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发制人 完结+番外-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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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照博士毕业第三年,当上了他们院系的副教授,事业如日中天,在外人看起来他应该是正当春风得意的时候。但江照每天还是过着两点一线,乏善可陈的生活,饿了吃渴了喝累了睡,无悲无喜像一潭死水。
离他们大学三个路口开外有家新开的宠物医院,很受学生欢迎,特别是女孩们。据说那儿有个医生特别帅,对动物和人都非常温柔,而且一视同仁,不会因为你带去看病的是只乌龟就怠慢你。
所以学生们在宿舍养的小宠物都喜欢往那儿送,医院还有寄养业务,每到节假日他们要回老家就能把宠物安排在医院里。
江照不养宠物,自然对这茬没放心上。直到有一次,有学生在他课上开小差,几个女孩头凑头围在一起叽叽喳喳,面庞通红实在太明目张胆,江照只能走过去敲桌子。
女孩们马上噤声,把手机老老实实放在桌上。
江照说话时候无意中低头一瞥,看到没暗的手机画面突然怔住了。
那是张偷拍的侧影,照片上的男人面容清瘦,染着一头漂亮的亚麻色长发,在脑后挽了个小揪揪,他正坐在太阳底下亲一只猫,眼对眼,鼻对鼻,笑得真诚又温柔。
江照的大脑出现了几秒空白,然后突然,所有的欢喜、悸动、思念、愧疚还有心疼,都混杂在一起,呼啸着向他卷过来。
他在窒息前,听见自己用干巴巴的声音问:“在看什么?”
学生以为他兴师问罪来了,都不敢怠慢,老老实实和盘托出,从照片来源到主人是谁,还一再强调是校内论坛上下载的,和她们无关。
江照点点头走开了,他表面平静,其实心里火急火燎的,第一次恨不得自己的课能立刻马上结束。
下午的时候,江照按着论坛上的地址,找到那家宠物医院。
走到门口他突然才突然想到,如果真的见了何求,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
是假装什么都没发生,问候他嗨好久不见?还是直接道歉,说我很想你?
好像都不合适。
江照在门口困兽一样转了三圈,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电动门突然缓缓打开,何求陪着个老太太从医院里出来。
两人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遇上了。
江照张张嘴,挤出一抹自以为自然的微笑。反倒是何求显得很平静,他嘱咐两句,送走了老太太,转身对江照点头:“江老师。”
何求长大了,比起记忆里那个瘦弱的高中生,他的肩胛开阔了很多,浑身都是被社会捶打过的味道,礼貌又疏远。
江照有点贪婪地看着他的脸,心像被一双无形的手狠狠揉捏着。
何求没有给江照甩脸色,甚至还细致周到地把他带回办公室,招呼他坐下又给他倒了杯水。
江照偷偷把手插在上衣口袋里攥紧。
“好久不见啊。”
“嗯,十来年了吧,老师倒没怎么变,还这么年轻。”
江照讪笑:“怎么可能,我也老了,今天早上照镜子发现两根白头发,倒是你,长个了。”
何求笑笑:“那是,这么长时间,人都会变的。”
江照心里一空。
他惊讶于何求的蜕变,毕竟在他记忆里,何求一直是个谨慎又有点孤僻的孩子,容易害羞会脸红,胆大的时候也能飞蛾扑火。然而十年一过,他居然也已经变得游刃有余起来,让人看不透。
“你来……办事么?”何求问。
“啊,我是听学生说这里能寄养宠物,想先来看看。”
何求点头:“对,这是我们医院刚推出的新业务,特别适合长假回家的学生,你是要寄养什么?”
江照心虚,想到朋友家的大肥猫,就随口胡诌:“猫。”
何求点点头:“猫好,我可以帮忙带。”
江照支支吾吾:“是我朋友的,我就是来问问,大学宿舍有规定不能养宠物。”
何求一愣,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句:“你现在还住宿舍么?”
“对,职工宿舍条件挺好的,也方便。”
两人就都不说话了,何求转过脸去看着窗外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照一杯接一杯地喝水。过了一会儿何求突然又自言自语地补了一句:“是方便。”
江照觉得自己大概是老了,根本参不透他什么意思,只能顺着话往下接:“不过规矩也多。不能养宠物、不许用大功率电器、不能喝酒、不能带易燃易爆物品、十一点还有门禁,学生们天天都怨声载道的。”
何求笑眯眯地托着下巴听,江照说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何求好像对大学生活完全不了解。
“你……毕业以后……”
何求打断他,起身又帮他接了杯水:“我高三下半年就辍学了,去治病,恢复了很久后来又去考了兽医资格证,才慢慢回到正轨。”
几句话他说得风轻云淡,却在江照心里刮起了十级台风,他藏在口袋里的手被自己掐得生疼,他还记得何求自杀过。
“我去看了心理医生,吃了药,还试了电疗。”
听到电疗,江照一震:“为什么?”
“为什么?”何求很奇怪地看了江照一眼,好像他说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是你说我有病的你忘了么?有病就要治。”
“所以现在我要结婚了,我治好了。江老师,你看我已经是个正常人了,你高兴吗?”
何求翻出手机相册递过去,里头有他和某个姑娘的合影。女孩也长得白白净净的,笑起来温婉得体,站在何求边上两人看起来很般配。
她把手搭在何求肩上,头微微向他侧过去,是十分亲昵依赖的姿势。
“我们是两年前认识的,当时我还在心理咨询机构做康复,她是护士,这两年我跑遍大江南北到处去旅游也是她陪着我的,我觉得很好,和她在一起很安逸很舒服,没有负担。”顿了顿,他又说,“你说过的,安稳是最要紧的。”
何求弯腰凑到江照耳边,又把之前的话问了一遍:“江老师,你高兴吗?”
冷汗从江照额头上流下,他喉咙紧得发痛,知道何求在报复他,但是半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何求最重要的那几年人生,他错过了;最美好的前途未来,是他亲手打碎的。
他以前没能陪在他身边,现在就没有资格奢望原谅。
江照想为自己辩解,想道歉,想把那段时候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说出来,想告诉他,他知道错了,错得离谱,希望他能原谅。
但最后他也没说,这些事实,不管以前如何,放到现在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就像再新鲜再昂贵的食物,一旦过了保质期,同样毫无价值。
江照痛苦地闭起眼睛,他想,这都是报应。
半年后,江照准备辞了大学老师的工作出国散心。
这段时间他又去了宠物医院好几次,他没再找何求,只偷偷隔着玻璃窗看他,贪婪地想把他的每一个表情都刻在记忆里。
好几次他都看到照片里的那个女孩来办公室找何求,两人有说有笑郎才女貌。
江照落荒而逃,再后来,他就不再去了。
他想,何求应该是结婚了,可能过不了多久就该有宝宝了,一家三口幸福美满,这样好,这样就好了。
只要他幸福就好。
临出国前,江照请朋友吃了顿散伙饭,其中一个就是他做高中老师那会儿,一直要介绍他相亲的那个同事,酒过三巡,那人醉醺醺地对他说:“江照啊,你有个学生还记得么?”
“什么学生?”
“就是那个……那个以前在高中很喜欢跟着你……啊……最后没念完的那个……叫啥来着?”
江照眼皮一跳,不动声色地说:“何求。”
同事兴奋地拍桌子:“对!就是何求!昨儿个我在小饭馆碰见他了!死活拖着老板一定要人帮他做那个什么麒麟鱼。”
江照手一抖,一筷子鱼肉掉进茶杯里。
“人老板都说了不会做,他就一家一家问,这轴的呀也不知道为啥就要吃这个,反正我停完车出来看他也没找着,坐路边哗哗地流眼泪,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一大男人被谁欺负了。诶不过你别说,这小孩变化真大,以前我记得才这么高……”
后面朋友说了什么江照一点都没听进去,他只知道,何求找的那道菜叫玉树麒麟鱼。
他还知道,那道菜,何求说过,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
江照想了一夜,第二天把机票退了。
他要去找何求,不管有没有结婚,他都想去看看。
他想当面问他一次,那个鱼你还吃么?
他想告诉他,我错了对不起,麒麟鱼我给你做,你爱吃一辈子都行,你能不能……和我在一起?
何求有一套不大不小的公寓房,八十来平,黄金地段学区房。当年这块地皮还没开发的时候他趁最低价买下,几年已过,周边配套交通跟上之后,房价“嗖嗖”翻了五六倍。
很多人都羡慕他,说他眼光好,未雨绸缪,将来结婚生子,小孩对的学校问题都不用担心。
何求每次听完就笑笑不说话。
学区房对他有什么用呢。
他那套房子,装修摆设简单,甚至可以说乏善可陈,灰墙灰地板,灰的沙发椅子,连床单枕头都是灰的。从厨房到书房的所有用具,都按规律分门别类摆放,整齐划一,角度都是有讲究的。
唯一的亮点大概就是客厅挂墙上的那副巨大油画。当时他之所以会心血来潮买下是因为销售告诉他,这幅画的名字叫“呐喊者”。
何求在错过高考之后的第三年,去考了兽医资格证。之后的几十年,他每天从单位到家里,两点一线从没变过。
没有朋友,没有娱乐活动。因为所有的聚会随着年龄增长,都不可避免地会聊到婚姻、家庭、孩子,如果你没有,你就是异类,你就是异类,你就会成为每一次话题的焦点,他很不喜欢,也觉得这种关心和同情是不必要的。
他的父母身体还健在,和他保持着一种不咸不淡的关系。
他觉得这种适当的距离是很舒适的,经常联系,但谁都不过分侵犯和依赖谁。最近几年,父母已经渐渐不再提起结婚的事情。
何求觉得如果大家可以看淡一些,他也能找个适当的时候回家看看。他也不想下一次见面,是出现在对方的葬礼上。
虽然何求的父母至今还是像普罗大众一样,认为结婚和传宗接代是一种使命,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但何求始终不同意,他当年用死亡去抗争,最后在父母这里获得缓刑。
他说:“我不喜欢就不应该欺骗她。”
那个姑娘很好,脾气温顺人也漂亮,工作得体收入不菲,而且和他聊得来,他们至今还保持着偶尔的联系,不过自从姑娘结婚生子之后,何求就很少去打扰她了。
他想,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他知道姑娘在很久之前喜欢过自己,只不过他没办法回馈。
他的爱情,已经在某一年终结了。
他现在觉得一个人也挺好,平静规律,没什么意外发生。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最近几年,开始明显感觉到自己体能上的退步。这让他也开始有意识地加强锻炼。所以周末他偶尔会去市立图书馆坐一会儿,然后花两小时徒步回家。
年轻时候他想要爱情,后来想要自由、财富,想要的太多,但是最近几年,他已经只会考虑养老问题了。
他很早就给自己备了遗书,放在家里最显眼的地方,以防自己突然暴毙在家没人知道。
遗书里是这样写的——
麻烦我死了以后,骨灰能撒在江里,或者做肥料也行,至少对社会还能有点贡献。还有最要紧的,是书橱最底下那层有个大木盒,麻烦和我一起火花,或者埋在我身边。
殡仪馆处理后事的几个工作人员聊起这事儿,有人好奇就问:“那盒子里到底是什么?”
另一人回:“也没什么,就是点读书时候留下来的课本和卷子,好像挺多年了,老师写的评语都模模糊糊看不见了,也不知道他为啥要留着。”
说这话的时候,窗外噼噼啪啪放起热闹的鞭炮烟火,家家户户的窗口开始飘出饺子和饭菜的香味,还有“咚咚咚”规律的切菜声。
转眼,又是一年过去了。
“咚咚咚”的切菜声越来越响,混着窗外的鞭炮声。
何求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叫“球球”。
他猛地睁眼,心跳剧烈,仿佛刚刚从梦里的骨灰盒里蹦出来,重回阳间。
“都睡一下午了,起来洗手准备吃饭。”
有人在门口喊他。
何求躺着没动,大脑像个处理器一样开始缓慢启动,去思考这个熟悉的声音到底是谁。
嗓音低沉温柔,是他熟悉的口气。
那人站在门口冲他笑,他脸上有汗渍,还有点岁月的痕迹,但无损他的英俊。他穿了一件居家针织衫,纯棉长裤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