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川-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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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水停住。
玻璃门上多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水热么。”
“挺热的。”
因为浴室闷,凌意自己也知道小心,防着自己晕倒,所以将窗开着一条缝透气。
轮廓消失。
又过了十分钟,敲门声再度响起,这次却被花洒的声音盖过。凌意在想事情,没能马上听见,直到敲门变成猛烈的拍门才猛地回神。
外面的人已经开始转动门把,似乎下一秒就要冲进来。
他急忙把水一关:“怎么了醒川?”
门外陡然静止。
“没事,你洗你的。”
这一次玻璃上那个轮廓始终没有消失。
凌意加快动作,不过五分钟便洗净擦干,换上衣服出去。厉醒川就在墙边靠着,穿一件灰色棉质t恤,发梢半湿。
凌意慢慢擦着头发:“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厉醒川直起身:“没什么。”
大概是洗得太久了,走过去的时候凌意腿有点软。刚停下缓了缓,厉醒川就把他打横抱了起来。
淡淡的烟草味包围着,凌意搂着他的脖子无所适从:“我自己走吧。”
“我抱你。”
他说话的时候胸腔会微微共振,凌意的身体有一瞬间的酥麻。
主卧的床单被子都是新换的。厉醒川将人放下,一秒钟也没有多逗留,离开的时候顺手把房门关紧。
脚步声渐渐消失。
凌意躺在床上,头发都还是湿的,只能又坐起来。他知道醒川不会再进来。
这张床并不陌生。那次他发烧了,醒川就强迫他躺在这里,掐着他的下巴让他吃药。醒川绝不是个坏人,只是面对感情始终很被动。
静静坐了一会儿后,凌意还是起身走出去,他习惯主动了。经过客厅的时候,意外发现那盒刚买的避孕套出现在垃圾桶。
他顿住足,抬眸看向客卧的门。
里面在打电话,靠近便能听见。
“明天一早送他回医院……还没好全……最快要下个月……”
“先替我联络那位国外的谭医生,就说病人下个月可以过去……他说中文还是英文……算了,我跟过去……”
“再替我在那附近看看长租公寓……嗯……费用不用考虑……治好他的手是第一位的。”
凌意心口微窒,说不清为什么,脚下生根一样动不了。镇定许久,他才抬手敲门:“醒川,我能进来吗?”
里面应了一声。
推门进去,房中亮着一盏台灯。这里以前是小树的卧室,所以地上的筐里还有许多玩具,床上也留着不少毛绒玩偶。
大概是懒得收拾,厉醒川就靠坐在几个玩偶旁边,手机反扣在床上,膝上搁着一本厚书。
凌意坐到床沿中央的位置,离得不远也不近,“你在看书?”
“嗯。”
“什么书?”
“人类简史。”
凌意伸手把那本书拿过来,翻开的那几页被压皱了,折起两个难看的角。
他低头展平:“看书应该开亮一点的灯,台灯对眼睛不好。”
说完,把书轻轻合上。
房中很悄静,虽然没有抬头,但他能感觉到厉醒川在看着自己。
“你有话想跟我说。”厉醒川说了一个肯定句。
从醒来到现在,两人其实一刻也没休息。凌意是在忙着见医生、护士、妈妈,厉醒川是在忙着查当年的事、应付程开霁的宣战、带凌意去疗养院。他们这两个最该坐下来好好谈谈的人,反而是在12小时后,才这样平心静气坐下来。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需要说开的事有三件:当年分开的真相,分开后彼此都经历过什么,如今两个人真正的想法。
厉醒川猜到凌意大概是想说三件中的某一件,又或者三件全都想说。他看着凌意放下书,拿起身旁那条擦头发的毛巾。
凌意温顺地低着头,安静地把毛巾叠成巴掌那么大的一个方形。叠好后,搁在摊开的手心,手伸过来。
“你看。”
昏暗的灯光下,这一方毛巾整齐平整得就像是用尺量过、用熨斗熨过,可那却是徒手完成的。
“看什么。”
他抬起头,对着厉醒川笑了一下:“这是我在监狱里学的。自己的被子、毛巾,每天都要这么叠。叠得不好会被扣分,分扣得多了就不能减刑。”
这块毛巾是他牢狱生活的缩影。厉醒川看着他,身体慢慢坐直。
“醒川,对于我坐牢的事,我不知道你了解多少。可能……可能你对这种事没什么概念,毕竟你没有坐过牢。其实在疗养院我就想跟你谈谈,但你好像不太愿意听我说这个。”
他顿了顿,将手收回来,毛巾重新在膝盖上摊开。
“我明白你是为我好,不希望我总是想起坐牢的事。但是不想不代表它不存在。醒川,我就是坐过牢的。”
厉醒川眉头不经意地一皱:“我知道。”
今天一天足够他把当年的事查得条陈清楚。凌意进的哪间看守所,后来又转到第几监狱,罪名是什么,当时有什么疑点,减过几次刑,在牢里受过几次处分,甚至连他是哪天、几点几分出的狱他都一清二楚。
但凌意似乎并不这么认为。他眼眸微动,垂下去望着膝盖上的毛巾:“你不知道。”
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坐过牢意味着什么。这几天你没有戴有色眼镜看我,我很感激,但……但其他的,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厉醒川眉心慢慢拧紧。
“我知道你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你当年帮我,现在照顾我和我妈、照顾小树,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你觉得自己有这份责任,是不是?”
既然已经开口,干脆一次说个干净。
凌意把厉醒川这个人看得很透。
当年他就是厉醒川身边的一个麻烦。因为一次阴差阳错的相遇,厉醒川把他这个麻烦视作责任,保护他、慢慢接受他的爱,到最后甚至愿意带他远走高飞,一次又一次履行对他的承诺。这是厉醒川本性使然。
其实面对筱洁跟小树也是一样。厉醒川一秒也没有爱过筱洁,但他可以为了小树豁出这条命,如果不是跟凌意重逢,他可以当一辈子单亲爸爸。他是个把承诺和责任看得比命还重的人,就像凌意醒来后他在病床边说过的那样,在杨斌这件事上他努力多年,尽了全力,履行完承诺才算卸下身上的枷锁。
但责任等于爱吗?
在凌意的眼中,爱这个东西厉醒川或许有,但不那么纯粹。厉醒川的脆弱、内疚、怜爱非常短暂,走廊上睡的那一晚就可以全部消化,醒来后依旧淡漠强大。
爱情是冲动,责任是同情、是垂怜抑或是包容理解,二者绝不能混为一谈。
所以,不能怪凌意不安。
“醒川,你不累吗?”
厉醒川看着他。
“我们已经快三十岁了,杨斌他再也不会来骚扰我,你不需要把照顾我当成是自己的责任。这次我的病要是能治好我就继续去找工作,要是治不好我也能自己想办法。我可以带着妈妈回老家,那儿生活水平比较低,我家的房子也还在,总有我容身之地的,总有活下去的办法,我真的不需要你同情,我可以自食其力。”
厉醒川额角下两条筋慢慢突显。
凌意始终没抬头。
“还有我的手。”他把自己的右手平举起来,五指除了瘦,没有别的不妥。
“我的手早就好了。一直没有告诉你不是故意瞒着,是因为它真的不需要什么治疗。不能再画画是我心理出了问题,跟这只手没有关系。你帮不了我,我也不需要你帮。”
昏暗的光线里有沉重的呼吸,分不清是谁的。
墙上的钟在响,秒针一下一下摆动。
这样美好的一天也终于要过去。
“醒川,”凌意抬起头,“你要么就百分之百地爱我,要么就去过你自己的人生,好吗?我再也不想当你的包袱了。”
赤红的眼睛慢慢聚焦。
厉醒川在这一瞬,忽然有些恍惚。
他想起在惠园小区的大门口,凌意说自己走不动了,主动跳到他背上。那时凌意不是这么说的。
那时凌意说:离终点还有好长一段距离,在那之间别放下我,即便我是你的包袱。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她是谁?
要么就百分之百地爱他,要么就去过自己的人生,这是凌意的心里话。
五年前坐牢是他自己的选择,五年后他跟醒川再度重逢,误会也解释得很清楚,该做的、能做的都已经做完。至于醒川会怎么选,这不是他所能左右的。
“凌意。”
厉醒川刚一开口,凌意就站起身:“不用现在回答我,我能等,等你真的想清楚了再说也不迟。”
就这样打断了他的话。
回到房间后,凌意失眠了很久。也许是因为房间里充斥着醒川的气息,也许是因为这份悬而未决的感情,也许是因为今天过得太美好,美好到潜意识不愿去结束它。
早上八点,他姗姗醒来。
早晨的空气比夜里的暖上一倍。
走出房间,厉醒川已经换了一副面容。跟昨天相比,他刮过胡子,衬衫西服也很合身,领口有领针,领带有领带夹。但他眼底有血丝,眼下浮着两片青灰,看上去像是熬了一夜。
“早。”凌意看着他的侧脸,“吃早饭了吗?没有的话我可以做一点,很快的,咱们吃了再回医院吧。”
“不用了,我买了粥。”厉醒川头也不抬。
他在用笔电上网。
餐厅的桌上现放着热气腾腾的文火白粥,配的有切好的煮玉米段,还有剥过皮的红薯块,都是很清淡的东西。
凌意坐过去,发现只有一只碗。
他问:“你吃过了?”
“嗯。”
“那你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好。”
在他吃早饭的时候,厉醒川一直在客厅查什么东西,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吃完以后凌意还没来得及挽袖子,之前那位阿姨就上门来了,不等吩咐便自行洗碗抹桌,想必是厉醒川打电话叫她来的。
凌意换好衣服:“我们走吧。”
厉醒川加了件大衣,先行出去按电梯。凌意走在他后面,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这间公寓。
明净如许。
厨房细细的水流声,是阿姨在收拾,宁静温馨一如从前。忽而有些不舍。
回到医院,程开霁当然是很严厉地训了他一番。
“我还没遇到过像你这么不听话的病人。不让你出去是为你好,怎么能对自己的身体这么儿戏?”
早晨的和煦阳光里,凌意换上条纹病号服,低眉顺眼地坐在床边听训。
办完一些手续的厉醒川过来敲门,“耽误你几分钟。”
凌意听见声音抬起头,却发现他看的是程开霁。程开霁扫了他一眼,眉头微皱,走到门口转头对凌意说:“我话还没说完,你别到处乱跑,我过会儿再来找你。”
凌意微微颔首,目光慢慢移向醒川。
醒川没有看他。
—
医生休息室。
程开霁窝进转椅,脱下眼镜按了按太阳穴,“找我干什么,抓紧时间,我一会儿还有个会诊要参加。”
“凌意的手没事,你知不知道。”
“什么叫没事,”他那双长期戴镜的眼睛抬起来,很显疲态,“不能画画了还叫没事?”
“不能画画不是因为手,是心理问题。”
话音刚落,程开霁顿住手,视线聚焦:“他跟你说的?”
“嗯。”
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
程开霁先是用眼神质疑,而后又将十指聚拢在一起,指腹对着指腹,低头沉思。
“难怪我之前见他喂鱼、吃饭、写字,没有一点问题。当时我还在想,是不是画画需要做的动作更精细,原来是心理问题……之前我怎么就没想到。”
他语气扼腕。
跟他相比,沙发上的厉醒川沉郁如山,脸上没有过多表情。
“你这里能不能抽烟。”
程开霁两指扣响桌面,有点警告的意思:“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厉醒川没有理会他,只是从西裤袋里摸出一盒烟,磕出一根夹在指间。
“你——!”程开霁面有不快,但最终还是起身推窗。
冷风灌进来。
点燃手里的烟,厉醒川随手抽出一张空白的病历纸,垫在桌上接烟灰。风把烟往他脸上吹,他却似乎不觉得呛。
程开霁回到桌后远远地看着他:“你把这件事告诉我,是想让我帮忙?”
厉醒川没有否认。
烟雾后的他面孔格外冷峻,低头不知在想什么,一直到程开霁等得快要没有耐心了,才动手弹了弹烟灰,“我想让你帮他找个心理医生,然后说服他去看病。”
“为什么是我去说服他。”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他更听谁的话,“你呢?”
他盯着厉醒川,目光里带着微不可察的审视。
“他不喜欢我帮他。”
大概是