓着自己。可王珏宁可违抗本能把手指用力悬空,关节折得泛白,也不愿抓着他的手。李微只好草草把人抱在怀里,一遍遍摸他的头。
沉沦了几天之后,王珏饿得连大脑思考的热量都拿不出来了。李微这时理应给他输葡萄糖吊着小命儿了,但他却迟迟没有,只是又对牛弹琴地来了一次又一次系统脱敏。
这时候考虑起他的针头恐惧症了,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他想,他不想成为第二个衍辰。
他不想成为李微生命里的一个过客。就算死,那么在死之前,他们的关系也应该是对等的。王珏强大的心脏让他挣扎着从深渊里爬了出来。
于是他开始紧急的心理自救——
文饰心理是无法达到目标时的一种防御心理机制。像斯德哥尔摩患者无法改变自己的处境,就会开启防御系统,从而让自己爱上凶手的“甜柠檬心理”;或是患者在发觉凶手并不喜欢他,就会把这种不喜欢合理化,具体表现为让自己不再重视这份感情的“酸葡萄心理”。
“我……”他在有天李微给他擦干净嘴角之后沙哑道。
看他终于开口,李微眼睛一亮。
“我不喜欢你了。”
他手下动作突然停住。
“我只是一个可怜的斯德哥尔摩患者。我现在要走出来了。”
“斯德哥尔摩……”李微慢慢蹙眉,“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当年我只能听见你说话,所以脑子里全是你。”王珏望着天花板,“我喜欢你,是被迫的。我现在看清了。我康复了,医生。”
李微眯起眼睛盯着他,良久都没有说话。
“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